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神澤紀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四周,將筷子間的天婦羅蘸上醬汁,「吃飯的時候總感覺不太自在呢……」
女孩說得很含蓄,這句話乍听上去也不過是一句可有可無的牢騷。坐在女孩對面的紅發少年卻抬起了頭,環觀附近一圈的動作幅度稍大,顯然不是做給女孩看的。神澤紀惠能感覺到投放于她背上的目光或多或少消減──果然兩個人之中論起氣勢來她還是不如赤司嗎。
神澤紀正有游泳隊的午間訓練要去,這一桌便只剩下兩個人,而神澤紀惠也沒有打算去問赤司「籃球部沒有午間訓練嗎」這種事情。
在滑雪場里赤司的舉動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即使意外發生時兩個人的距離極近,就算是看在同學情份上也應該去救,然而「該怎樣救」又是另一回事了。
赤司當時的表現,任是誰都能看出不對來。
不是在意那個人的話,不可能將自己也推到那個危險的懸崖邊緣。一旦他接不住神澤紀惠,兩個人都必然會受傷──救到這個地步,就很能夠說明一些事情了。
其實傳聞已經散播開來一段時間。
自從滑雪研修結束、二年級回到學校之後那個星期一起,已經有人在背後喁喁私語。最起初神澤紀惠還不算太在乎,她並不是很在意別人看法的人,尤其是對方與她連朋友都稱不上的時候。然而當事態開始騷擾到她的日常生活之中,神澤紀惠便變得有點煩躁──不管怎麼說,騷擾到別人的生活,就已經超越底線了吧。
由于傳言之中牽涉到了赤司征十郎,似乎事態便走向了奇怪的方向。這種奇怪並不是基于對赤司的了解,相反,是因為不清楚他的底細,才會愈傳愈夸張吧。
當神澤紀惠將傳言當成玩笑的談資一般和赤司分享的時候,可能是女孩看錯了也不一定,但正在喝茶的紅發少年被噎了一下。「……還有這樣的說話啊。♀」
「對啊,某個意義上真是傳統的夸張化呢。」神澤紀惠托著腮看赤司征十郎,毛衣袖口滑下去,露出了縴細的小臂,「嘛,抱著不較真的心態去听的話,也是不錯的消遣吧。只要大家都不較真,就不會傷害到任何人吧。」
說完這一句,神澤紀惠便捂著嘴打了個呵欠。
赤司征十郎也放下了筷子。
此刻縈繞于紅發少年腦海的,既不是神澤紀惠說的話,也不是什麼特別有意思的想法,赤司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必要將它看得太重,但今天是二月十三日,星期三,情人節前夕。對于這個非法定假期,神澤紀惠並沒有說過一個字,赤司甚至不知道她有沒有打算做巧克力。
紅發少年不是紫原,並沒有嗜甜到這麼想吃巧克力,只是──
赤司低垂眼眸。
會是什麼味道的呢?
「喂──」神澤紀惠用巧克力空盒打了一下路過少年的手臂,黑發少年模著手呼痛,卻不忘將兩粒巧克力放到嘴里,「不許偷拿……份量沒多到可以讓你隨便偷吃啊。現在吃了明天就沒了。」
「不是有赤司的那份嘛。」神澤紀正渾不在乎地說,「反正他也是第一次收,拿不準你給多少的。少了點也不會知道吧。」
神澤紀惠斜睨他一眼,「很好。那就將你那份分散給其他人吧。這樣一算的話,大哥也好他也好,都能拿到不少了呢。」
「……」
女孩做的是果仁巧克力,雖說是用成品巧克力溶化再重新整形,因為材質黏稠的關系,也很容易弄得狼狽不堪。神澤紀正拿起女孩慣常用的小袋子,除了給其他泛泛之交的片裝巧克力之外,余下比較重要的人都用袋子包裝。
絲帶只有珊瑚紅、棗紅、純黑三條,要分辨出是給誰的實在太容易了。
黑發少年拿起棗紅色那條,「誒──今年馬上就將我降格了啊。」
大概弄得清楚她的分類方式,赤司的眼楮和頭發都是鮮紅,所以是第一條;神澤紀正自己的眼楮雖然也是紅色,但因為頭發不是,所以獲分了深紅;純黑很明顯就是黑發黑眸的大哥的了。「今年也是全部牛女乃巧克力?」
「還有果仁哦。松子和杏仁和榛子和夏威夷果仁。」神澤紀惠邊說邊包裝好大哥的那一份,黑色的絲帶被扎成了漂亮勻稱的蝴蝶結,「請姑且期待一下吧,明天的情人節。你也一定會收到很多巧克力的吧?」
「不知道。」神澤紀正顯得很無所謂的樣子,然而悠閑的神色在听到某個字眼之後便瞬間變了,「等等……也?」
今天籃球部的晨練氣氛有點緊張。
本來一軍訓練的節奏就已經不慢,隊里的氛圍相當緊繃,再加上這是黃瀨涼太所屬的社團,想要在這里埋伏等候他,也是人之常情,赤司能理解她們的想法。只要她們不打擾到訓練的話,他也不介意讓她們在外面等候。
縱使黃瀨涼太已經很久沒有來過晨練了,但相比起班房,還是在這里等比較有機會看見他。赤司估計班房也有人在等候,果然這邊還是多人點吧。
紅發少年撈起毛巾擦擦汗。
