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病了。♀
那一日,賈敏從賈赦口中知道了史氏做的一些事之後,大哭了一場。哭過之後卻是十分平靜,看著似乎和沒事人一樣,這樣反而讓太夫人和賈赦更為擔心,太夫人擔心賈敏出什麼岔子,便讓她留下來一道就寢。
果不其然,那日夜都很深了賈敏還是無法睡著,可是又不想吵著太夫人,只是閉著眼楮躺在太夫人身邊而已。太夫人一直牽掛著她,自然也就發覺了,就伸手把她抱在懷里︰「敏兒可是還在想你哥哥說的事?」
賈敏吃了一驚,想到白日里哥哥說的事,她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太夫人——不是怨恨太夫人把史氏關了佛堂,而是為史氏的所作所為羞愧,同時也覺得自己作為史氏的女兒也無顏去面對一直很寵愛自己的祖母——只好閉著眼楮,裝作已經睡著了。
她的心思太夫人豈會猜不到,賈敏的頭發又長又密,太夫人憐愛地用手撫著孫女的頭發︰「好孩子,你是你,你太太是你太太。她要做什麼,你一個孩子哪里會知道呢?而且她做下那些事的時候,你甚至還沒有出生呢,干你何事,不用為此覺得對不起祖母的。」
黑暗里,太夫人看不到賈敏的表情,但是可以感覺到——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後,賈敏,在哭。
賈敏竭力抑制著自己的抽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到底情難自禁,身體就忍不住顫抖起來。太夫人緊緊地抱著她,一遍又一遍的輕聲安撫︰「好孩子,不哭,不哭啊!你沒做錯什麼,什麼事都沒有的,不要哭了,你哭得祖母心都要碎了。」
平時太夫人就寢,屋子里都是丫鬟守著的,不過今天太夫人想著祖孫倆也許有話要說,就讓丫鬟在外間守著。現在外間守夜的白芷听到了里頭的響動,于是躡手躡腳地起身走到門外輕聲地請示︰「太夫人,要奴婢進來侍候嗎?」
太夫人安撫地拍拍孫女的背,稍稍抬高了聲音︰「不用,守著外面,我沒有叫人的話,誰也不許進來。」
白芷低聲應是。♀
太夫人吩咐完了丫鬟,正想要怎麼安慰傷心的孫女的時候,卻听賈敏抽泣著低聲說︰「祖母,敏兒也有過錯,敏兒對不起大哥哥。」
太夫人一時吃了一驚,正撫模著賈敏的後背的手頓了一下︰「你這孩子,說什麼呢?你什麼時候對不起你哥哥了。」
太夫人那一下的停頓賈敏沒有感覺到,她正沉浸在昔日的記憶之中,嗚咽著說︰「敏兒做了對不起大哥哥的事,之前、之前,」,她哽咽了一下,幾乎都要透不過氣來了︰「之前父親生病的時候,老太太曾經對敏兒說,說,要敏兒在父親面前多多稱贊二哥,敏兒當時想著,這樣會讓父親高興,就,就••••••嗚嗚••••••」
其實雖然史氏當時這麼說了,賈敏也沒有在賈代善面前說過什麼,最多不痛不癢地稱贊一句賈政愛讀書。畢竟賈政很少到太夫人那里去,兩人幾天也踫不上一次面,兄妹感情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只是當時賈代善還在為賈政落榜的事煩心,賈敏也就沒有想太多,只以為史氏讓她這麼說只是想讓賈代善開心一點而已。可是今天知道史氏做的事之後再想起這件事,再聯想一下賈代善死後賈赦賈政兄弟倆之間的關系幾乎是水火不相容、賈政自從搬出去之後就極少踏足將軍府等情況,賈敏心中就有了一個極其不妙的猜想,如果這個猜想是真的的話,那麼她當時的行為可以說是在對大哥賈赦不利,這讓賈敏羞愧至極,覺得自己沒臉去見大哥和大嫂子了。
