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丞相府內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好不熱鬧。高高掛起的紅燈籠將廖府映照的一派喜氣祥和。
今兒個是廖丞相大壽之喜。廖致遠位居百官之首,往年廖府的壽宴,帝都內外但凡有身份的人都爭相來賀。半月前,皇帝一道聖旨將廖家嫡女配給太子為妃,如今這丞相府,更是被踏破了門檻……
天恆國第一美人花落帝王家可是帝都的一樁美談。將來太子登基,廖千回就是入主東宮,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身份尊貴自不用說。
無聊的蓼千回趴在古色古香的書案上,單手托著下巴「艱難」的支起早已打的難分難舍的眼皮,定定的看著對面與自己容貌和名字都近乎一模一樣的女子(廖千回),只見她正把修剪著花瓶中的傲霜紅梅,女子眉眼彎彎,嘴角含笑,無不昭示著此刻的好心情。半月來,自己第一次見她這樣明媚的笑顏,嚴格說是三個時辰前太子約她相見之後。雖說女子(廖千回)平日里也會笑,但總給人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感覺,似乎是害怕這廖府中的某些人……
站起身,蓼千回透明的靈魂,又悠悠的蕩在半空中。來到這個異世已經大半個月了,記得自己當初在取消暗殺計劃的返程途中,與風弄月那個禍害在忘江亭賞雪「吟詩」,說到吟詩,無非就是听那廝嘴賤幾句,從「千山鳥飛絕…獨釣寒江雪」到古代皇帝後宮的小妾嬪妃,再到他們微服出巡時留落民間的滄海遺珠。據那廝的解釋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無巨細」。
八卦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約模被他摧殘了一個多小時,估計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寒冬臘月的天兒,天空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耳畔響起震天的雷聲——蓼千回很不幸被雷「吻」中了!這雷是幫自己月兌離苦海的?意識模糊的瞬間,陰沉的雲空里傳來清澈溫潤的男聲「不好,打偏了」
靠,你打偏了,你全家都打偏了!
蓼千回自動腦補了被雷「強吻」後的慘狀,不外乎衣衫襤褸,皮開肉綻,長發直豎,面如鍋底……再想到風弄月那廝幸災樂禍的表情……
八卦的道路永無止境︰
「蓼千回,享年十七,壞事做盡,被雷劈死」
某婦人痛心疾首道︰「小小年紀遭此橫禍,到底做了多少壞事?」
某老人指著蓼千回的尸體,教育自己兒子︰「我早說過,做壞事的人沒有好下場,你看遭報應了吧!」
某宗教信徒撫額思量道︰「這是前世造的孽債,還是今世種的惡果?」
某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一切孽債盡有因果」
蓼千回趕緊掐斷念頭,委屈的撇撇嘴角,想她王牌殺手蓼千回,英明一世,沒死在血雨腥風里,沒死在槍林彈雨中,居然活活被雷劈死了,雖說殺手是個高危職業,自己早就做好隨時赴死的準備。但這死的也……太窩囊了吧?
廖馨兒身邊的丫鬟銀珠未經通報,傲慢的走進房來︰「大小姐」
女子(廖千回)揮退因未攔住銀珠無禮而滿臉愧疚的琉璃︰「何……事?」
「二小姐邀您和眾小姐戌時怡心亭一聚」銀珠見女子神色猶豫趕忙道︰「三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已經答應。二小姐說大小姐嫁人之後,姐妹們再見面就難了,這才邀您怡心亭小坐,您不會拂了二小姐的好意吧?」
女子(廖千回)無助的看向蓼千回,見她點頭後才開口答應︰「好,我會……去的」
銀珠見女子(廖千回)因緊張口吃越發嚴重,嘴角泛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奴才告辭」
女子(廖千回)自銀珠離開後,便一直靜坐在椅子上發呆。回想起她無助的神色,即便是殺敵無數,生性涼薄的蓼千回心頭也不由的泛起一抹心疼,遂開口安撫道︰「別怕,我會陪你去的」
女子(廖千回)抬眸,眼中隱有淚花閃爍︰「謝謝」
蓼千回唇角微微揚起,心情卻越來越沉重。她害怕的人是廖府二小姐?按理說一個庶出小姐在這深宅大院里怕是難以翻出什麼浪來,看過N部宅斗劇的蓼千回不難猜出廖馨兒背後之人——廖馨兒之母張雪瑩,可這張雪瑩又是仗的誰的勢呢?
