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某人掌中大大小小的玉珠,落入美玉無瑕的冰盤;清音妙韻透過重重的幔幕,傳入室外每位等候者的耳中……
人們一下子振奮起來!
「速速,速速翁主醒矣!」內宮官員們合掌慶幸,邁開步就跑,急吼吼招呼各自的直屬手下——時間委實是不早了,名目繁多的事務得加速加緊辦才行!
吳女的反應最快,立刻帶了人進去伺候。
漱口潔面,用細鹽刷好牙,館陶翁主陳嬌在侍女們的幫助下換上一套簇新的中單。
吳女細心地給小主人結上衣帶,同時用吳語絮叨著這兩座宮城最新發生的種種︰「翁主拿,听瑟皇後伐舒宜……」
阿嬌眉頭一皺,站定了,略帶憂慮地看著吳女官︰‘什麼時候傳來的消息?情況如何?’
「昨天夜里相……」女官調整調整中單的領口,輕輕松松地安慰小主人︰「翁主用伐仄急哦……太醫已經……起過啦,沒啥杜事體。現在轉天氣,早暗陰,中上熱,有噯受…………」
知道沒大礙,阿嬌這才緩了神情,就听吳女緊接著又提一件︰「噢,翁主呀……听嗄頭講,王美人暈過去啦……伊思今早第一個暈過去咯!」
‘王美人?’館陶翁主聞言,動作稍有停頓。
女官臉上是掩不住的同情︰「講起來,王美人平常待寧老好哦!從來乏象某些後宮,眼楮象長了天上一樣。翁主,要伐要幫伊求求情?早噯放伊回去算啦……總歸思膠東王格阿姆啦!」
阿嬌想了想,緩緩點頭
見小主人采納了自己的建議,吳女官十分高興,再接再厲地介紹未央宮那邊的新聞︰「翁主吶,听西宮艾邊寧講,項女革兩天吵瑟忒……哉!」
嬌嬌翁主抬眼,一臉的疑問。
吳女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哦,項女哪,就思艾個項七子。因為乏肯服侍皇太後,擺天子貶作庶人,關到永巷里棄!」
‘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阿嬌想起來了︰‘當時動靜可不小,太醫署抽調了近十位資深太醫一同會的診。記得大母听完稟報後一語不發,直接打發人去了未央宮宣室殿……然後,皇帝舅舅就發怒了。」
魯女端來方形的衣盤,上面是一件鵝黃色的晨衣,薄絹質地,無繡無紋。小宮女阿葉進來,告訴吳女——翁主的早間飲品好了。
將晨衣隨意地批在中單之外,館陶翁主接過吳女遞過來的白玉盅,一口氣灌下;出內寢,入中室。等候的梳頭宮娥卞女見貴女出來,深深彎腰,行禮。
小貴女走到一架落地的鎏金青銅鏡前,于錦墊上款款落座。
女官端木氏帶著四個抬大衣匣的宦官進來,打開了呈到館陶翁主面前——里面是為今天準備的曲裾和羅裙,還有與之相配的腰帶和鞋襪。
一看到匣中海棠紅的繡花曲裾和櫻桃紅的六福羅裙,嬌嬌翁主就一皺眉。
感覺到小主人的不悅,端女氏一緊張,張嘴就是提心吊膽的詢問︰「不知……翁主所期者……何?」
阿嬌听見,更不高興了,直接別開臉——不理不睬。
‘上帝……我昏頭了!翁主不能說話呀,這樣問不是討打嗎?!’話才出口,端木女官就意識到失口了,臉上的血色迅速淡去。
「端木,端木!翁主,端木非有心……」好心的吳女忙上來給打圓場,向小主人試探地問︰「至于裾裙,不知翁主之意?」
淡淡瞟端木女一眼,館陶翁主環視周圍;目光在看到宮室角落中一株半人高的月牙白月季時,不動了。
吳女見之了然,走近了對端木女官就是一通耳語。
「唯,唯唯,翁主。」感激地看看吳女官,端女氏急忙起身,重新去準備。
青銅鏡的鏡面明若平湖,下面鑄成竹節狀的支撐架每隔一段時間就換一次,以便其高度與小貴女坐姿的面部位置持平。
不經意地掃鏡子一眼,陳嬌向梳頭宮娥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打開放梳子的漆盒,卞女挑了把齒距頗寬的大角梳出來。在小宦官捧的墨綠玉淺口盆中蘸一蘸溫水,梳頭女一只手抓牢長發的中端,一只手執梳,從下往上慢慢地梳……
「听講呀……」吳女邊幫著握緊頭發,邊興致勃勃地說︰「項女自從進永巷後,又思挑吃又思挑喝,每天作得乏得了!」
館陶翁主挑高一道眉毛,相當詫異︰‘怎麼,進了永巷還那麼囂張?’
