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落花時節團花簇
流水坪窪延綿出
秋風吹到,日落都早了些,大概是太陽也不喜歡這蕭瑟的景象吧!
輝雲一行人逃亡的方向是東,背後盡是夕陽的余暉,可憐的夜,也是同一個方向,這人生的最後一個日落,她再也見不到了。
霞羽卻望著夜的背後,瞳仁中映出柔柔斜陽,籠著一只尖利苦無,出自早馬太郎之手,正沒在夜的背心,悶悶一聲,似是把所有人都釘住了,只剩下那秋風,送著夕陽,不住西斜。
「姐姐……接住公主!輝雲大人……拜托了……」
用盡最後的力氣,夜將霞羽拋向池奈,臉上仍掛著那慘淡的微笑,又看看輝雲,見他點了頭,眼楮無力的閉上了,呢喃說道︰「請原諒我再叫聲霞羽姬……莫要忘了那幼時的美好……本沒那麼復雜……」
「快!會飛的快去救她!說不定還有救!」輝雲忽然大悟,歇斯底里喊道。
豐前坊躍上來,提了輝雲躲開腳下滾燙岩流,邊跳邊說︰「來不及,看!」
其實不用豐前坊說,輝雲看得到,早在夜背心中鏢之時,焚天坊的岩漿也隨之涌出,現在已經淹沒到肩膀,確是沒救了。但是涼已經走了,嵐也隨之殉職,自己雖未親見,卻也內疚自己出手不及,力量不足,現在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夜死在面前呢?想到這里,輝雲感覺那從未跳過的心髒剎那間又是咚咚兩聲,直震得全身發軟,腦中一片空白。又听剛剛被池奈抱著掠過身邊的霞羽極為不解說道︰「你們到底都是為了什麼?」輝雲不由一震,欲諷刺兩句,卻又哽住,咬咬牙,繼續跑了。
夜只剩下頭露在外面,那微笑的眼中終于擠出了一點淚花︰也許該看看這夕陽吧……我是夜……這……便是我的朝陽啊!呃……被吞沒了……遺憾……
早馬太郎看著輝雲一行逐漸遠去,向焚天坊說道︰「看樣子你的術困不住他們,終歸大部分都是妖怪啊,追不追?」
焚天坊咬咬牙發狠說︰「追!」
正要出發,一個下忍模樣忍者忽然出現,稟報到︰「前方有一小隊人馬接近,似是武家之人,無有旗幟,不知是哪家人馬!」
焚天坊欲置之不理,早馬太郎卻攔下眾人說︰「停!今日便到此為止,先去與另一隊會合
「這不是前功盡棄?!」焚天坊听了這個命令,極為不滿。
早馬太郎答道︰「終是武家人馬,也不知和這些人有沒有什麼聯系,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看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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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不遠,鑼鼓喧天!也不知是誰家什麼大人物出巡,竟如此大的陣仗。
輝雲等人剛剛月兌離危險,看並無追兵,便坐在路邊休息,才坐下沒幾分鐘,听見那喧囂,想點人去看,卻又覺得沒人想動,感覺聲音漸近,索性在這里等。
一袋煙工夫不到,鑼鼓之聲已在耳邊,隊伍倒也不大,卻似全是儀仗隊一般,前方兩人扛旗,卻並無家紋,只是些鳳鳥花蝶絢麗圖案的錦緞彩繡,後面跟著鑼鼓,引著一乘架籠(日本小轎,又稱「橋」),架籠之後,又有十數人,手持各種民間樂器,嗚哩哇啦,合奏齊鳴,卻也不知奏的到底是什麼音樂,再往後看,還有七人,各舉一種顏色的長條彩旗,迎風招展。
龍田道︰「架籠內的人還抽煙,明明是女兒香,怎麼還夾雜著這麼重的煙草味?」
