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海面上,一艘不起眼的商船慢悠悠地朝著海天交際之處行駛,水手們一邊從大木桶里舀酒喝,一邊大聲地唱著不知道從哪里流傳出來的歌謠。
歌聲驚動了路過的船隊,見到他們行駛的方向不對,連忙叫道︰「喂,那邊不能去,有海盜!」
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站到船邊上,中氣十足地喊了回去︰「爺爺們就是海盜!兄弟們,亮家伙!」
話音一落,原本還在嘻嘻哈哈的水手們四散而開,扯帆的扯帆,架大炮的架大炮,又有鐵甲從各側包圍住船身,一艘商船頃刻間變成了威風凜凜的戰船。
船隊上的人先還以為他們在開玩笑,見到這場景知道是真的遇上海盜了,在一開始的慌亂震驚之後頓時了。對方只有一艘船,他們有幾十艘,且每一艘船都配有大炮,用鐵甲包圍船身也不能填補這巨大的數量差距。這群笨蛋,老老實實地走了也就算了,竟然還敢嚷嚷出來。
嘿,以往都是他們這些行商的人受海盜刁難,今天踫上一個落單的,怎麼能不吃掉。那艘船看著不錯,能收進他們的船隊,是不小的戰力。
「轟!」正氣勢洶洶地往海盜船靠近的商隊,被這聲炮響嚇得停住,還好打偏了,不過這麼遠的距離,怎麼能轟得過來?一愣神間,又是一聲巨響,仍舊打偏了,不過濺起來的海水把所有人淋成了落湯雞。
听見海盜船上傳來的笑聲,眾人方才知道,那兩炮不是打偏了,而是是在戲耍他們。就有年輕氣盛的人叉腰喝道︰「要打便打……」
話未說完,就被捂住嘴巴拖了下去,領頭的人干笑道︰「年輕人不懂事,還請各位英雄勿怪。」這種距離,真要打起來,他們只有挨打的份兒。既然人家還沒有要他們性命的意思,千萬不能把話說僵了。
「不懂事?我怎麼覺得,你們所有人多不懂事?遇上海盜了,不大不跑。還往前湊,是不是打量我們人少,想替天行道啊?」那漢子笑問道。
「沒有沒有,只是,只是想問問路。」領頭的人臉色紅,若不是他們想要端了對方,把船往前靠,也不會招來麻煩。畢竟,一開始的距離,對方的炮是打不著他們的。
海盜們同時嗤了一聲。找海盜問路,這理由真是新鮮。正要說話,從船艙里出來一個身形瘦削的青年男子,海盜們連忙圍了過去︰「大哥,嫂子醒了沒有?兄弟們還沒看到嫂子的模樣呢。」
「嫂子的模樣。是你能看的?大哥,送上門的肥羊,正好宰了當大哥大嫂破鏡重圓的賀禮。」
「滾一邊去,破鏡重圓能用在這里嗎?」
「怎麼不能,大哥大嫂散了又聚,不就是破鏡重圓。」
……
青年男子臉上盡是笑意,後來听他們越扯越遠。揮手道︰「行了,別扯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宜動刀兵,放他們走吧。」
「啊?放他們走?大哥,你不是從來不信這些的嗎?」有人舍不得那幾十艘滿載而歸的商船。連忙問道。
「大哥都這麼說了,咱們照做就是了。」之前喊著開炮的漢子笑呵呵地道,「這麼好的炮,用來打商船多浪費,要打就去打紅毛鬼。把他們的地盤和財寶都給搶了。」
听說要去打紅毛鬼,原本肉痛的海盜們又高興起來,他們剛逃到海上的時候沒少受紅毛鬼的欺負,如今船堅炮利,非把他們的老巢給端了。
忐忑不安的船隊不知道對面生了什麼事,問不敢問,跑不敢跑,正煎熬著,卻見到那艘海盜船睬也不睬他們,自行走了。所有人呆了一瞬,兩炮嚇唬了他們一番,然後就走了?這片海域的海盜,什麼時候這麼無聊了?
