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的這張臉,是蘇園見過最可怕的一張臉,這是她怎樣都無法說謊的事實,但是要如何說得讓眼前這個女子滿意就要仔細琢磨一番了。她看起來情緒不明,隨時有可能做出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況且蘇園現在還模不清她實力如何,她現在又是無法動彈的情況,萬一她發起火來要動手殺人,她可沒辦法反抗!
「怎麼,這問題很難回答嗎?還是說,不用回答?」憐側身坐到了蘇園的旁邊,被金屬包裹著的手就要撫上蘇園的那一塊「疤」,蘇園緊張得幾乎要冒出冷汗,若是被她發現自己臉上的「疤」是假的,不知道她會不會因此震怒?
「這問題不難回答,只是希望姑娘听的時候莫要生氣,仔細听我說完。」蘇園及時開口阻止了憐撫上她臉頰的動作。
憐眼眉一挑,「哦?不妨說說看。」
蘇園故作沉吟一番,這才認真地看著憐,「方才第一眼見著姑娘,我確實嚇了一跳,不瞞姑娘說,從前我未曾見過像姑娘這樣丑的臉。」
果然,蘇園話音未落,就見憐眼中劃過危險的光芒,呼吸也加重了幾分,但她顯然在克制自己立刻殺掉蘇園的沖動。
「繼續說。」
蘇園暗暗送了口氣,這女子看來也不是那麼蠻不講理的。
「姑娘的臉確實有些駭人,但卻讓我無法討厭,只是心疼姑娘。」蘇園目光微斂,神色有些悲憫,「听姑娘的聲音。還有姑娘這雙明亮、讓人過目難忘的眼楮,都讓我不禁想象姑娘在容貌完好之時定是個可愛靈動的小姑娘,可姑娘後來定是遭到了什麼變故,才會……」
她輕嘆一聲,又講起自己。「姑娘看我這模樣,我也常常被人罵做丑八怪,他們甚至將我視為不祥,對我避而遠之,害怕我為他們帶來災禍。世人將我歸為異類,每每看我的目光都讓我覺得自己與這世間格格不入,那種酸楚也只有受過這般對待的人能明白。所以,我既明白姑娘心中的痛,又如何會無法接受姑娘的這張臉呢?」
蘇園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話語中的真摯情感讓人無法懷疑。正如她自己所說,她也是飽受世人的異樣眼光,世人總是愛美,這雖合乎情理,卻也是一種冷酷。
蘇園的話讓憐深思。她既沒有因此感動。亦不再像方才那樣情緒波動。
大概是第一次深究容貌上的問題,蘇園也有些恍惚起來。她以丑貌示人,為她帶來了無數的嘲諷鄙夷,卻也讓她因此避免了許多假情假意。即便她有多不在乎外貌,她也清楚明白自己真實的樣貌會對她的生活交際起到怎樣的影響改變,會為她帶來多少的便利,可是那其中究竟有多少真心實意,那真是難以估模。
如果唐少一開始看到的是她現在這般模樣,不知他是否也會像他人一般厭惡她?
蘇園撫上自己的臉,指尖輕輕摩挲著那「疤痕」。目光有些迷離,看在憐的眼里就像是她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憐眼中帶有幾分柔和,被金屬包裹著的手輕輕合上蘇園的手,「不用難過,從今往後有我陪伴你,便再也不必在乎別人的目光,只要我不覺得你丑,你不覺得我看著討厭,這便足夠。」
她的聲音動听而富有感染力,乍一听之下還真能從中感受到安撫。蘇園像是受到那聲音的蠱惑,一時也沒有發現憐的話有什麼不對,待她回過神來,才驚覺憐似乎話中有話?
蘇園回頭看向憐,愣了一下才說道︰「憐姑娘此話,是何意?」
憐放開她的手,笑了笑,「阿蘇是第一個不嫌棄我這張臉的人,而你我二人又深知對方的苦楚,何不就此相伴,也可慰藉彼此早已傷痕累累的心。」
這一番話說得深情而在理,蘇園卻驚得說不出話來,這女子竟是要將她留下來當壓寨夫婿?
「姑娘,這可使不得!」蘇園猛地從石椅中坐起來,瞪大了雙眼看著憐,突然,她身子一頓,伸出雙手握了握,這才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能夠動彈了。
但還未來得及高興,眼前突然出現一只黑色的手,蘇園下意識地側身避過,那黑色的手從她肩膀前方劃過,憐因為襲擊蘇園失手,身子失去重心,朝著石椅的方向跌去,卻剛好跌在了蘇園的身上!