正說著,架籠忽然停下了,里面果然是個女孩兒,不到二十歲的年紀,生得漂亮,打扮也很夸張——本是鵝蛋臉,大眼細眉,精致的很的面孔,卻是滿頭發飾,金光璀璨,又嵌玉器瑪瑙于其中,極為絢爛,但未嫌庸俗,自是精心搭配過了,再配以濃妝,顯得很妖艷;向下看,身材很嬌小,外面卻是一件寬大和服,金邊,櫻花之色,上繡各式團花,看針腳也是出自名家,價格不菲,以此裝束搭配頭上裝飾,真是看的眼都花了。由此看來,大概是地位不俗,于是左右無事,便把心思都用在標新立異上了吧。
左右打量一番,這姑娘驚道︰「咦?這不是二階堂家的公主麼?這兩個怪異發色的都是你雇的侍衛?果然比我的有創意!」
霞羽愛搭不理道︰「只我身邊的是,其他的不認識!」
池奈起身恭恭敬敬朝那姑娘施個禮道︰「不知淺月公主駕到,有失遠迎!」
這淺月公主擺擺手,沒理池奈,只同霞羽說話︰「原來如此,還是老的侍衛,那沒什麼意思!」
霞羽還是老腔調︰「倒是你,又換了一批人。可是還不會去記他們的名字麼?」
淺月擺擺手道︰「一路上連我新寫的曲子都沒練會,遲早還是要換的,懶得去記
霞羽淡淡笑了一下,道︰「偏要讓武家之人吹拉彈唱的,怕是也只有你了
淺月對這暗帶嘲諷的話不以為意,只是看了看四周,又說道︰「看你的樣子,路上不少曲折吧,而且,她們不是號稱羽衣四人眾麼,怎麼只跟來一個?」
霞羽漠然道︰「哦,你說她們啊,路上死了三個
淺月想了想,一邊指揮轎夫起轎,一邊同霞羽說︰「本想說借你幾個人的,但是估計你不會要,算了,我們先走了!保重!」說罷,揮揮手,尋大路而去,依舊鑼鼓喧天!
霞羽看看輝雲等人,猶豫了一下,輕點頭,略帶抱歉地說︰「這公主好生沒有禮貌,都沒同各位打招呼
輝雲想說︰你就別說別人沒禮貌了。忍住沒說,擺擺手示意無礙,緘口不語。豐前坊道︰「我們剛才不想讓她看見我們,她便看不見,終究我們是妖怪
輝雲奇怪,問道︰「你們不是要靠披風才能隱身麼?剛才又未見你們披上披風?」
姑獲鳥怕豐前坊解釋不清,接口說︰「其實,身為妖怪,呈現妖態之時,只要自己願意,一般人是看不到的,天狗眾平日里都是人態,所以需要披風,或者刻意隱藏妖氣,才能不被人看見
輝雲又問︰「那你們呢?」
姑獲鳥回答︰「跟隨大人之後,我們也都是人態,但又與天狗不同,我們屬于怨氣凝聚而成的妖怪,是虛體化的,想讓誰看見,誰才能看見,所以她應該看不到我們。不過話說回來,修行中人例外,他們的體質有變化,大部分都能看見我們
輝雲似乎很興奮,跟龍田道︰「這個好!在線對其隱身!隱身對其可見!我要學!」
龍田好像覺得輝雲有些白痴,皺皺眉說︰「那你得先變成妖怪,現在這個樣子沒希望
姑獲鳥沒听懂輝雲在說什麼,但听見了「我要學」,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于是說︰「輝雲大人半人半妖,可能可以學會隱身術吧!」
听姑獲鳥這麼說,輝雲知道那是個安慰,自己是沒希望隨意消失的,只好點點頭,不再說話。
霞羽看這班人馬不說話了,起身,似是猶豫了一陣,鞠個躬,又躊躇一下,說道︰「總之……謝謝各位了!」說完,如釋重負一般,轉身叫了池奈要走。輝雲見狀,急忙叫住,問道︰「太陽都落山了,你要去哪?」
「我的目的地是米澤,這里已經不遠了,連夜趕路,明日正午應該就可以到了
輝雲沒好氣的說︰「你這是去尋死,只怕明日清晨你都撐不到!」
霞羽不為所動,繼續前行,幽幽說聲︰「也要尋得到才好背影漸遠。
輝雲又搶上幾步,攔住兩人,義正言辭道︰「夜犧牲之前跟我說過拜托了,我可不想辜負逝者!」
霞羽冷淡回道︰「下屬請求幫助,但是她的主子說不需要,當然要听主子的
輝雲又說︰「死者為大!臨終所托,尤其不能辜負!」
