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三十二年秋天,北方發生疫病,癘疫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
其中疫病重者,尤以關內為最!安平帝傳令天下,全力防治疫病,撥款派人,很是重視。
雖然重視,效果甚微,安平帝處置了不少防疫病不利者,導致地方官員聞疫病而變色,有激進者,不論是否確診為瘟疫,是否可以治療,一人得病,其周圍親近者,全部連坐燒死,其手段之殘忍,讓人不忍卒睹。
枯黃的葉子隨著風兒打著旋兒,吹過一張張驚恐蒼白的臉,陰沉沉的天色下,熊熊的烈焰圍成了一個可怕的艷紅圈子,焦糊的味道,充斥了每一個人鼻端,站的近了,衣角發絲卷上一點火星子,便是又一起子焦黑。
「把我們放出去!」
「大人,求求您了,小的沒有得瘟疫呀,小的身子很健康!您看,您看呀!」
「官爺,官爺,發發慈悲吧……」
「沒有天理了呀!」
「老天爺,你看看,你看看這些禽獸!」
卑微的乞求,惡毒的咒罵,不甘的怒吼,眾生百態,構成了一副悲慘的畫面,而那些將人群一次次驅逐向火圈中的官兵們,臉上卻是麻木不仁的,他們已經見過太多,听過太多這種種悲慘,再多的熱血,再多的感觸,早已經消失無蹤。
「刁民,都是一群刁民!誰若是再敢沖擊,就地殺死!」
站的遠遠的官員,用一條帕子捂住了口鼻,仿佛是見到了什麼髒東西一般。
「咳咳!」
低咳兩聲,柳墨言小心地避過差點兒擦過胳膊的長槍,腳下一晃,因為傷寒未愈的原因,還是有些暈眩,站不穩身子,他的臉上漠然一片,卻是與周圍那些眼看要燒死的人的麻木不仁不同,而是一種無所謂的冷漠。
他直視著官員所站著的高台,眼中泛著冷酷的光芒,先讓他多活一會兒吧。
因為,他在等一個人,一個等了很久很久的人。
火圈中已經濃煙滾滾,越來越多的人倒下,滿面涕淚,柳墨言站的筆直,他站在中間的位置,所以,現在還不會有人注意到他,會等在這里,只是想要知道一件事情。
「住手!」
一聲厲喝,聲音清朗含著磁性,若不是在這種時候,定然是會讓女子迷戀的一把好嗓子,只聞其聲,已經可以想見其人了。
馬蹄聲陣陣,一行人馬踏過路邊飛塵,向著這邊疾速而來。
青衣男人滿身風塵,卻遮不住俊秀溫潤的風姿容顏,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一襲青衫,一束烏發,沒有任何奢華的裝飾,素潔簡單的宛若平常人,但是,當他手持尚方寶劍,義正詞嚴,將高台上趾高氣昂的官員壓住的時候,在這陰沉昏暗的天色中,整個人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因為高台上的事情,下面的人群又是一陣騷|亂,男人站立在高台中央,大聲喊著請大家靜一靜,他雙手微壓,那些喧鬧痛哭的人,不由自主地頓住了聲音,誰都可以感受出台上男人天生的尊貴與氣場,柳墨言微微眯起了眼楮,真的是好久沒見了呢,段錦容!
「本王乃是陛下九子段錦容,受陛下所命,巡視各地疫病處理情況……本王身邊帶著幾位宮廷御醫,會為大家仔細診治,只要大家不放棄,本王必定會盡最大的努力,防治瘟疫,也許還會有人不治,但是,起碼不會有人無辜被害……」
男人在高台之上侃侃而談,幾句話的時間,便給了眾人希望,也將自己的名字,銘記在了眾人心中。
段錦容從來是收買人心的好手,沒有出錢,沒有出藥,只是一個建在城郊的專門安置瘟疫病人的營帳,只是找來幾位城中的醫者為百姓診治一番,確定是否是瘟疫,便已經將自己愛護百姓,處事方正的名聲傳了出去,這里,畢竟是關內,人口眾多,臨近帝京。
眾多百姓被分割開來,有明顯癥狀的,看起來健康的,還有似是而非的,被官兵安排著給醫者查看,柳墨言低著頭,跟著往一個醫者處排隊,忽然間,一道視線落在身上,腳下一錯,想要避開身邊的風聲,還是被人扶住了身子。
「小心!」
眸子一暗,抬頭看向扶住自己的人,笑的溫柔如同三月春風的男人,柳墨言也笑了,笑的比男子少了些溫柔,多了些妖嬈︰「多謝!」
多謝你,讓我這麼快便確定了,你我的相遇,不是偶然,多謝上天,能夠讓我與你再次相遇。
「草民無事,容王爺可以放開手嗎?」
帶著些許的戲謔,柳墨言微微抬起腕子,上面扣著另一只膚色稍微深一些的手,緊緊握住,很有些曖昧的味道。
段錦容那雙好看的眉毛微微皺起一個弧度,沒有馬上放手,反而是有些擔心的樣子,對身邊的侍衛吩咐了一句︰「你帶這位小兄弟去杜太醫那里診治一下……」
段錦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打斷。
「草民與其他人都是一樣,不需要特殊待遇!」
柳墨言唇邊的笑意,輕輕淺淺的,比起方才的妖嬈,多了些靜然,一動一靜,各有一番風姿,段錦容一愣,掌中的人順勢掙出形狀美好的手,緊跟著前面排隊的人,沒有和段錦容多談的意思。
「不要任性,本王是看你大好年華,才會……」
段錦容擋住了身後侍從想要呵斥的行為,搖了搖頭,看著柳墨言,便和看一個不知輕重的孩童一般。
「王爺年歲幾何?」
少年斜挑著眉眼,帶著少年的意氣風發,即使因為病痛微有些蒼白,依然掩不去骨子中的強勢。
「本王今年雙十!」
「唔,草民今年十七,與王爺只是相差三載歲月,應該不至于讓您有做長輩的欲|望吧?」
雪白的牙齒露出,晶瑩潤澤,晃花了人眼。
段錦容發現,他有些無法將眼楮從面前少年的容顏上移開,風姿絕麗,氣質妖嬈,神態百變,僅僅幾個照面之間,便已經讓他記住了少年。
「厄!」
段錦容低哼一聲,回過了神,柳墨言愜意地笑著將腳從對方的腳尖上挪開,那雙精致的靴子上,深深的腳印印在上面。
他毫不掩飾自己做過的小小壞事,反而像是深以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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