「愣著干嘛,開船!」領頭的人喝道,趁那伙海盜還沒改變主意,趕緊離開才是正經。
青年男子再回到船艙,陸二已經醒了,興許是睡得太久了,有些迷迷糊糊的。見他進來,警惕地問道︰「你是誰?」
他是誰?青年男子目光一閃,上前捏著她的小下巴,冷笑道︰「在下姓劉,名金龍。」
劉金龍?陸二想不起來在哪里听過這個名字,正要搖頭說不認識,忽的靈光一閃,驚問道︰「惡龍?」
「是啊,很意外是不是?你把我坑得傾家蕩產,害死了我那麼多兄弟,你說,我該把你怎麼辦?」劉金龍惡狠狠地道。
「你被人追殺,是你沒守好消息,關我什麼事?」陸二抵死不認,不信他有證據。
「坑人不要本,事後死不承認,你還真是一點沒變。」劉金龍笑著松開了手,手指撫過她的臉頰,「你真小,海葵。」
海葵,美麗的外表下隱藏著致命的毒藥,陸二瞪大眼楮望著他,她的名字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劉金龍是怎麼知道的?難道……
「安?」海葵不敢置信地輕聲喚道。
「是我。」劉金龍,應該是陸安,把海葵擁進懷里,正要說點什麼,卻又被推開了。見海葵正襟危坐,知道她要問什麼,不禁有點尷尬。想了想,還是自己老實交代的好。
原來,陸安來這里的時間也不是很長,那時候惡龍已經把周邊能得罪的勢力都得罪了個遍,害他一養好傷就要帶著手下東逃西竄。他是個生意人,就算是承擔風險也應該是商場上的,哪會意一直這麼打打殺殺的。但是惡龍的名聲實在太差,沒人願意跟他合作,他只好拿出全部積蓄強買下海葵的金礦,想著那里還有個島,他們以慢慢展,哪里想到會引來北原的人。
他一開始也以為是手下人口風不嚴,後來才知道北原那邊的消息是一個東明人透露過去的,便知道是被海葵坑了。得罪了一個王朝,他在陸地上再也待不下去,因早就知道有這麼一條航線,想著人跡稀少,便帶著僅剩下的人手逃到了這里。他的本意不是做海盜,只是暫時沒有資本才不得已而為之,不然也不會只搶貨,從來不傷人。
在搶人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她就是海葵,畢竟他們雖然有過幾次「接觸」,但三不管跟東明隔著茫茫草原,同西域又隔著萬里黃沙,海葵留下的線索傳到他的耳朵里時已經變了意思。就好像「陸二」這個名字,他听到的不是陸二,而是陸老二,一直以為是哪個家族里排行第二的小公子。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他沒想過海葵會來。
直到海葵在江南折騰的風生水起,他的目光才落到其身上,因為陸二這個名字太過熟悉,他讓人去打探她的來歷,方才知道那個小個子就是坑了他的陸老二。但遺憾的是,他當時並沒有想到陸二就是海葵,他一直以為他們會在天堂見面的。
剛搶了一條航道的陸安,正是鞏固實力的時候,但手里能用的人實在太少,早就有招攬海葵的意思。如今知道這也不是個好人,那還客氣什麼,直接帶著人把她擄走了。陸大的名頭他也听說過,但他有信心讓海葵心甘情願地給他干活,那時候什麼梁子就都解了。
「那你又是怎麼認出我來的?」陸二有些氣不順,自己處心積慮的做了那麼多事,就為了讓他听到風聲來找她,結果一點用都沒有。
「因為這個。」陸安握住她的手腕,一條晶瑩剔透的紫水晶手鏈在陽光下泛著魅惑的光,「叫陸二的人或許不止一個,知道這條手鏈的只有我們兩個。再想想你的名字,還有小小年紀卻奸詐異常,就不難知道你是誰了。」
陸安說完笑嘆道︰「我還一直擔心著,自己在這里死了之後,不能跟以前認識的人在天堂相聚,沒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見面。」
「你到現在,還相信天堂呢。」海葵好笑道。
「為什麼不信?」換了個世界,陸安依舊堅持自己的信仰,「說不定這里就是天堂呢?雖然跟想象中的差距有點大,但只要人還在不就行了?」
兩人絮絮的說著話,恬淡的模樣就好像曾經的生死之別,不過是一場暫時的分離。
「島主大人,咱們的家叫什麼名字?」海葵跟他來到甲板上,看著逐漸下沉的夕陽,笑問道。
「惡龍島。」陸安挺胸抬頭,昂然說道,「惡龍島面積不小,惜不長莊稼,等我們搶了紅毛貴的地盤,這座惡龍島就當成軍事基地。我要建立一個商業帝國,任何從事海上貿易的國家都要經過我這里,有了你,時間至少能縮短一半。」
「哼,我沒說要幫你。」海葵哼了一聲轉開臉,她的脖子現在還疼呢。
「嫁雞隨狗,嫁狗隨狗,你在這里都這麼長時間了,沒听說過這句話嗎?」陸安把她的臉扭了過來,盯著這個鬧別扭的小人兒,壞笑道,「不僅模樣變了,連心性也變了,這個樣子,我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海葵罕見的紅了臉,果然是近墨者黑,這家伙一天到晚跟強盜們混在一處,也變得一身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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