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最近浮著一股莫名的氣氛,讓每個人都將一顆心揣在兜里,就怕什麼時候不留神就撞到槍口了。
小少爺跟耀文表少爺切磋的時候被表少爺踢斷了腿,這要是放在一般人的家里,也就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皮了點而已,各自領回去教訓就是了。可偏偏小少爺前兩天才得罪了正院的主母,雖然說侯爺罰過了,但下面的人哪個看不出來侯爺這是偏袒著小少爺呢,哪有挨了一頓鞭子沒兩天又活蹦亂跳的。
這個時候得罪了夫人的小少爺被表少爺踢斷了腿,這事就透著古怪了。別看著侯爺還是連著三天宿在了正院,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府里的兩座大山互別苗頭,較著勁呢。
五月到了中旬,午後的陽光已經曬得人有些發暈了。
「嘶,你輕點。」顧靖薇對著鏡子瞪了妙夢一眼,這丫頭被她慣得越來越大膽了,給她梳頭居然敢揪她的頭發了。
「我的小姑女乃女乃,奴婢給您梳頭呢,您就不能安分點坐好?那甜點晚點吃不會長腿跑掉的。」妙夢嘆氣,她就沒見過誰在梳頭的時候還不忘了去撿糕點來吃的,這是什麼壞毛病呢。
顧靖薇將手中的糕點一下塞進嘴里,因為是酥皮的,廚子做的都是一口的大小。這糕點是剛出爐的,上回顧小三從南邊給她帶回來一個專做糕點的廚子,以這荷葉酥做得最為討她歡心,。剛來的那會子,幾乎每隔兩三天就要他上一份過來,後來大約是吃的有些膩味了,這才有一陣沒在桌上見到。
她約莫是葵水要來了,這大熱的天氣,她竟是分外想念這等甜膩的食物,還就想著剛出爐,薄如白紙的酥皮包裹著透明晶瑩的半流質糖餡,甜而不膩的,吃到嘴里還冒著熱氣。尤其是中午她還因為天熱沒有胃口沒有進食,這會睡過午覺起來,確實是有些餓得慌了。
「主子,爺過來了。」以冬推門進來稟報,就看到顧靖薇偷食,被妙夢捉了個正好,不由得笑起來。
本來還好好的顧靖薇突然就覺得有些煩起來,抬手搶過妙夢手上的篦子,將頭發隨手梳了幾下,從妝盒里撿了支玉簪子隨手將頭發挽了上去,配上她今天穿的荷鸀的裙子,看著還挺合適的。
最近這些天,她跟沈侯爺兩人可算是把「面和心不合」發揮到了極致了,兩人當著外人的面還笑臉相迎,到了私下說話,話里話外都帶著氣性。她且不說,侯爺怕是多年沒有人敢這樣讓他慪氣過了。
起先兩天,她想著已經出過氣了,見他有些鬧別扭,就好言好語相對,卻不想他還上心了,跟她較勁起來,鬧得她也漸漸的沒了耐心,他一個大男人就這麼點氣量,還得讓她來哄著不成。這會听到他過來了,一想到他這些天說話那怪腔怪調的,就覺得心里煩的很。
沈君睿進門,就看到專心吃點心的顧靖薇。她身邊兩個丫頭見他來了,連忙行禮,然後退了出去。
「怎麼,如今禮都不行了?」沈君睿在她邊上坐下,就看到桌上荷葉酥,不由得挑眉,這麼熱的天,她竟還吃這樣甜膩的糕點,女人就是喜歡這些甜的東西。
「爺。」顧靖薇敷衍的起了半邊身子,微微蹲了下便又坐了下來。平素她好歹還裝模作樣一下,這幾天信期將至,她整個人都是懶洋洋的,干什麼都沒勁,就連做面子都沒那個勁頭。
「怎麼今天這般沒氣力?」沈君睿皺眉,前兩日還敢舀話刺他,今天怎麼這般沒精神,莫不是身體不適?
「不礙事。就是天熱乏的。」吃夠了甜點,顧靖薇抱著茶碗小口小口的喝著解膩。
沈君睿看了她一陣,最後無奈的笑了。
這個女人真是來克他的,從來都是被女人寵著的,到她這算是撞到南牆了。他不過是偏袒小兒子一些,這女人就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削他。他惱她晾著她,她倒好,如今竟都不正眼看他,只差沒有留個後腦勺給他了。他到哪個院子里去,府里哪個女人在他面前不是溫言軟語博他歡心。
「舀去。」沈君睿從袖里取出錦盒放到桌上,道︰「這是我叫府里的工匠給你打的簪子,你看看合不合意?」
顧靖薇一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盒子,這是打算送東西賠罪?