這突然的肢體接觸讓兩人都怔在了原處,憐聞到來自蘇園身上的清香,只感覺像是在夢里一般,耳邊傳來的是蘇園的心跳聲,溫柔的,有節奏的,好像連著也帶動了她的心跳……
夜里的風從石屋的門簾縫隙處鑽進來,此時的兩人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在那一瞬間,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她不知道這是否就是人們常說的心動,但她感受到了一種歸屬感,蘇園的懷抱竟然讓她有了想依賴一個人的感覺……
蘇園在憐倒入她懷中的一瞬間差點嚇出一身冷汗,若不是她平日里有束胸的習慣,方才豈不是露餡了!她暗暗呼出一口氣,真是太險了……
「憐姑娘……」蘇園輕聲喚了一句,這才讓憐依依不舍地從她身上起來。
畢竟從未同一個男子有過這樣親密的接觸,憐還是紅了臉,只是那道疤痕掩去了她的嬌羞,只讓人感覺怪異。
大概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憐故作凶狠地說道︰「此時由不得你選擇,我要你留下來,你就必須留下來,否則……」她的手從蘇園耳邊迅速地穿過,一掌拍在石椅背上,掌風帶起蘇園的烏發,和著石屑粉末飛揚。
蘇園眼眸微微眯起,抬首看向憐。這女子的實力果然不俗,方才那種壓迫的感覺她只在蘭洵的身上感受過!
「姑娘莫不是要逼迫阿蘇留下來當壓寨夫婿吧?」蘇園故作慌張,眼神有些閃爍地看著憐。
憐將自己的手從石椅上被打穿的洞中抽出來,轉眸一笑,「這主意不錯,既然阿蘇提出來了,那憐就滿足于你,就當做是獎賞你留下來陪我,你說好不好?」想了想,她又歪著腦袋說道︰「不如就明日拜堂成親吧!」
她的聲音調皮可愛,但是蘇園看著她的臉卻怎麼都無法將可愛與她聯系,只感覺一陣惡寒。難道,她蘇園真的要與這女子成親?這是開的哪門子玩笑!
但即使蘇園再不願意,此時她也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來,眼角的余光還能瞥到石椅背上的大洞,提醒著眼前的女子實力比她強的事實,現在她只能是先拖住時間了。
「既然憐姑娘如此厚愛,阿蘇再推月兌就顯得矯情了。」蘇園目光放得柔和,直直地看進憐的眼楮,「只是如此匆忙成親,未免委屈了你,不如待挑得個吉日,精心準備一番再成親也不遲啊。」
過去在戰天教的時候,教中一些喜好流連于花樓溫柔鄉的男子就常用這樣的招數哄騙那些一心想要嫁與良人,擺月兌風塵生活的女子,蘇園學著他們的專注柔情,想著憐這樣的女子定是沒有經歷過情愛,這招絕對管用!
誰知,出乎她意料的,憐面色不改,雙手背到身後,退後了一步笑看著蘇園,「不委屈,只要阿蘇肯留下來陪伴憐,不管何時都是吉日。明日就是你我的大喜之日,此事就這樣定了吧。」
她說完便轉身離去,衣擺輕楊,旋起一個美麗的弧度。蘇園本想叫住她,卻在看到她的背影之後住了口。不知為何,她的背影看起來充滿了哀傷,而在一瞬間,蘇園竟然受到了這種哀傷的感染。
待蘇園回過神來,屋中早已沒了憐的身影。她竟然將這山寨的主屋給她住下,這難不成是提前讓她熟悉一下他們的「愛巢」?蘇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秋夜的風也真是有些涼。
寨主大喜,此事僅在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整個山寨。所有人一開始的反應均是不敢置信,即使他們是別人口中十惡不赦的山賊,在他人的眼中他們本就丑陋惡毒,可在他們第一次見到憐的容貌時,他們無一不受到驚嚇。誰也想不到,這樣的女子竟然會有男子敢與之結為連理,只怕半夜睡覺都能嚇醒!
但這些話沒有人敢開口說出來,相反的,大家出口就是賀喜連連,臉上看不出一點作假的痕跡,這樣的功夫實在是讓蘇園佩服不已,不過她也明白,這些人都和她一樣,大家都怕死!
奇怪的是,憐帶著她走遍整個山寨,介紹她即將成為寨主夫婿的時候,她一直沒再見到那個毒人。昨日被那毒人抓來之前,他提到了放逐之地和傅氏,那人包括這整個山寨究竟是否和八大氏族有關,此事還得仔細琢磨。
蘇園扭頭看向憐,這女子實力與蘭洵相當,這在放逐之地已是少見的高手。蘭洵很有可能與隱界蘭氏有關,那這女子是否也是八大氏族之一的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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