「嗯,照伊格**,天子僅僅思貶伊本寧,但麼伐認伊肚皮里格小囝……」說到這,女官的神情浮出些許異樣︰「伊……可以吃苦,但堂堂格皇子,哪能可以……受罪?!」
‘因此,她一個犯婦吵吃鬧喝?恐怕還不止吧,她多半還要好衣裳好住處好伺候……’阿嬌抿嘴歪頭,有趣地眨眨眼︰‘這算不算……母憑子貴?’
明眸中流轉出的含義,吳女看懂了,低下頭掩嘴吃吃地笑。
「吳,吳姊……」卞女用剛換的細齒梳頂頂一心二用的吳女官,指指她抓著頭發不放的手——該放手了,要梳上面的了。
「呀?哦,哦……」發覺自己礙了事,吳女趕緊松開手,好讓梳頭女能繼續工作。
角梳按在頭上的力道,不輕也不重,恰到好處!
嬌嬌翁主安適地合起雙目,享受著,等待著;入耳的,是吳女略帶興奮的聲音︰「听瑟項女講最多格,就思要釁卓七子……算賬!」
‘當然會找她算賬,誰讓卓麗君去告發了呢?’柔美的唇線,上彎——前提是,這條姓項的咸魚能翻身。
「翁主儂想啊,伊肚皮里格畢竟思天子骨血,一旦養出倪子,堂堂皇子之母……」吳女官有越說越來勁之勢。
一只手指突然抵到吳女唇前!
女官一怔,旋即看到小主人直視自己的鳳眼中,閃爍著極明顯的不贊成。
須臾收回食指,陳嬌沖她的阿吳嚴肅認真地搖了搖頭。
吳女陡然心驚,匆匆向四下望去︰周圍的宮娥宦官個個埋頭做事,既茫然也不關心;唯一听得懂吳語的阿葉則遠遠站在室門邊,看這距離該是听不到。
臉一紅,吳女向小主人九十度屈膝——她造次了!只顧圖一時嘴快,卻差點忘了她只是個小內官,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內宮女官。
千絲萬縷,終于梳理順暢了。
負責珍飾的甄女端出各色發帶和額飾,請小貴女挑選。
館陶翁主沒動,搖搖頭轉向室門。
吳女知道小主人的意思,才想讓人去端木那里催催,就見端木氏帶著從人步履匆匆而至。
端木女官這次帶來的衣匣內,是一領月牙白的暗紋曲裾和一條青翠色的多褶紗裙。
來回巡視兩遍,館陶翁主露出滿意的笑容。
端木氏松懈下來,偷偷長舒口氣,慢慢退到一邊。
等貴女自幾只珠寶盒中指定了發飾和配飾,梳頭宮娥取過長發帶和額璉,手指靈巧地幾個翻轉,一個簡潔明快的發型就此成功。
抖開潔白的曲裾搭在小貴女肩頭,吳女正想請小主人配合伸一下胳膊,人突然停住了。
愣愣地盯著自家翁主右耳後的一段頸子,錯愕的吳女官兩只眼幾乎瞪到凸出眼眶,聲線也隨著顫抖起來︰「翁、翁……翁主?!」
听聲音不對,阿嬌轉過頭,疑惑地看向大侍女。
探過一根手指,在目標上微微沾一沾,吳女緊緊張張拋出一串問題‘翁主,我手踫到的地方……疼不疼?’‘翁主,覺得癢嗎?癢不癢?’‘翁主,有沒有感到什麼異樣?’。
挑挑眉,阿嬌既不搖頭也不點頭,只扭動脖頸伸手去模。卞女眼明手快奉上一面台式青銅圓鏡,舉著豎在嬌嬌翁主頭的後側方。
‘還好嘛……哪有那麼夸張?瞧阿吳一驚一詐的……’看看鏡中映出的那塊要使勁找才找得到的圓斑,館陶翁主無所謂地聳聳肩,伸胳膊讓吳女繼續加衣。
「翁主,翁主……可有不適?」猶猶豫豫地為小主人穿曲裾系衣帶,吳女官滿懷躊躇地建議︰‘是不是月兌了衣服認真查一番,萬一不止這一塊呢?’
阿嬌想都不想,直接搖了頭否決——開什麼玩笑,一月兌一穿的,連頭都得重新梳,多麻煩啊!
配合著侍女們的動作,館陶長公主的女兒一會兒轉身一會兒側身,半點都不為皮膚上的小問題擔心。
‘怎麼會出這個?青銅鏡有底色,不突出。脖子上不要太明顯喔!’吳女官卻沒有館陶翁主的豁達,越來越不定心,愁眉不展;到後面,干脆請甄女官幫著壓場子,自己則一溜煙出去了。
望望首席女官急匆匆的背影,嬌嬌翁主張嘴……想喊……
很快地頹然坐回墊子,小貴女無奈地模模額——吳女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小心了,總喜歡小題大做。
「翁主?」甄女和端木站在一旁請示小貴女︰還是得請再站起來;曲裾是穿好了,可各樣配飾還沒戴呢!坐著沒法弄。
沒好氣地一揮雲袖,
翁主嬌甩甩頭舉步就往外走,步速之快——仿佛,怕後面會有什麼追趕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