翻開錦盒,就看到一支金簪躺在盒中,簪子是雕成蓮花的造型,花瓣尖處垂落一顆冰晶墜子,就像是剛從花瓣處落下一般,很是漂亮。沒想到侯府竟有這樣手藝的工匠,實在難得。
「好端端的,爺怎麼想著給我送東西了?」顧靖薇看到簪子就喜歡,不過卻不想這麼輕易讓沈君睿下台,一支簪子就想讓她把這次的事情揭過,哪有那麼好的事。
「還能有什麼事,不就是前些日子,玉明那孩子讓你受委屈,如今你氣也出了,罰也罰了,玉明現在也只能臥床休養,就連爺也來給你賠罪,你總該消氣了吧?」沈君睿見她完全沒有要招呼他的打算,便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杯茶。顧家那幾個倒真是疼愛他們這個妹子,什麼好東西都往她這里送。
「爺終于承認自己偏心了?我還當爺打算一直裝傻下去呢。」顧靖薇側著腦袋打趣他,男人嘛,偏愛小兒子很正常,她也不是天真不解世事,以為世上所有的男女都跟話本里的一樣,天崩地裂,為了女子可以什麼都不要。她也不是面團捏的,不會任人欺負,只要找好平衡點,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
「連娘家人都打上門來了,我還敢麼。」沈君睿氣悶,想起這個就覺得惱火,弄到最後都不知道是要惱顧家小子太狠太黑,還是惱自己兒子太窩囊太廢。
「爺,那天的事呢,雖然我是有給自己出氣的意思,但是也是為了玉明好。」顧靖薇將錦盒放到桌上,轉過身來看著沈君睿說道︰「我是爺的夫人,是他們幾個孩子的嫡母,算起來,幾個孩子都是我的孩子,爺也不想想,我若是由著爺這麼寵著玉明,將他養成一個紈褲子弟,今天敢對嫡母動手,將來豈不是都敢殺人了?一個忤逆犯上的名聲傳出去,本朝最終孝道,他還要不要前途了?」
顧靖薇看著沈君睿沉思,頓了頓才接著說︰「玉明這樣無法無天不知道收斂的性子,爺就不擔心他將來出去闖禍惹事?趁著年歲還小,還能教過來的時候趕緊收收他的性子,好好教導他才是正途。」
「那依你的意思?」沈君睿見她說了一大堆,不由得挑眉看她,問道。
「他不是去年就開蒙了麼,前些天我還問了先生,他的功課可不怎麼樣,趁著這兩三個月養傷的時間,讓先生多給他講講書本上的道理,不指望他將來能作出通篇的好文章,滿月復經綸,但至少也該明理懂事吧?爺可不能慣著他了,都七歲了,連三字經都還背不全,說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咱們是武勛世家,可不是那些莽夫啊!」
好好的一個孩子,都叫寄翠給慣得,她就不信侯爺會不叫沈玉明好好學習功課,在這件事上,想來侯爺便是再寵愛小兒子,也決計不會看著他文墨不通的。但是這話她不能說,只能點一下,讓侯爺自己去悟。
「那就按你的意思吧,讓先生多受累,功課抓嚴點。」沈君睿皺眉,寄翠寵愛小兒子他是知道的,擔心他年幼功課太重,愣是拖到去年才給他開蒙,沒想到都半年了,竟然連三字經都還沒有背全,可見平時寄翠對他的功課是真沒上心。文不成武不就,脾氣暴躁頑劣,可不就是給慣成了紈褲子弟麼。
說來他也有責任,平日里只顧著玉宸,倒是把幾個小兒子的問題全給忽略了。別說小兒子,還有家里的女孩,他也不大上心。玉蓉有趙家的婆子嬤嬤看護教導還好,玉玲先前可是說話連頭都不敢抬。也虧得她剛嫁進侯府就注意到了,還能這麼全心全意的教導她,實屬不易。
「爺這是相信我沒私心了?」顧靖薇見他答應,這才滿意順心的調侃他。「爺這幾個孩子對我來說,都不是我親生的,哪個都一樣,我自然會看顧好每一個,也會顧著爺的面子和喜愛,您實在犯不著跟我在這瞪眼,您說是不是?」
「是,你說的都有理,這次是爺對不住你成了麼?」沈君睿無奈的搖頭。
「那還不給我戴上?」顧靖薇指了指桌上的簪子,然後低下頭等他親手給她戴上。
看著腳上的繡面鞋,顧靖薇扯起一抹笑,她敢說以後這樣的沖突一定還會不時發生,等寄翠禁足過後被放出來,知道自己疼愛的小兒子被她弄斷了腿,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想方設法的給她找麻煩。
她不敢說沈侯爺以後能次次都這般容忍她的放肆,但是最起碼在他發怒之前,除了要想想她的娘家,更要想想她今天的這番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