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岳然和瓴瑾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冷無辭幽冷的眸子,還有透過白紗卻略微發紅的小臉。
無辭的身子有些顫抖,胸前起伏,朱唇里有些喘息之音。只是久久的凝望著那遠去的背影。她感覺到她方才眸中的冰冷,此刻有一些後悔,此刻替代眸中的寒冰之色的是一絲悔意。從不知道有一天會對這個自己奉若神祗的哥哥說出這般冰冷的話,這般任性,這般冰冷。「冷無辭,你果真絕情……」心里暗罵著自己,卻不知這話為何這麼熟悉,牽動自己內心深處的柔軟,有一絲酸澀,也有一絲悲痛。
「你們都出去吧。」冷無辭淡淡地說道,傷了就傷了,事到如今也無需多言了。
岳然與瓴瑾相繼退下。
冷無辭坐在床榻前一把摘掉蒙在面上的面紗,昏黃的燈影照在女子蒼白的小臉上,那白不帶血色,卻讓人察覺不出病態,那雙目幽冷卻又如此專注堅定,縴長濃密上翹的睫毛下墨色的深瞳若一汪深潭,深不見底卻有清澈的激流涌動其中,白色的袍子在昏黃的燈影下顯得略微柔和,但周身冰冷的氣質依舊足以撼人心魄。她目里的神情極為復雜,想到勿雪她此刻只是心痛,奈何哥哥對她的關愛此刻讓她覺得極不自在,直覺告訴她這種愛超越了哥哥對妹妹的憐惜。「歸隱?」這個字眼在冷無辭心里顯得極為遙遠,她的哥哥是大燕大司馬,如何簡簡單單月兌離大燕帶她歸隱山林,閑雲野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一切是多麼荒謬!如果,如果上天真讓她做出一個選擇,還不如成為那襄王的妃子。
——听聞那襄王可是我大燕最妖嬈的王爺。只是他的美竟是死人的傳言,沒有人見過他的尊容,卻在大燕傳得神乎其神,她似乎對這樣一個男子一個她一直不曾關注的男子產生了興趣。她想知道是什麼讓這個男人存于江湖,也遺忘于江湖。她迫切的想知道他背後的故事。想到這里冷無辭的朱唇微微勾起,那笑攝人心魂,足以魅惑眾生。
勿雪徑直的回了房,不曾回首,而心內卻是滿滿的壓抑與苦楚,第一次奉他若神祗的妹妹在自己面前這般任性,任性的告訴他她要成為別人的妃子,她要相夫教子……
勿雪的拳頭緊握,指甲滲入掌心的肌膚,快滲出血來,他卻未覺得疼痛。是,心都麻木了,身體的疼痛又如何用心去感知?
瓴瑾擔憂的趕來。「公……公子,小姐她不是故意的。」她安慰道,細細的汗已從額際冒出。
「她不是故意?難道她是有意?」他的聲音極輕,像是自嘲,又像是說著與自己無關之事,目光卻是游離。
「公子!」瓴瑾喚了聲後,悵然跪地。
「公子,小姐她也沒有辦法……公子一直是小姐最最在乎的人……」瓴瑾說道,聲音已是顫抖。
「我是她最在乎的人?」勿雪冷笑道,「若我是她最在乎的,她又何苦忍心傷我?何苦不與我遠走天涯……」
這聲音極其輕細,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苦笑自嘲。
「那是因為小姐不懂公子的心,小姐不知道公子待她不是哥哥待妹妹那樣,而小姐只是想保全她的哥哥……」瓴瑾不知怎麼將心里想的說出,公子和小姐鬧別扭,此刻最難受的還有她。
「本座乃大燕大司馬,統天下之兵馬,還用她一個弱女子保全?!」冷勿雪說道,聲音大了許多,這也許才是他真正生氣的原因,可是,誰知道呢?