原來是當年的事,對于太夫人來說,賈敏的這點煩惱不過小事一樁,橫豎就是賈敏不說賈政的好話,史氏也有的是人去說賈政的好話,讓賈敏去,不過是看在賈代善疼愛她的份上罷了。而且,她對自己教出來的孫女有信心,賈敏絕對不是那種為了討人歡心就能信口開河的人,不過,賈敏既然這麼說了,那麼••••••
果然,賈敏接下來問的就是︰「祖母,當時老太太不止是只想要讓父親開心,還想要讓二哥代替大哥襲爵,所以才會讓敏兒這麼說,對吧?」
當時府中傳的紛紛揚揚的、就是自己也能听到的對賈政的贊賞,父親的態度,史氏的態度,父親病情的突然加重,匆匆忙忙的分家,父親去後的一切一切•••••其實預兆早已出現,只是當時的自己太過年幼,沒能看個明白,而現在,她想要自己從祖母口中得個答案。
半晌,賈敏听到了祖母的回答︰「沒錯,當年,你太太想讓你二哥襲爵。」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賈敏還是淚流滿面。太夫人在黑暗中從枕邊模出一方帕子,模索著為孫女擦去眼淚︰「不過,就是這樣,你也不用說什麼你對不起你大哥的話,你哥哥要是知道你這麼想,可是會生氣的。」
「大人之間的爭端,你一個孩子知道什麼呢,就是知道,又能做什麼?好孩子,你沒做錯任何事,祖母不怪你,你哥哥也不會怪你的,乖,事情都過去了,不要再為這種事煩惱,好好休息吧。」
豈止是不怪,太夫人簡直是可憐賈敏了,疼愛她的父親早早過世,自己的生身母親卻是借著她對母親的信任那樣的利用這孩子。賈敏雖然是史氏身上掉下的肉,但畢竟是個女兒,還不太和自己貼心,到底是比不上兒子的,要是舍棄賈敏得到更大的富貴或是幫到賈政的話,怕是史氏會毫不猶豫地將賈敏作為棄子丟棄掉,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最多事後哭兩聲而已吧。
賈敏哭了半宿,最後累了才在太夫人懷里迷迷糊糊地睡去,到底睡得不安穩,到了天將亮的時候就發起燒來,太夫人急忙讓人去請太醫。
賈敏的病,賈赦張嫻和太夫人都知道是心病的緣故,即使心疼也只能盡力開解,更多的還是要靠賈敏自己,畢竟人都是要長大的,誰也不能代替了她去。
賈敏這一病,太夫人自然是對她關懷備至,張嫻也帶了賈瑚和賈瓊來看她。二房那邊,王氏知道賈敏生病之後幸災樂禍了好一陣,興沖沖的帶了人來探望,結果從賈敏身邊的丫鬟那里被告知賈赦讓幾個資格老又忠心的嬤嬤暫時打理家中雜務,「不勞二太太大駕」,然後就被太夫人身邊的老嬤嬤以「姑娘需安心休養」為理由客客氣氣地「請」了出去。雖然老嬤嬤神情十分恭敬,態度也是客客氣氣的,王氏還是感覺到了來自下人的不屑。跑過來一趟不但管家權沒到手還遭受了這樣的待遇,羊肉沒吃著反而惹了一身騷,王氏氣得回去之後躺在床上只喊頭疼。
西大院那邊,其實史氏對賈敏的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在這家里,雖然是家主賈赦的母親,卻是什麼權力都沒有,不過一個名義上的老太太而已,如果想要用孝道來壓賈赦,上頭還有一個太夫人在。就是沒有太夫人,賈赦對她的話也是左耳進右耳出,她說的話就是再嚴厲再過分,對賈赦而言也不過是耳旁風,一出口就沒影子了,什麼作用也沒有。因為她自己做錯了事的緣故,娘家哥哥礙著太夫人的存在不能對她住佛堂的事說什麼,二房那邊,賈政不知為何,十天半個月也不會上門來看她一次,就是來了也多半會被賈赦的人攔下。算起來,女兒賈敏在這家里是對她最親近的一個了,現在她說出了那樣的話,賈敏要是和她離心了怎麼辦?本來就夠孤立無援的了,再連賈敏都疏遠她的話她就更加找不到幫手了,而且,賈敏再過幾年就會出閣了,賈赦就是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會讓賈敏嫁給家世太差的人,到時候賈敏的夫婿對她也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對象,就這麼失去了實在可惜。
