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喪尸的包圍圈收縮到民兵附近,便分開了一條夾道,為迎接一個人走進,是那個死靈召喚師。他的臉深陷在破爛的兜帽中,鼓著掌,緩緩來到人們面前。喪尸和火骷髏此刻一片安靜,顯然是听命于他的奴僕。
「非常j ng彩,非常。」他的聲音與常人無異,放下了鼓掌的手,「勇士們,我已在此恭候各位多時。」
「凱先生。」他甚至朝凱點頭致意。
然後將兜帽中隱藏的臉轉向民兵隊長,同樣點頭致意,「李格隊長。」
「褪下你的兜帽吧。」坐騎上的凱揚起下巴望著對方,直截了當地說,「小米特。」
听到自己的身份被識破,他也絲毫不顯驚訝,在兜帽下平淡地一笑。
昨晚鎮子里的旅館被燒垮時,小米特的詩歌朗誦戛然而止,而他出現在廢墟之上,僅憑這一點就足夠懷疑他是死靈召喚師。更何況小米特本身就是個充滿毀滅y 望的狂人,據凱多年的經驗,這樣的人往往會被曼德斯選中,賦予其能力,任其將自己所在的地域變為地獄的邊緣。
如凱所願,當著所有人的面,他褪下了兜帽,是一個和老米特挺像的年輕男子,但有著孱弱、敏感的氣質,看來他天生就該是個詩人,或者被生活逼瘋的j ng神病。他不是死靈,只不過被死靈術污染了身心,面s 死灰,瞳孔異變。
民兵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以毫無威懾力的果面示人,似乎讓他有點不自在,他兩手拘謹地疊在法袍的小月復處,聳了聳肩,然後說,「原本我們都是一家人,不是嗎?」掃視人們的臉,尋求回應。
有民兵要沖上去,被李格抬手阻擋。
「所以我首先要道歉,之前用粗魯的方式對各位做了個小小的測試。」小米特坦承道,「事實上,我原本的計劃並沒有這麼急迫,直到凱先生的出現。通過遙視,我已經見識了您在那座橋上的非凡能力,我想我必須加快苦葉鎮的死靈化進程了,當然,這絕非出于作對,絕不是。現在,我想就是我展露誠意,該是我們和解的時候了。」
他在原地踱步,「請各位看看周圍,還有我個人的友善,我直截了當地說吧,凱先生,」他轉向凱,「李格隊長,」又轉向他點名的人,「還有兩位優秀的刺客小姐,以及各位勇士。」
他打住話頭,嘴里含著一口笑,抬眼盯著坐騎上的人們,以此表示下句話的著重,然後他微微頷首,再次向人們致意道︰「懇請各位加入我們。」
然後讓那口笑在他臉上綻開,優雅而友好的笑,他向身子兩側微微展開雙臂,這即是一個歡迎的姿勢,又是一個展示身後恐怖威脅的動作。
「當然,我明白各位的顧慮,」他豎起一根手指繼續道,「有誰會願意變成我身後這些**的喪尸,或者只有骨頭的瘋子,況且它們低能,只懂得進食或者殺戮。如果是我也不會樂意,但完全不必擔心這一點。各位還記得阿蒙嗎?一個勇士,擁有信念的勇士,信念,在那樣的痛苦中依然能用生命為各位指引道路,令人欽佩,不是嗎?我喜歡阿蒙,我願意將他視為兄弟,平起平坐。也包括你們。」
「那麼,」他頷首y n笑,「讓我們先來看看阿蒙成為死靈之後會是什麼模樣,一只不知羞的**骷髏?不。一具像我父親那樣的蠢喪尸?哈哈不。阿蒙會是高貴強大的,無與倫比的。」說話間,他的眼神已在聚集能量,瞳孔變幻出詭異的花形,開始綻放細微的閃電。
他的兩只手掌在胸前托起,整個身體便如雕塑般屹立不動了,那對眼楮也在凝神中凝固住了,唯獨身體上傳導的閃電 啪扭動,向天空激蕩而去,他在做召喚。
最終人們看到的是,一道火流星般的東西從天而降,轟然炸落在死靈召喚師米特身後。火焰熄滅,呈現在人們眼前的,完全是一座漆黑堅硬的簡易雕像,一個騎著馬形的人形,二者澆鑄成一體,人形的面部有著骷髏的雛形。在他的右眼窩中,一團火焰替代了右眼。
召喚結束,米特的身體恢復常態,朝著觀眾,他將兩只手掌左右托開,以作展示。
他轉過身去,已成為死靈騎士的漆黑阿蒙,將右拳置于左胸,低頭向主人致意。
「完美。」米特仰視著自己的造物,自戀道,「信念的確可以超越一切,即使痛苦和死亡。」
死靈騎士更深地埋下頭去,表示領會。
米特滿意極了,朝人們回眸一笑,「還等什麼?」
在凱等人不知所措的時刻,一個女喪尸的出現打斷了米特的招安。環繞人們的喪尸群分開了一條夾道,喪尸翠西婭邁著不規則的步子,兀自走了進來。
「好吧,讓我們暫停一下。」米特深情地望著來者,微笑道︰「請允許我向各位介紹我的新娘,翠西婭。」
