昏沉之間,史氏仿佛做了一個夢。♀
夢里,丈夫賈代善沒有死去,沒有扔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受兒子媳婦的擺弄;夢里,救駕的不是兒子賈赦而是丈夫賈代善,被封國公的也是賈代善而不是賈代化;夢里,一直壓著自己的婆婆陳氏因病去世,內宅里沒有人能再壓制自己;夢里,女兒賈敏沒有被搶走,一直養在自己身邊;夢里,賈瑚年幼夭折,從進門後就沒有和自己一條心過的大兒媳婦張氏難產而亡••••••
最重要的是,在這個夢里,身為國公夫人的自己,在榮國府擁有除了賈代善之外的最大的權威,在賈代善養病之後更是如此,為了不要出現第二個張氏,她給賈赦挑選了一個出身低微的填房,同時把張氏拼命生下的賈璉抱到身邊養。那個大兒子賈赦,一聲也不敢吭••••••
這個夢境是如此的美好,以致讓史氏一點也不願意醒過來,在夢境中徘徊著,咬牙切齒著︰怎麼就不是真的呢?若是真的,這該有多好!輕而易舉地擁有最高的地位,大房二房相互制衡著,誰也動搖不到她的地位,都要討好著她,看她的臉色行事!
可是她又很明白的知道,這只是個夢,現實完全沒有如此令她稱心如意。早逝的丈夫,壓在頭上的婆婆,不孝順卻偏偏襲爵的長子,官低職微無法和大兒子抗衡的次子,被搶走的女兒,不合心意的大兒媳,表面乖順暗里別有異心的小兒媳••••••一個個的,令人糟心!
只是夢,到底是要醒過來的。
史氏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掌燈時分,過了一會才認出這是在自己的房間,幾個看著很面生的丫鬟走過來,為首的一個問︰「老太太醒了,可要吃點東西?」
史氏盯著這個丫鬟︰「你們是哪里的丫鬟,怎麼沒有見過?琥珀珍珠她們呢?」
那丫鬟笑意盈盈︰「奴婢是老爺院子里的大丫頭碧雲,老太太一時不認得也是有的。♀」
她稱呼史氏為老太太,又說老爺,史氏一時只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卻听她說︰「老太太之前房里的琥珀、珍珠、翠玉等姐姐們有的隨著家人出去了,有的被老爺太太打發了出去,老爺太太怕您這里人手一時不足,所以派了奴婢們在這里照顧您。」
一句話頓時讓史氏清醒過來,她冷冷地問︰「那個逆子呢?叫他來見我!」
想起賈赦之前就在她面前發落了她的心月復的打臉行為,史氏就是一陣怒氣往上涌——逆子,逆子,逆子!這個不孝子,她當初就不應該生下他的!
碧雲仿佛沒听見史氏那句逆子,依然笑盈盈地說︰「老太太睡了這麼久,肯定已經餓了,剛剛太醫已經來過為您診了脈開了方子,現在估計藥已經正在熬著,您用過膳就可以可以喝藥了。」
史氏很討厭這個丫鬟,只是想著要是不吃東西反而趁了那幫子小人的心願,勉強在碧雲和另幾個丫鬟的服侍下吃了點東西。等到碧雲把藥奉上的時候她終于爆發了︰「拿走潑掉!誰說了要喝這勞什子東西了!」
碧雲為難道︰「這是太醫開的方子熬的藥,老爺說了,一定要您喝下去的,對您身子好。」
她這麼一說,史氏更加疑心藥里頭有問題,說不定就是那個逆子要趁此機會除了她去,更加不肯喝了,直接一揮手把藥碗揮到了地上。
丫鬟們不吭聲了,收拾好了底下的狼藉一片就退了出去,只是沒過多久又奉上一碗藥來,史氏依舊不喝。
等到第三次奉上藥汁的時候,賈赦來了,一進門就問道︰「老太太可喝藥了沒?」
丫鬟們的回答自然是沒有,賈赦卻道︰「無妨,老太太心情不好,你們再去拿一碗藥過來,我作為兒子,為老太太侍疾喂藥也是應該的。」
這次的藥拿來之後賈赦真的親自端了過來,用銀勺舀起,送到史氏嘴邊,史氏轉過頭去不看他,賈赦也不生氣,放下藥碗。
丫鬟們早已經悄悄退了出去將房間留給這對氣氛詭異的母子,等到房間里只剩他們兩個人了,史氏閉著眼楮冷漠地問︰「你來干什麼?」
賈赦道︰「兒子來陪陪老太太。」
史氏恨聲道︰「你就不怕我去告你不孝?」
賈赦閑聊一般地說︰「兒子只是來陪陪您而已,談何不孝?兒子最近得知了一些有趣的事,說來供您解解悶——老太太見多識廣,可曾听說過一種民間的習俗,叫做「冥婚」的?」
史氏不答,賈赦繼續說︰「據說如果孩子還沒有成親就早夭,父母就會為他們尋找冥婚的人,讓孩子在底下不至于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雖然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可是兒子听著就想,那失了孩子的父母是何等的摧心折肝,慢說找個人為孩子冥婚找個伴兒,就是讓他去殺人放火為孩子報仇都會去的。」
史氏依舊不理他,閉著眼楮就像睡著了一樣,賈赦依舊不急不忙︰「太醫說了,瑚兒出天花,來的很凶險,兒子听說,兒子不在的時候瑚兒和二弟家的珠兒玩的挺好的,真擔心珠兒也會染上啊。」
史氏驀地睜開眼楮,聲音嘶啞︰「你,你說什麼?」
賈赦拿著勺子輕輕的攪著藥汁子,嘴角帶笑︰「兒子沒有說什麼啊,老太太,兒子只是擔心瑚兒還有瓊兒珠兒而已,他們都是小孩子,太嬌女敕,若是有個什麼真叫我們這些當父母的傷心,也叫您和太老太太擔心。」
史氏只覺得渾身冰涼,將上身支起,艱難地說︰「珠兒可是你弟弟唯一的兒子。」
賈赦漫不經心地笑笑︰「老太太,珠兒是我佷兒不假,可是瑚兒也是我唯一的兒子。」
史氏用一種全然陌生的眼光看著這個兒子,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賈赦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如果賈瑚沒了,他會讓賈珠陪葬,就像冥婚一樣,找個人給賈瑚做伴去!
