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狼子徒傳齒尚利
第十九回狼子徒傳齒尚利雄鷹未至喙先鳴
且說自那日分道揚鑣,輝雲一路北上,直到三戶城下,即是南部家居城。
之前輝雲曾跟龍田開玩笑說這里是最北邊的土地,當主卻姓南部。的確,當時北海道並未劃入日本版圖,僅在臨近本州島附近,津輕海峽邊上,有個小城,所以,可以說,掌控著整個陸奧國的南部家,當之無愧是全日本最北部的大名。
三戶城為主城,在陸奧國偏東北部的位置上,周圍又有八戶、九戶兩城,三城成犄角之時,互為依托,據說南部家最初便是以此起步的。
听完酒館里旁人的介紹,輝雲嘆道︰「啊……看來南部家很不容易啊,一開始才二十戶人家,竟把整個陸奧國拿下來了!」
狐火探出頭來,白了輝雲一眼,道︰「感覺上,別人的名字不是這個意思吧!」
看輝雲有些尷尬,姑獲鳥笑笑解圍道︰「歷史有些久遠,而且這里也很偏遠,我這幾百年來,還真是沒听說過這里的傳說呢!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是怎麼來的,輝雲大人猜的有道理也說不定吧
一個拎著酒壺到處晃悠的人听到了輝雲等人的談話,十分詫異竟然有會說話的狐狸,也不打招呼,直接坐到新婦羅身邊插嘴道︰「幾位是外鄉人哦!想听傳說找我啊!最近有更厲害的傳說,要不要听啊?」
幾人對視了一眼,姑獲鳥湊到輝雲耳邊道︰「大人,你說會不會和妖怪集團有關系?」輝雲抓了抓頭道︰「醉漢的話,總是不知道該不該信
新婦羅看輝雲猶豫,大概猜到了這兩人再商量什麼,自作主張倒了杯酒,與那人一飲而盡道︰「這位小哥不妨說來听听!」
那人大概也是個不說話就會委屈的角兒,現在得了新婦羅應允,立時神采飛揚,又朝新婦羅身旁擠了擠,準備邊佔便宜邊說。新婦羅尷尬苦笑,奈何地方狹小,只得不住朝身邊的水虎使眼色,這水虎偏只知道吃喝,完全不理新婦羅,無奈,只好由那人去了。
那人講道︰
南部家的來歷一直不是很明朗,根本就是趁亂發家的土豪也說不定,不過,自前幾代,有人說是二十三代了,誰管他,南部家自己計算不計算得清楚都不知道的,名字大概是叫安信吧,他還是有些手段的,南部家就是在他的領導下擴大了領地,像附近的五戶、七戶,都是那老家伙拿下來的。
听到這里,輝雲又開始開小差,暗嘆南部家起名字大有學問,原來不只有八戶九戶,還有五戶七戶,有時間要研究一下是不是從一戶排下來的。
身旁瞑野燻知道輝雲又開始胡思亂想,輕輕踫了一下他,提醒認真听。那人正講道︰
要說這現任當家南部信直,本來只比安信矮一個輩分,他的爸爸是安信的弟弟,後來安置到了津輕一帶,搜羅了石川當姓氏,所以信直本來該叫石川信直的。哪知道他哥哥晴政不爭氣,一直沒子嗣,石川父子倆看到了回本家的機會,寧可降一個輩分,竟讓信直去做了他堂哥的過門女婿,真是荒唐!
本來以為事情就這麼定了,反正父輩是親兄弟,傳位給堂弟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晴政干脆收信直做養子,算是定下了日後繼承家督這事。大概是老天都看不過去這亂七八糟的關系,眼看晴政老都老了,竟鬼使神差得了一子!
要說這老來得子,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尤其這權勢人家,牽動可不小,周歲之時,陸奧一帶幾乎所有城主都出動了,我們這尋常人家還都以為是來道賀的,哪知道後來才听說,好些個本來支持信直是跑來商量謀反來了!也難怪,支持了這麼久,就等著他上台給自己些甜頭的,可這養父竟然忽然有了親兒子,煮熟的鴨子肯定就這麼飛了!
如果南部信直就這麼反了,所有的人都會覺得他倒是個梗直人,反正這個年頭以下上的事情多了去了,天文之亂也過去才沒多少年,不差南部家里這一出。可是信直沒這麼做,而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然跑去跟晴政提出辭去養子名義,而後又怕晴政還是會懷疑他,便連老家都不回,跑到邊遠的分家北信愛家里去了。♀
所有人都以為家督之爭就這麼完了,但誰都不知道,這北家表面上支持晴政,實際上是信直早就安插下的內奸。自打晴政夫人懷孕那一天起,信直已經知道自己地位不保,便聯絡了許多分家之人商量計策,確定了在別人家里造反絕對不安全之後,就找了幾個信得過的去假意支持晴政,順便打探口風。
北信愛便是其中一人,也正是他探到,晴政已經確定要「廢掉信直,只等時機成熟」這個消息。信直大駭,定下計策,便說滿月之時,放出有人慫恿自己謀反的風聲,而後自己卻去辭掉養子名義,表露忠心,再跑去晴政信得過的北家,這才糾集勢力,準備造反!
秣馬厲兵,信直只等機會。中間晴政當然也沒完全相信他,派遣過幾次刺客,卻也不知是不是信直命大,竟然不死,有一次幾乎過了奈何橋,卻出人意料又走回來了。
卻也正是這次將死的經歷,給了信直光明正大造反的理由,一直擁護他的八戶城主八戶政榮以此大做文章,又煽動一批不明真相的人,包括了很多根基深厚的當地土豪家。南部晴政當然慌了神,急忙聯絡九戶政實,許以厚賞,發兵討伐信直。
這正中信直圈套!
