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節,
本該是歡樂喜慶的日子,
阿嬌翁主卻很無奈地發現隨著那對不請自來的玉梳,她的心事又多了一重。
湖泊,
草地,
篝火,
巫師,
祭祀,
歌舞……往年魅力無窮的上巳節各種慶賀活動,今年都顯得索然無味。
上天似乎感應到了館陶翁主的壞心情,前頭還是好好的艷陽天,轉眼就下起雨來。好在皇宮的準備充分,皇家女眷們跟著竇太後躲進事先準備好的帷幄和帳篷里,倒也沒怎麼被淋到。
竇太後的帷幄式大帳的內部空間雖然不小,但一下涌進那麼多公主翁主內外命婦的,立刻就顯得擁擠起來。到後來,更是不得不將某些中低階後宮和命婦分流到其它帳篷去——沒法子,宮女宦官雖然身份卑微,但竇皇太後與皇家的金枝玉葉們總不能沒人伺候啊!
誰都不願意給換出去,相比竇太後這頂裝飾講究、設備齊全的舒適大帳,外頭那些帳篷只能算是簡陋的棚子。但皇太後積威在此,再不甘,也只能不情不願地挪動。
起先,呆在竇太後身邊的阿嬌翁主並沒注意到這道不和諧的暗流,直到無意間發現梁女也在被‘請’的之列,馬上就關注了起來。
「寺人,」
阿嬌翁主起身,徑直走到梁女身邊,伸手阻止了老宦官的動作——梁女無需離開,梁良人由她陳阿嬌負責。
見館陶翁主出面了,老內官只得後退半步,點頭哈腰地表示︰「老奴不敢,不敢……」
等嬌嬌翁主領著梁良人離去,內官一個回身,走向另一位漢宮‘良人’︰「鄭良人……」
鄭良人氣得牙癢癢,將求助的視線投向公主群中的女兒們——梁氏是良人,她也是良人,大家同一個級別。若是梁女留下了,她卻被遣開,那她的臉面往哪里擱啊?
小鄭公主還小,沒留意母親這兒的情形;大鄭公主倒是領會了母親的用意,急匆匆趕來交涉。奈何這位內官自持是長樂宮的老資歷了,油鹽不進,任劉公主磨破了嘴皮子都沒用,橫豎是將鄭良人遷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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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陶翁主阿嬌自然不知道後面發生的這些事,只將梁女帶到比較內側的席位上,安排好吃的喝的還有服侍的人,還不忘問梁女還有什麼需要沒有。
梁女卻惜字如金,面上從頭到底連個笑紋都沒出現過,撐死了有一句回一詞組。
阿嬌並不以為意。
自當年慘禍後,梁女的言行便一直如此寡淡,阿嬌體諒自己的前侍女這些年委實不易,從不曾放在心上。
安頓好梁女,阿嬌返回竇太後身邊。
此時,外頭的雨大起來。因外命婦和大多後宮都被分流了,大帳——尤其是內帳——剩下的都是自家姊妹表姊妹,公主們談笑間的顧忌就少了很多。
「知否……知否?」
因母親賈夫人留在了大帳外側,平度公主比平日更加活躍,很開心地問姐姐妹妹︰「大兄家……一日雙喜臨門?」
皇家貴女們齊齊點頭,知道啊,同一天,皇太子的兩位良娣分別生了一位皇孫——大大的喜事啊!