綠間真太郎似乎很不滿外面的吵雜,坐在長椅上皺起眉頭,灌水的動作尤為煩躁。他身邊的紫原倒是很高興──同樣地,他也知道今次來訓練的話能收到巧克力,于是乖乖出席了。倒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紫原一直都這樣隨心所欲。
赤司對于紫原的做法並無微言。
事實上,只要紫原對他的態度保持著不溫不火,赤司征十郎也不是一種燃點極低的物質,想要惹他發火不是易事。
就像是那個時候,赤司答應了桃井「想和大家一起去滑雪研修」的請求,想辦法將紫原帶過來一般,只要不涉及勝負和籃球,赤司能夠做到容忍他的任性。訓練時間已經走到最後,紫原敦的腳邊也堆了一大堆巧克力,各式各樣的都有,但共通點有一個──沒有苦澀的黑巧克力。
如果是她的話,一定也能夠有這樣的細致吧。
赤司這樣想著,手下一個運球,輕松過了穿著標志背心的對手。
神澤紀惠今天不是坐家里的車子上學的。
原因很簡單︰睡晚了。昨天晚上弄巧克力弄到十一點多,那時候她還沒洗澡,而且還有作業和復習要做,忙得過來、可以睡覺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鐘了。
神澤紀正有自己的訓練要去,自然早早就出了門;大哥也不可能等她那麼久,雖是自己家族的公司,也不能夠如此放肆,當女孩洗漱好走下樓梯的時候,他也準備離開了。「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我要先走了哦。」
「等一下!」女孩三步拼兩步地躍下樓梯,從小紙袋里掏出了大哥的那份,連頭也沒有梳,就這樣以亂糟糟的姿態將巧克力送出去,「我知道這份巧克力不是哥哥最期待的那一份,即使如此……情人節快樂,哥哥。」
受到女孩揶揄的青年甜蜜一笑,並沒有否認她的話,毫不忌諱地將自己的高興表達出來。他伸手將她的頭發揉得更亂,和父親一模一樣的黑眸里滿是笑意。
「謝謝吶,紀惠。」
也正因為這個理由,神澤紀惠才能和晨練完畢的赤司征十郎在樓梯前相遇。
穿著厚厚毛衣的女孩踏著室內鞋走上樓梯,一頭啡發被束起來,「隨性」和「整齊」之間微妙的平衡點抓得異常精準。看見了正在調整領帶結的紅發少年,女孩也顯然有點吃驚,愣了一瞬才訥訥地開口打招呼。「……早,赤司君。」
對方倒是很自然地點頭,「早。」
既然遇到了,現在送出去的話也沒有問題吧?神澤紀惠拿起了手上的小紙袋,除了分發給班里男生的巧克力之外,袋子里只剩下赤司的那一袋──神澤紀正出門前竟然拿走了他的那份,听大哥說他是以「突然想吃巧克力了這里正好有」這種一听就知道是謊話的理由拿走的,「一直以來受你照顧了,雖是薄禮,也請笑納。」
赤司接過巧克力,清了清喉嚨,唇角翹起,「謝謝。」
袋子的材質是金色薄紗,里面的巧克力被她逐顆用玻璃紙包好了,然後放進里面。赤司征十郎看了一眼,形狀大多都是正方形、五角形什麼的,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里面還有一張小卡子,少年翻到袋子背面去看。
給赤司君的義理巧克力
情人節快樂/
by神澤紀惠
紅發少年瞇起了眼楮。神澤紀惠在旁邊不好意思地笑笑,「因為赤司君大概會收到很多巧克力吧?所以就想寫上名字好分辨出來……」
赤司受歡迎絕對不讓人覺得意外,雖然大概沒有黃瀨那麼夸張,但紅發少年絕對也是「鞋櫃被收到的巧克力擠爆了」的等級。神澤紀惠雖然將自己的巧克力親手給他了,但也不確定對方是不是會記得她送的是這一份。
收到巧克力之後的赤司,沉默得近乎無禮。神澤紀惠原本以為他會說些什麼,即使是「看起來很好吃呢」這一類的廢話也可以,總之不讓兩個人陷入無聲的尷尬之中便可以了,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
是不喜歡她送的東西嗎,還是被勾起了什麼回憶?神澤紀惠略有些惴惴地偷瞄過去,紅發少年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無論是收到禮物理應有的高興也好,回想起過往的陰郁也好,女孩統統都看不見。
縱使對方沒有說過一個字,但神澤紀惠的直覺告訴她,赤司的沉默與她有關。可是找不到原因的話,條件尚有欠缺,這道題根本就無法破解。
思及此,神澤紀惠便也不管赤司的反應,閉嘴走回教室里面。赤司征十郎將書包放到座位上,原本空空如也的抽屜里已經被巧克力塞爆了,可是紅發少年此刻的心思並不在上面。他拿起金色的紗袋,托腮凝視片刻,目光里饒有深意。然後他將視線投放到神澤紀惠身上,她大概是在忙著什麼,捧著一本外語作業揮筆疾書,並無暇他顧。赤司征十郎收回目光,最後再看了一眼卡片上的字,然後拆開了其中一顆巧克力放進口里──
。果仁被他用力咬碎。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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