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淺不深的傷口足以讓蔣鳳麟一夜輾轉反復,而且一閉上眼,就想起白天連翹看著他如同看見一個陌生路人的疏離眼神,好像真的已經走出了他們的從前。
她看起來過得很好,如同他知道的一樣,丈夫體貼,女兒乖巧,生活順遂,這就是她憧憬而當初他不能滿足她的。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既然她生活美滿,他就應該成全她,默默離開。可當他們真正見面的時候才發現他根本做不到!那明明是他的女人,他的女兒,叫他怎麼甘心拱手讓人?他蔣鳳麟從來不是什麼君子什麼好人。
商人就該唯利是圖。
他猛地坐起來,抬頭看去,月光從露台流瀉進來,影影綽綽,馬上就是中秋了,應該人月兩圓的節日,上天不知可否實現他的願望?
不過若蔣鳳麟是想連翹主動聯系他,那他注定要失望。
連翹守著那兩個秘密,只巴不得離他遠遠的。
那天晚上連翹和賀駿馳談了很久,想來想去根本沒什麼好法子可以避開蔣鳳麟,他那樣驕傲的人,在他眼底逃了一次,不會允許有第二次。
得過且過是連翹目前唯一能做的。
為了不影響賀駿馳,連翹還必須裝作十分樂觀的樣子,只有在夜里,那紛繁蕪雜的想法才會迫不及待的冒頭。
她覺得蔣鳳麟肯定是有備而來,他對琪琪的態度好得讓她心驚膽戰。
他到底知道多少?
熟睡的琪琪翻了個身,肉肉的爪子搭上了連翹的脖子,睡得滿足愜意,連翹替女兒蓋好毯子,又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都說這丫頭長得像她,跟一個模子出來似的,可有心仔細瞧眉眼,卻還是能看出幾分父親的樣子。
怎麼辦,怎麼辦……
也不總是壞消息,月初連翹店里推出的一款彩虹蛋糕得到了好評,評點網上幾乎是全五分推薦,生意蒸蒸日上。
還吸引了美食雜志前來約訪。
蘇琳和小悅興奮得不得了,連翹還沒考慮好要不要答應,她們兩個就開始琢磨給她選上鏡的衣服了,連翹不忍她們失望,無奈應下。
跟雜志記者約好在店里接受采訪,可到了約定當天,那位記者卻來電道歉,希望能改地點,說她有兩個采訪沖突了,怕時間來不及。
連翹不疑有他,配合地趕去了重新約的地方,推開咖啡室進去,伴著風鈴清脆的響聲,她卻突然止步。
咖啡室的人不算多,她一眼就瞧見了坐在窗邊角落的蔣鳳麟。
連翹的呼吸緊了緊,下意識地轉身要走,蔣鳳麟叫住了她︰「我想和你談談。」連翹恍惚明白了,什麼記者采訪,不過是他使的一個手段,騙她來見面而已。
終究是躲不開的,不是這次,也會是下一次,她了解他的性格,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的。
定了定心神,連翹腳步回轉,慢慢地走了過去,他仿佛松了口氣,笑了笑起身給她拉好位子,她順勢坐下,還開口點了杯瑪奇朵。
「好久不見,其實不過是見一面,你不必這麼大費周章。」連翹說話的語氣淡淡的,客氣疏離,也並不回避他的眼神。
蔣鳳麟愣了愣,等了幾天不見有她的消息,想盡辦法才找到這樣合適的機會,卻料不到她會以這麼一種淡漠的態度跟他說話。
「那家雜志的主編是我朋友,我向他推薦了你,這事是千真萬確,我不過借了機會跟你先見一面。」蔣鳳麟凝睇著她,忽然轉了話題,「翹翹,我找了你三年……」
再次見面,她對他這般陌生,仿佛只是他一頭熱,他們之間曾經擁有過的美好的回憶,只有他記得嗎?心中的不甘再次涌上來,他不相信他們的感情已經沒了。
他情願卑鄙地相信她只是為他傷透了心,不願面對。
咖啡室的老板是香港人,老式音響放的都是八、九十年代的老歌,情情愛愛,纏纏綿綿。
「相識是偶然/無奈愛心頃刻變/你在我/又或是我在你/內心曾許下諾言/誰說有不散筵席/誰說生死不變/這份愛/就讓這份愛/被流水一一沖染……」
正在放的是陳慧嫻的成名曲《逝去的諾言》,當年紅極一時。
連翹不大听得懂粵語,卻極喜歡陳慧嫻感性的腔調,她的歌都听過,還曾跟蔣鳳麟惋惜,為什麼陳慧嫻和區生沒有在一起。
或者這首歌就是答案,陳慧嫻曾在接受采訪時說過︰愛一個人並不一定要擁有他。
多麼應景的一曲,不就說的她和蔣鳳麟?