戌時,暮色四合,最後一抹殘陽還留戀地撫模著大地。
女子(廖千回)帶著貼身丫鬟琉璃,準備前去怡心亭。剛走出門外,突然又轉身快速的跑回屋內拿出一把竹骨綢傘遞給蓼千回︰「給」
見蓼千回沒有接過,這才想到蓼千回是透明的靈魂,隨即撐起綢傘把蓼千回罩在傘下,歉然道︰「對不起,我忘了」
蓼千回看著女子關切的眼神,心頭涌上一股暖流。門外的琉璃則擔心的望著自家小姐,這半月來她經常見小姐獨自一人自言自語,起初以為是皇上賜婚,小姐高興壞了,可仔細看與平時好像又沒有什麼不同。
三人來到怡心亭,蓼千回仔細打量著周圍,四周空無一人。廖府壽宴,客人都在前院。不過如此也好,畢竟女子(廖千回)尚未出閣,不宜拋頭露面。古代人最看重的便是女子的閨譽。
約模等了兩三個時辰,天早已黑了,廖馨兒還沒有來,忽听十米外的樹林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原本還昏昏欲睡的蓼千回精神一振,眼神示意女子(廖千回)不要害怕,自己則起身向樹林走去。
蓼千回走進林中循聲望去,一名身形挺拔的年輕男子和一緋衣少女相擁熱吻。女子隔著衣服在男子身上不斷的模索,看的她一陣作嘔。不知道是不是和風弄月在一起待久了,蓼千回強忍著體內翻涌的胃液,決定將「八卦精神」發揚到底。
突然女子向蓼千回方向望來,唇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意。蓼千回心中一緊,難道她也能看到自己?
緋衣女子輕柔的聲音低低喚道︰「珩」
「嗯」男子慵懶的聲音響起。
緋衣女子的頭深深埋入男子懷中︰「我與廖千回,你喜歡誰?」
「自然是你」男子答的沒有半點猶豫。
緋衣女子又往蓼千回方向望來,美眸中充滿了得意和挑釁。蓼千回被她那眼神盯得倍感莫名其妙,遂不再理會。他們剛剛說到廖千回,這兩人到底是什麼人?
蓼千回擔憂的望向怡心亭方向,卻發現女子(廖千回)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後,絕美的小臉上早已淚痕滿布。自然是你!自然是你!女子(廖千回)腦海中不斷重復著那男子的話,眼前的情景向一把刀狠狠的捅進她的心窩。看著女子(廖千回)哭紅的雙眼,再聯想到剛才那緋衣女子的笑,蓼千回不難猜出那男子是什麼人—太子百里珩,只是那緋衣女子又是誰?廖馨兒?