不過,就是如此,史氏也不打算對賈敏說什麼道歉之類的話——世界上只有兒女對父母說自己做錯了,哪有父母對兒女說自己錯了的?以她的想法,去看賈敏的時候說上兩句安慰的軟話也就夠了,畢竟她是母親,做母親的就是對兒女說了什麼重話,做兒女的也該受著,這才是孝子孝女的本分。而且,賈敏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忘性大,自己哄上兩句,再說一下自己遭受的委屈她就會好的了,而且還可以把這事的責任都推到賈赦身上呢。
可是就在她想好了怎麼把事情都推到賈赦身上、怎麼對賈敏訴說自己從賈赦那里受到的委屈,想去看賈敏的時候,才發現,她——根本出不去西大院。
丫鬟、嬤嬤們的態度都十分恭敬,但是說出來的話就絲毫不客氣︰「老爺說了,敏姑娘有太夫人照看著,老太太不用擔心,就不用去看敏姑娘了,去了的話姑娘說不定病更不好了呢。老太太要是誠心想要敏姑娘好起來的話,不如就在佛堂多念幾卷經書,好好為為家里祈福吧。」
史氏怒視著阻攔她的老嬤嬤︰「胡說八道,敏兒病了,我這個做母親的去看自己女兒都不允許嗎?這倒是哪個大家子里頭會有的規矩?你們去把你們老爺給我叫過來,我倒要問問他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老嬤嬤笑容可掬︰「老太太,這就是老爺的意思︰老太太不用擔心敏姑娘,只在佛堂里為太爺為家里祈福就行了。」
然後不管史氏說什麼,一干人都只是說什麼︰「這是太夫人的命令。」「這是老爺的意思。」之類的話,史氏命令她們去叫賈赦,回答是︰「老爺出去了不在府里。」若是叫張嫻來,得到的回答便是︰「夫人身子重,不好到處走,所以不好過來您這里,老太太吃齋念佛慈悲心腸,想必也是能理解不會怪罪夫人的。」至于史氏下的讓二房那邊的王氏賈政過來的命令,這些人直接當沒听到。
史氏一怒之下也不用丫鬟攙扶,自己就要走去萱草堂。老嬤嬤這次居然任由她走出了佛堂,但是還沒等史氏高興,就發現西大院通往萱草堂的最近的門被鎖上了。
史氏下令把鎖打開,但是跟著的人都裝聾作啞,仿佛父母就沒有給她們生耳朵,也沒有給她們舌頭。史氏對著上了鎖的門生了半天氣,到底無可奈何,打算從另一個門繞過去的時候,負責看著她念佛的老嬤嬤站了出來︰「老太太,該為太爺念佛了。」
那位老嬤嬤的意思就是太夫人的意思,史氏對太夫人尚且心有余悸,只能恨恨的回了佛堂。
此後數日,史氏都被拘在佛堂,但是除了下人,家里就沒一個人來西大院。賈政王氏沒來,她可以當作是被賈赦攔下來了;張嫻賈瑚賈瓊不來,這不奇怪,賈赦不願意他們太過接近史氏;太夫人一向不來西大院,賈敏病了,不來也說得過去;但是賈赦不來,史氏心里就開始有點沒底了。
以前要是她這樣鬧,賈赦是肯定會到她這里來的,她甚至都想好了,要是賈赦責問她為什麼那樣對待賈敏,她就理直氣壯地頂回去——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好幾日,她已經將要說的話想了又想了,賈赦就是沒來。
她這家主之母居住的西大院,就像是——被這府里的人遺忘了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板親和ウ☆ve親砸的地雷•••••ウ☆ve親名字好可愛,被萌到了,嗷嗷嗷∼∼∼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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