打著「無以苟活」的幌子,引來了更多人的同情,連始終左右搖擺的南家當主南長義也終于鐵了心要幫信直。可以說,東北一帶僅次于天文之亂的混亂就此爆發了!
對抗持續多年,誰也奈何不了誰,只是可惜了之前安信老人辛苦建立起來的基業,就因為這場內斗慢慢沒落。津輕地區的豪族大浦家借口幫助晴政,驅逐了所謂的叛臣石川家,搖身一變成了當地的統治者,又看誰也騰不出手來管自己,干脆**做了大名,耀武揚威到今天,南部家還是管不得他!
其實真說管不了大浦家的原因還要往後說,要說到動亂平息之後。
如果不是晴政忽然病死了,恐怕混亂還是要繼續下去的,哪知道忽然有一天傳來消息,說是這南部晴政心力交瘁,暴病身亡,那親兒子,後來起名叫作晴繼,繼承了家督,不久之後出門巡察的時候路遇一批暴徒,就這麼被砍死了。暴徒留下的口信是說這晴繼有心收回津輕地區,所以家督大浦為信特地派人來給些顏色看看,那大浦為信也沒否認,但是鬼曉得這是不是又是信直玩的什麼借刀殺人的伎倆,畢竟是有傳言晴繼要重振南部家,但收回津輕一帶的命令卻沒人听他實際下達過,反正死都死了,死無對證。
但是逝者如斯夫,活的人可是又看到了機會,九戶政實之前願意幫助晴政就是因為他兒子跟信直是連襟的關系,兒媳婦是晴政的二女兒,信直既然不再做養子,眼下又翻了臉,自己的兒子說不定就有機會繼承本家,這下機會來了,本家再無後嗣,當然應該輪到自己的兒子!
可話說回來,對九戶家來說是機會,對信直一派這邊當然也是機會。一番爭執,也許是信直一派勢大,九戶家主動退回老家九戶城,再無舉動,信直就這麼當上家督了!
所以現在哦,南部家看起來終于是安定了,但暗涌不息,我們這些賤民心里都有猜疑,始終覺得信直是個奸險狡詐之徒,晴政父子很有可能都是被他害死的,大浦家應該也是受了他挑唆,九戶家忽然沒了下文也是被他威脅,這個家督里面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計策!
這人滔滔不絕,直講了大半個時辰,才算講完。輝雲一群人听得目瞪口呆,不禁贊嘆︰「你這口才真好!講得栩栩如生!」那人很是得意,趁機抱抱新婦羅肩膀,假托謝意,實則揩油,說道︰「說的好吧?好就給點錢吧!」
輝雲一愣︰「給什麼錢?」
那人道︰「小人我就靠這個吃飯的,要不沒事做干嘛跑來這里給你們講故事?」
新婦羅杏眼圓瞪,心說你佔老娘便宜老娘還沒問你要錢呢!剛要發作,輝雲掏出幾文錢塞到那人手里,看了自己一眼,搖搖頭,打發那人走了。
看看周圍再無外人,瞑野燻道︰「大人,若是這南部信直真如這人所說,怕是咱們沒那麼簡單就能打探到什麼消息啊!」
輝雲想了想,說︰「也未必,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到了這里了,就先不要打退堂鼓
姑獲鳥也道︰「留得這種到處詆毀自己的人在,我倒覺得這些故事未盡屬實
狐火道︰「你們在這里瞎猜有什麼用哦!進去看看再說!實在沒辦法的時候,這里都是妖怪,還怕從個人嘴里掏不出話麼?」
「好!」
………………………………
前面那大隊人馬是做什麼的?
輝雲等人剛剛進了本城,便听見一陣整齊的馬蹄聲音,不遠處一隊人馬正朝城門方向開來。跟著一群閑散人躲到一邊,給這隊人馬讓開路,瞑野燻問道︰「大人,三日月的旗子,跟城門上飄的一樣!」
水虎道︰「那中間的糙臉漢子不會就是南部信直吧,跟我長得也差不多啊!看來那天大人給我假胡子的時候我應該粘上,是顯得威武一些
還在瞎猜,隊伍停下了,馬隊前頭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左右看了看,見了輝雲的一頭銀發很是欣喜,小跑過來施禮問道︰「閣下便是卯月輝雲大人吧!在下本家家老,石川政信,特來迎接大人!出門時耽擱了一下,幸虧趕上了,還望稍恕怠慢!」
「啊?不可能吧!我……悄悄來的輝雲想自己一不出名,二沒大肆宣揚要來南部家,怎麼會有這麼大陣仗鄭重其事的來迎接自己?正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對著那石川政信躊躇,剛才水虎說到的「糙臉漢子」也下馬走了過來,拉出輝雲手熱情說道︰「南部信直。三生有幸,得見卯月輝雲大人!」
輝雲右手被人拉著,左手抓著後腦勺尷尬傻笑道︰「誠惶誠恐!誠惶誠恐!大人客氣了!你們怎麼知道我來了?哈哈哈……」
信直拉著輝雲的手一直沒放開,而且听聲音似乎是個豪爽之人,粗聲粗氣大聲道︰「閣下初來東北就連根拔除了羽黑一眾,現下早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啦!來來來!上馬!城內說話!」
上馬遠去,人群中只留下一片或是疑惑、或是仰慕、或是不以為然之色,終也隨著夕陽漸漸散去,有人道︰「這又是來做什麼的?」
「不知道!」
「倒是安東家馬上就打過來了,信直大人還有心情待客哦!日子才好過兩天,真是不曉得……」
「嗯……倒是這卯月輝雲,似乎听說過什麼……」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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