霞羽眼神微動,片刻又變冷淡,見輝雲不肯讓開,便有些暴躁罵道︰「別人死了關我什麼事!她死便死了,休要纏上我!池奈,動手!」
听池奈答聲「是」,輝雲一愣,又听一聲「出羽,雪玉寒霜!」,頓時四周寒風驟起,白霧茫茫,轉眼紙片大的雪花飄下,未及反應,便已沒膝,輝雲剛要掙扎拖出雙腿,雪花中又有幾顆石頭一般的東西落下,砸在輝雲頭上,咚咚幾聲脆響,輝雲念聲︰「雪玉麼……」雙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再睜開眼,已是日出,輝雲一彈而起,叫道︰「那婆娘呢!?」
龍田正在一旁,冷冷道︰「埋了你就走了
「你當時怎麼不出手幫忙啊?」輝雲大聲埋怨。
龍田白了輝雲一眼,又道︰「我覺得池奈一個人可以了,不需要我幫忙
這句話把輝雲噎得夠嗆,原地轉了幾個圈才說︰「哎呀!算了!都起來都起來!出發!」
眾人陸陸續續睜開眼,看看天色道︰「哦?今天夠早啊?」
龍田站起身,拍拍還在暴跳的輝雲道︰「你昨天暈過去的時候,新婦羅——」
輝雲一拍腦門,喊道︰「對啊!新婦羅呢!」
龍田一腦門冷汗,示意輝雲安靜,繼續說道︰「新婦羅一直在地下,只不過昨天地下變化太大,迷路了
「哦……你剛才想說什麼?」
「新婦羅說,听昨天地面上的腳步聲,似乎那群忍者又匯合了另一隊忍者,大概一共三、四十人左右的樣子,向米澤方向出發了。我派她繼續跟蹤,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輝雲氣鼓鼓嘆一聲,似是沉默了,忽又大聲喊道︰「什麼合不合我的心意!隨便你們,跟蹤也好,不跟也好,我不管了,哪里有這樣的人?好心好意反被砸了頭!氣死我啦!」
「呃……算了……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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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奈,是不是覺得我很討厭?」
霞羽兩人默默走著,一直未發一語,直到剛才。
池奈遲疑了一下,說︰「沒有覺得您很討厭,只是有些不理解……」
霞羽也不管池奈不理解的是什麼,自顧自說道︰「自己的事,沒必要依靠外人,尤其是萍水相逢,從來都不認識的人
池奈似乎開始知道霞羽到底想的是什麼了,勸道︰「這輝雲大人看來似是真心相助,也沒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霞羽搖頭,又說︰「真不真心自由他,但亂世之中,欠了別人便是很危險的。如今我欠了涼,欠了嵐,欠了夜,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只希望不要再欠你
听霞羽忽然如此感慨,池奈變得有些不知所措,慌忙說道︰「公主殿下,您怎麼忽然說出這種話來?我等盡忠而已,哪有欠不欠的?」
霞羽似是沒听到池奈說話,仍是自言自語一般︰「這危機本就是我自己的,做什麼要牽扯這麼多人進來,只是不想讓更多的人進這危機之中,卻偏要我如此……」
池奈也不知公主到底在說什麼,只好靜靜跟著,忽听焚天坊聲音傳來︰「那便束手就擒,免得再麻煩了!」
池奈一怔,霞羽停下腳步,道︰「你也走吧,免得我再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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