這時,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向女子(廖千回)方向走來,借著清幽的月光隱約可看見是個身著藍袍的男子,腳步踩在枯葉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藍袍男子刻意壓低聲音︰「廖小姐廖小姐」
蓼千回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勁,轉身示意女子(廖千回)快速離開,不料藍袍男子突然來到她們身前,擋住了去路︰「廖小姐」
女子(廖千回)驀然抬眸,驚得後退一步︰「你是……誰?」
藍袍男子這才看清女子(廖千回)相貌,不由心口一窒,眼中是滿滿的驚艷和痴迷︰「在下覃文軒,廖小姐今日約我來此,怎麼自己倒忘了?」
女子(廖千回)欲繞過面前的藍袍男子離開,卻被他抓住手腕︰「我不……認識你,我也……沒有……約你」
此時廖丞相正攜百官而來,雙眸不經意的劃過藍袍男子緊握女子(廖千回)手腕的大手,臉色一變,沉聲喝到︰「你們在干什麼?」
廖致遠大喝一聲,覃文軒听到了,不遠處肆意纏綿的兩人自然也听到了,太子百里珩和緋衣女子不緊不慢的整理衣物,向廖致遠方向緩緩走來,眼神掃過覃文軒搭在廖千回腕上的手,再看向廖千回,眼神聚冷︰「你不想嫁我直說便是,何苦如此待我?」
女子(廖千回)用力甩開覃文軒的手,心口一痛,突然很想笑,可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的流下來︰「我……沒……有」
「廖相好家教」右相顧遠航出言譏諷道。在朝堂,他與廖致遠同為丞相,一左一右,政見不同本無可厚非,可廖致遠卻想事事壓他一頭,今日有如此好的機會打壓廖致遠,他怎能放過?
一時間人群聒噪起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相會于小樹林中,難免讓人想入非非。
廖致遠聞言,面色更加難看了,雙目定定的看著女子(廖千回)沉聲質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是妹妹……約我……」女子(廖千回)艱難吐字,將目光轉向太子和緋衣女子(廖馨兒)。
「姐姐,你不要再騙爹爹了」廖馨兒看向前方不遠處清逸卓絕的身影,淚水從眼眶滑出,縴縴玉指指著女子(廖千回)和覃文軒道︰「是你不喜歡太子,讓我勾引太子,好成全你和這男子。你明知我心系四皇子,明知……」
「你既不願嫁,本宮便如你所願」百里珩沖女子(廖千回)冷聲道。
「真的是……妹妹……」
「啪」廖致遠不等女子(廖千回)說完便揚起一巴掌打斷了她的話。他現在已經明白了太子的意思,自己的大女兒貞潔已毀,斷不能讓二女兒也……
女子(廖千回)一臉不敢置信的望著自己的父親,自幼時她便明白父親不喜歡自己,卻不知父親竟然偏心至此,為了廖馨兒犧牲她!
那個清逸卓絕的身影慢慢走向女子(廖千回),一向淡然的眸子此刻似淬了毒︰「本王一直以為你是個善良女子,算本王錯看了你」
修長的身形在清幽月光的映照下恍若謫仙。
「我!沒!有!」女子(廖千回)一字一頓道。蓼千回正在為如何幫助女子(廖千回)月兌離困境而發愁時,只見女子(廖千回)快步向前方跑去,察覺到她的意圖,蓼千回心中大急,本能的用身體去擋,女子卻穿過她透明的靈魂,額頭撞在了香樟木上,然後,緩緩倒地。
「不要」這個異世只有她不嫌棄自己是一抹游魂,待自己好……一向冷情的蓼千回,早已淚水盈眶。想開口呼喚倒在地上的女子(廖千回),卻發現喉嚨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女子卻是淺淺的笑了,額頭上的斑斑血跡像一朵妖異的紅梅花,抬眸看著蓼千回道︰「代我照顧娘親和弟弟可好?」
蓼千回沒有半點猶豫,立即點頭答應。
「千回」百里珩和廖致遠疾步向女子(廖千回)走來。
女子(廖千回)拂開百里珩向她伸來的大手,唇角劃過一抹苦笑︰「只願來生,只是陌上的看花人,無需入塵緣僅行于陌上,看一川風化,無愛喜傷」
說罷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蓼千回看著女子(廖千回)無力垂下的手,身形一震,抬手撫上胸口,撕心裂肺的痛從心口傳入四肢百骸。十七年來,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挫敗無力。就像受傷的戰友倒在自己的身邊,自己卻救不了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生命一點一點的流逝、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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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是蓼千回和廖千回的名字,同音不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