賈赦繼續用勺子攪動藥汁︰「對了,老太太,還有一件事。」他轉過頭來,「二弟已經分了產業出去,那麼以後二房的各種花費就不用從公帳上走了。還有,二弟不是也病了嗎?小花園里的風景不錯,亭台樓閣都是好的,也適合養病,等到二弟回來就讓他們一家子搬進去,您看怎樣?」
史氏勃然大怒︰「你要讓你弟弟去住那馬棚旁邊的小花園?你,你!」她一時找不到可以砸的東西,不由抓過身邊的靠枕就砸過去,賈赦輕松躲了過去︰「您不願意?那麼依您看,二弟一家子應該住到哪里好?府里地方真是太窄了點,都只能委屈二弟去住花園了。」
史氏正在氣頭上,想也不想地就回答︰「要住在花園子里你自己住去,讓你弟弟跟著我一起住,省得你個不孝子把我氣死!」
話剛出口她就知道不好,果然,賈赦陰沉了臉︰「老太太,沒有哪家是有這種規矩的,府里實在沒有地方了,如果二弟不願意,那麼兒子就出錢為他買一座宅子,他搬出去另立府邸吧。」
史氏聞言更是大怒︰「你個不孝子,你是想著把你弟弟趕出去?父母在不分家,我還活著,你父親尸骨未寒你就這麼做,不怕世人戳你脊梁骨麼!」
和老太太沒有道理可講,賈赦干脆不說話了,擺明了他給的選擇︰二房不搬進花園里去,那就出去吧,他給買房子,一筆打發銀子,他還出得起!
史氏極其憤怒,可是怒火過了,她忽然冷靜下來了︰賈政絕對不能出去,因為她是不可能跟出去和賈政一起住的。若是賈政出去了,她在府里沒了支持,賈政在外面也失了支持——六品的小官在京城一抓一大把,但是國公府的二老爺卻不容易找到,就為了這個,賈政就絕對不能出去!
但是讓賈政搬到離榮禧堂很遠的小花園,史氏也不願意︰「家里那麼多地方,難道就不能收拾出一個地方給你弟弟一家?東大院一直閑置著,不如就讓他們去那里住吧。」言語之間,已經是不自覺地帶上了一些懇求。
賈赦回答︰「老太太,不是兒子不舍得,而是瑚兒已經要到七歲了,兒子打算將他挪到東大院去住,卻是不好給弟弟留著的,沒得讓二弟過半年又搬家。」
史氏忍了又忍,好歹沒有再次發脾氣︰「那麼,東北角的梨香院如何?」
賈赦繼續睜眼說瞎話︰「兒子早年在打仗時受過傷,梨香院清靜,正好作為兒子靜養之所。」
說來說去,家里哪一個地方他都不給,他就是要把賈政一家趕到小花園去,或者,趕出去。
史氏還想再說,賈赦已經不耐煩了︰「老太太,兒子還有事兒,就不陪您了。哦,對了。」他想起什麼,說︰「二弟在路上養病,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說不定他回來的時候瑚兒的天花已經出完了,那樣我也不用擔心珠兒了。只是不知道二弟現在如何了,听說最近路上不太平,有的人專門打劫富家子弟,有的富家子弟莫名其妙就沒了身家性命,二弟帶的人又少,可別出什麼事才好。」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史氏只覺得手腳都是冰冷的,只听賈赦又說︰「二弟路上奔波,肯定養不好身子,等他回來了,還是讓他去小花園里住著休養吧。」
說完,他對史氏行了個禮︰「二弟的事就這麼定了,老太太好好保養身子,兒子還有事,就先告退了。」
等他走了,史氏勉強支持的身子就再也撐不住,頹然倒回床上。
這個兒子,她已經沒辦法控制了,唯今之計,只有希望賈瑚能好起來了,否則,否則依著他的狠勁,恐怕不單單是家里的賈珠,就連還在路上的賈政也有性命之憂啊!
作者有話要說︰此為不定時更新,加餐,踢飛存稿箱
謝謝諸位親的地雷——蟲子現在被埋了
ps.應扭了腰趴在床上的妹子的要求,雙更,妹子好好休養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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