曾經擁有已經是幸福,有時候執著反而帶來痛苦。
「三年,已經這麼久了……是擔心我嗎?其實大可不必,我過得還行。」連翹笑了笑,下意識模了模無名指上的婚戒。
顯然蔣鳳麟也見到了,怔怔地看著她,突然有一種被遺棄的孤寂。
「當初是我錯了,可你那樣一聲不吭就走了,叫我怎麼辦?我像瘋了一樣到處找你,怎麼也找不到,叫我怎麼不擔心?」蔣鳳麟也不管連翹如何,只得了宣泄的出口,一股腦就把自己這些年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不管她要如何宣判他,可他要讓她知道,自己從未放棄過。
「我太過自負,以為一切都能掌控好。當時我不想逆了老人家的意答應了聯姻,又不想失去你,就想著先瞞你一段時間,往後再做打算。」蔣鳳麟看著她的婚戒,低聲說,「我沒想過你會離開我,是我太自私了,可是,我並沒有結婚。」
蔣鳳麟從沒有用過這般乞憐的語氣說話。
「這世上沒有誰離不開誰。」連翹搖了搖頭,握緊了馬克杯,逼自己與他對視,「正如我當年說的,我並不怪你,你現在要怪我嗎?就算你沒結婚,可我已經結婚了。」
透過喬其紗窗簾,窗外的陽光落在彼此身上。
連翹暗暗有些吃驚,她倒從沒有想過,他會取消婚約,本來就是千方百計瞞著她都要做的事。可是更奇怪的是,現在的她除了吃驚,並沒有更多的情緒了,或者早就已經死了心,所得不過釋然。
「我沒有立場怪你。」蔣鳳麟勉強一笑,「何況你還生了琪琪。」
這樣肯定的語氣,他果然是知道的?
連翹手一抖,倒抽一口冷氣,這才是他今天見面的目的吧?他知道了多久,又想做什麼?
她幾次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不閃不避,她已經是一個母親,為母則強,她自問沒有任何對不住他的地方,何必懼怕。
「琪琪是我的女兒。」連翹強調著什麼,握緊的指節微微發白。
蔣鳳麟扶著杯子沿著花紋摩挲,點點頭說︰「我知道,她也是我女兒。」
這句話無疑是一種威脅,連翹像刺蝟一樣帶了刺,想再淡定都做不到,尖銳地問︰「蔣鳳麟,你到底想做什麼?」
好在他們坐的位置偏,離吧台也遠,還有音樂遮掩,才沒讓人太在意這個角落的失控。
蔣鳳麟哪里看不出來她的不安,不由得嘆了口氣︰「你說不怪我,我連補償都找不到借口。你我之間變得這樣糟糕,是我造成的,一開始雖然我不甘心,可已經不抱希望,沒想到最後上天還是眷顧了我。」
連翹心里正亂,不想听他左顧而右言他,正想打斷,就听他慢慢地說︰「你問我想做什麼,不如你告訴我,你想我怎麼做?」
「鳳麟,我和你的事已經過去了,你明不明白?」連翹軟了下來,和蔣鳳麟說話越硬氣越討不到好,為了女兒,連翹願意再低頭,「我們都各自有了新的生活,現在琪琪的爸爸對她很好,你不必擔心,不如就當做不知道……」
蔣鳳麟深邃的眼眸眯了眯,微微笑了一聲︰「翹翹,我可以為你做所有的事,只除了這件事我做不到,我以為你足夠了解我的性格。」頓了頓,還沒等連翹反應,他又看著她,語氣篤定地繼續說,「不管如何,琪琪的爸爸是我,只能是我。」
連翹終于忍不住站起來,狠狠地瞪著他︰「說了這麼多,你就是要來搶我女兒的?」
這一下終于引起店員的側目,可連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蔣鳳麟掩去眼底的苦澀,微搖了搖頭︰「你別緊張,我沒想過跟你搶琪琪,而是希望你和琪琪都能回到我身邊。」
別緊張?她怎麼可能不緊張?琪琪就是她的命,要不是孩子,她連活著的勇氣都沒有!
他根本不懂!
「你口口聲聲說是你的錯,可你的態度根本讓人感受不到,你還是跟從前一樣自以為是。你不明白我是怎麼走過這些年的,就不要提什麼‘回到你身邊’的話!」連翹胸口一起一伏,眼角已有淚意,「我不要補償,也不需要你為我做任何事,我有丈夫有孩子,過得很好很幸福,拜托你別來打擾行不行?」
何必再來攪亂她的生活?
她已經壓不住自己的情緒,轉身要走,被蔣鳳麟牢牢抓住︰「你和他真的有感情?那我們之間呢,你真的狠心放棄了?」
她為他生下了琪琪,他始終覺得她對他還有愛,才執著不放。
蔣鳳麟的手熱得跟火爐似的,連翹重重一甩,听到他悶哼一聲,才想起這就是他前些日子受傷的手,可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
她顫著聲音說︰「對,我三年前就放棄了,你要是還想要逼我,就只能法庭上見了!」
蔣鳳麟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難以置信她能把話說得這麼絕。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好基友生日,三更,大家留個言鼓勵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