「公子……」瓴瑾一時間無言以對。
「你下去吧,讓本座靜靜。」冷勿雪心里極亂,比今日從冀州趕回了時還要亂。
「瓴瑾告退,只是小姐下月初八就要大婚,只是眼下也不足十來日了,望公子……」
她的話還未說完,只听聞冷勿雪一聲怒吼,「下去!」
這一聲屬于男子的怒吼,讓瓴瑾身子顫了顫,倉皇退下。
她離開冷勿雪的雪閣在長廊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一嘆,為公子,更為小姐。不知怎麼此次她竟是未將小姐說的話原封不動的告訴冷勿雪。小姐想要先入襄王府再要襄王休了她的「計劃」她不曾說一字,只是直覺告訴她若是說了,公子一定會阻止,發瘋了的阻攔,這樣對公子不利,對小姐也不利。
太子河畔一茶肆
庭中榴花鮮紅似血,寒江天外,幾點迷塢近,小川雨,離人愁。月牙嵌在墨色的蒼穹,風卷殘雲,迷離卻生動。
臨江的茶樓處一玄衣銀面男子,薄唇微抿,在看到窗前有白影閃入後,唇卻是微微勾起。他伸出潔白如玉的縴指握上那白玉壺,將那酒倒入白玉杯中。
他玄色的衣衫用銀線繡著朵朵白荷,只是那白荷荷心用金線所繡,這一身繡蓮玄衣更顯他妖嬈氣質。不可否認第一眼任誰都會覺得這是大燕少有的溫柔男子,只是…?誰知道呢?不愧是大燕朝最妖嬈的王爺,只是他的聲名,存于江湖,也遺忘于江湖,也許沒人會記起多年之前燕皇親自送往風都為質的九皇子,他有一個與他容顏一般絕世的名字他叫燕塵絕。總有人隱匿于世,或身于市,卻卓然于世,總有一天他會將世人欠他的一一討還。
此刻他的嘴角依舊帶著那淺淡的微笑,嘴角輕揚。
白影已閃過屏風,坐在了玄衣男子的身前。
「還是九弟了解為兄知道為兄不喜這茶水滋味,給為兄準備了酒。」白袍的男子沒有想象之中的溫柔眉目,那容顏雖俊朗,卻透著幾許不易親近的孤傲,這便是自母妃死後請命戍守邊關長達八年之久的七皇子,軒城王燕長歌。
玄衣的男子未多說一句,被半塊銀面遮住的容顏也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他溫然揮手示意無關人等作退,其實也並沒有什麼無關人等,只有軒王帶來的兩名侍衛,和他自己的心月復︰青衣。
青衣退下的那刻瞥見自家殿下銀面的面頰有些潮紅,還未走兩步,殿下便咳了起來。
「殿下……」青衣不安的喚了一聲。
「退下。」金座上的玄衣男子說道,聲音雖輕,卻依舊帶著幾許威嚴。
青衣擔憂的望了眼殿下又望了眼軒王後退下。
「塵絕,你沒事吧?不會是毒發了吧?」燕長歌看著燕塵絕發紅的臉不由的問道,此刻他放下了手中的白玉杯。
玄衣男子嘴角微揚,淡淡道,不礙事。他將右手往那金座處重重一置,金座前男子的雙膝前展出一個金盤來,上面正是一藍色的盤子,他取出一粒藥,送進自己的嘴里,果然那臉上的潮紅退了些許。
燕長歌見他臉色好看了許多忙坐回自己的位置。
「塵絕,今日已是初三了。」燕長歌說道。
燕塵絕沒有回答,一直低垂著眉目,那一頭如瀑的墨發溫順的垂于肩際,別樣溫柔,也別樣妖嬈,嘴角一直帶著淺淺的笑意,可是,沒人知道他銀面下的神情,只是那修長的眼角,帶著淡淡的疲憊,那目光游離,仿若一切與之無關。
「大司馬今在何處?」良久他才開口,卻是這般一問,讓燕長歌微怔片刻。
「他?他好像還在冀州。」
「傳言之中他不是很在乎他的妹妹嗎?」燕塵絕施施然開口,雲淡風輕。
「上月末,我手上的探子來報二人似乎是有些爭吵,大司馬負氣再去冀州。」
「冷勿雪溫潤謙和,能負氣離去看來這妹妹他還是真上心了。」燕塵絕薄唇微微勾起,唇在那冒著熱氣的茶水上輕輕一沾後說道,只是那唇角那笑,有些許意味深長。
「九弟,你是真想娶那女人嗎?」燕長歌說道。
燕塵絕輕笑,望著他的七哥哥說道︰「聖旨都下了難道要塵絕抗旨不成?」他說得極輕極淡,沒有多余的情緒。
「這……」燕長歌明顯有些愣住,他不知道那日他和皇後單獨說了些什麼,可是明明听到那薄公公說要將太尉佷女孟未晞許給襄王,可是之後就變成了將冷無辭許給襄王,而孟未晞成了太子側妃。
「塵絕,事到如今嵐公主你還是忘了吧,也許那冷無辭是個很好的女孩。」燕長歌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說,只是那日東亭一宴那個孤傲清絕的女子她單薄的身影一直跳躍在他的腦海里,也許她不過是一個柔弱女子,也許傳言只是她的表面而已。
他的話音剛落,燕塵絕握著白玉杯的手輕輕一顫。他不知道燕長歌為何這樣說,只是記憶里他的哥哥從來不會為一個女人多說一句。
「我娶她與嵐兒之事無關,只是風國欠我的我一定會一一討還。」他說道,嘴角依舊帶著微揚的弧度。
燕長歌卻是猛地抬頭,這聲音卻是溫潤,他听著卻感覺到那股如芒在背的幽冷。
「九弟,但願你不要傷害到她。」燕長歌沒有多言,他知道他內心的困苦,他知道他在悲慘的遭遇,只是……
燕塵絕握著白玉杯的手,又是一顫,這個哥哥,這一天多次為那個女人求情,這樣的哥哥他還真是有些不習慣,燕長歌絕非慈悲之人,只是對他卻是溫柔,如今他卻三番兩次的替那個女人說話,說實在的,燕塵絕竟是有些不舒服,畢竟他是他在這寂寂宮閭里唯一感受到親情所在的兄長,即使同父異母,他也知道他的母親和他的母親在他們未出生之日便是義結金蘭。這樣的哥哥,傳言之中冷峻暴戾的哥哥本應待他一人溫柔……
「好像又下雨了……」燕長歌望著一江的江水,窗外已是紛紛揚揚的散落一野碧珠。還記得,來時,那一江煙雨微停。
有一白衣女子從烏篷里走上岸,持傘走向這茶肆來。那女子行得極慢,白衣上用淺淺的淡綠色絲線和著銀色絲線繡著朵朵碧蓮。她施施然行走,步步生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