翠西婭一臉疲態地來到他身邊,他摟住了這個毛骨悚然的怪物,看到了她額頭上插的那支箭,米特寬容地笑起來,「親愛的,你不該和凱先生打架的。」
「請原諒我妻子的火爆脾氣。」米特轉向凱說道,相當他媽富有涵養,絲毫沒有追究對方的罪過。
然後他又來勁了,繼續苦口婆心地進行招安︰「你們瞧,就因為加入了死靈的隊伍,我的事業和愛情立刻雙贏,可我原來算什麼,一個懷才不遇的詩人,即使我的才華如此橫溢,但生在窮鄉僻壤,只能喂豬和種南瓜,也必然有一天默默死在這里。這里的人貧窮又落後,對一個詩人的價值視而不見。我父親不理解我,阻止我寫詩,撕光了我的作品,不給我飯吃,不讓我上茅廁。有人嘲笑我,有人憐憫我。和我相愛的姑娘,也被她的父親怒斥,一對愛侶終被強行拆散,只因為我父親睡過她父親的母親。是的,後來我瘋了,我變成了一個只能每晚以詩嚎叫的可悲瘋子。我開始詛咒一切,渴望一切毀滅。即使瘋了,還要和我父親周旋,防止他弄死我。我的人生徹底完了,不是嗎?親愛的朋友們。可是自從曼德斯大人出現在我的夢魘中,我,親吻我,賦予我無與倫比的能力,告訴我毀滅一切是錯誤的想法,必須讓一切重生,乃至永生。告訴我,光是搖擺不定的東西,是不斷逃離的東西,是你永遠無法追趕的東西,而黑暗才是真正的永恆與既定,才是真正的親密與包裹,一切不朽都只會誕生在黑暗中。我覺醒了,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了,我人也不瘋了,j ng神也好了,也能吃飯了,當然,在朗誦詩作的時候我依然願意綻放我的瘋狂。知道嗎?我父親今天甚至在我的鞭笞下看詩了,雖然拿反了。而我曾經心愛的遙不可及的姑娘,此刻就在我懷里。如今的我還有什麼可苛求的?親愛的朋友們,這是一個熱愛生活熱愛生命的青年,一個才華橫溢信念執著的詩人,一個你們的兄弟,曾經的苦痛之崖和覺醒之路以及如今的幸福之園。他剛剛所講的不是帝王的奴役花招,不是蒙蔽真理的洗腦,他沒有y n謀,沒有私y ,沒有險惡,他是通體赤誠的,我們生來平等,我願與你們分享我所得到的這一切美好。來吧,我的兄弟姐妹們,我願為你們打開這道黑暗的大門。」米特已經熱淚盈眶了,講完這段話,他抬手抹著眼淚花子,更緊地摟住新婚妻子。
說真的,這讓凱啞口無言,甚至都有點被小米特的萬般誠意打動,想變喪尸了。他本可以一聲令下殺光他們,再像對待阿蒙那樣復活召喚。而凱在王城中的上司,全是些傲慢又貪婪的貴族蠢貨,不光壓榨他,還向來不管他和姐妹倆的死活。這世界的糟糕透頂不只是死靈造成的。
在米特一番動人的講演之後,翠西婭歪在了他的肩上,眯眼瞧著他,他也回以溫柔的眼神,眼中仍有淚光。
「瞧瞧我可憐的小新娘,」阿蒙說道,「我本想把她變得漂亮點,可她不是勇士阿蒙,也不像兩位優秀的刺客小姐,她只是個平凡的鄉村女孩,天資如此,但我還是和之前一樣愛她。知道嗎?我已經在憧憬未來的生活了,我們什麼也不要,我只想每天看著我的翠西婭穿著破碎的美妙裙子,兩人一起居住在苦葉鎮下面干涸黑暗的暗河中,那就是我想要的詩意生活。」
翠西婭听著他的話,眯著的眼楮閉上了,然後從米特懷中滑了下去,倒在地上。
在她剛剛走來時,肇事者凱已發覺了她的虛弱,她終究還是死在了他的那支箭下。
凱朝米特不好意思地微笑著,期待著極富涵養的他同樣微笑地說一句︰「沒什麼,畢竟你之前不知道她是我妻子。」然後繼續他的招安。米特正在呼喚翠西婭,凱靜靜期待著。
在米特接受了戀人已死去,而將注意力轉到凱身上,站起來時,所有人看到的,是一張地獄最下層的惡靈才會有的臉。
他的眼球幾乎要奪眶而出,周身混亂傳導著閃電,顯然已失控,之前的優雅、友善、耐心、感動、勵志,全然不復存在。他瞪著凱,做了個長長長長的吸氣動作,雙眼隨著這個深吸氣繼續鼓大著瞪,吸到極限後,他以這個方式做了呼氣——弓著身子,脖子前伸,嘴巴瘋狂張大,佔據了大半個面部,而鼻子和眼楮全然擠扁在一起喊道︰
「殺光他們————————————!!!!!!!!!!!!!!!!!!!!!!!!!!!!!!!!!!!」
我們完了,凱唯一能想到的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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