「喜則喜矣!」
平度公主拖長了聲音,搖晃著腦袋,活像個讀書讀昏頭的老學究︰「奈何……太子宮自此多事矣!」
「何故?」
「何如?」
……公主們一听,都來了興趣,忙著追問啥情況——雖然是兄妹,雖然住同一座京城,她們可是一點消息都沒得到。
平度公主受到鼓勵,談性更足了,興致勃勃地向大家匯報,本來呢,她也沒意識到長兄家有啥問題——太子宮給捂得象銅牆鐵壁似的,外頭一點風聲都不透——直到前些日子隨次兄去了趟太子宮,踫巧遇上點事,才看出端倪。
這下,皇帝女兒們的胃口都被吊起來了,緊著催快。阿嬌也睜大了眼楮,等著听故事。
「嗯……咳咳……」
前頭一直半躺在主位上假寐的竇太後突然發出聲音。
平度公主一听,吐了吐舌頭,沖諸位姐姐妹妹做了個羅圈揖,表示‘祖母反對了,此話題就此打住’。
祖母表態了,公主翁主們雖然舍不得,也只能換話題。
……
旁邊一直沒做聲的館陶翁主阿嬌,卻暗暗留起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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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雨停,大家重新開始戶外活動,嬌嬌翁主瞅個空子,將平度拉到一個安靜的角落。
「從姊,從姊,」
館陶翁主阿嬌向平度表姐打听太子宮的內情。
平度公主果然是好姐妹,見表妹想了解,二話不說就把她看到的講了出來︰
五天前她跟著二哥中山王劉勝去向皇太子長兄道賀,進門後就發覺太子宮內的氣氛不對。本來,她這個公主妹妹到訪,右良娣周朵作為太子宮中地位最高的女眷——因為栗太子沒正室,皇太子妃的寶座還空著——應該負責出面招待;可沒想到,她在內庭的會客室中最終見到的卻是‘左’良娣栗氏。最搞笑的是,與栗良娣說了沒兩句話,右良娣也出現了……
兩個良娣雖然表面上還算平靜,但是,兩邊帶來的人可都是彼此側目相向,舉止和表情中的僵硬和敵意是怎麼藏都藏不住啦!
「左右良娣,居右者……為尊,」
阿嬌翁主一面思考,一面分析︰「然,栗良娣產長男……」
平度公主听了,不住地點頭︰「如是,如是……自古,母憑子貴啊!」
無論是皇室王室還是普通貴族,對長子都格外重視,尤其是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宮眷在宮廷中的地位,雖然與位號有關,與受寵程度也有關;但說到底,還是看肚子爭不爭氣。譬如劉榮太子的兩房良娣,按禮制當然是右良娣周朵比左良娣栗氏尊貴些;但現在後者生了長子,根據‘母憑子貴’的傳統,栗良娣分量增加……于是,兩頭就齊平了。
「然,大兄殿下垂憐昌平翁主,人盡皆知呀」
平度公主繼續說著,當日,她發現情況不對後,就趁離開的空隙攔下個宦官,以兩塊金子的代價問清了緣由。
原來左良娣成功生下長男後,栗氏家族大喜之余開始全力攛掇栗夫人出面,要求劉榮太子以‘生長子’的理由向天子和朝廷申請立栗良娣為皇太子妃。
栗良娣本就是栗夫人嫡親嫡親的娘家佷女,從小就深得婆婆喜*——否則也不會娘家這麼多女孩,專門選她入最重要的太子宮——這回生長孫立下大功,栗夫人理所當然成了支持左良娣立妃的強有力後盾。
總之,這段時間栗夫人給皇太子劉榮施加了很大壓力。
而右良娣周朵也生了兒子啊!
只比栗良娣的兒子晚出生一個半時辰而已,實在很不服氣。
更何況周良娣自進宮第一天就受寵受到現在,出生和地位又都高于左良娣,怎麼可能情願就此屈居栗氏之下?
這些日子,周良娣不知流了多少眼淚,把個皇太子心疼得夠嗆!
阿嬌听得直搖頭,唏噓道︰「‘左’‘右’搖擺,久久不決,如之奈何?」
「阿嬌,汝不知……」
平度公主語氣夸張地和陳表妹宣告︰說出來真不敢相信,素以‘孝子’著稱的帝國皇太子劉榮——這次竟然頂住了母親的攻勢,一直沒寫奏本。
「呀!」
阿嬌用雙手捂嘴,同樣吃驚愕到無以復加——記憶中,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太子表兄似乎就從沒有過違逆生母意願的記錄哦!
情*的力量,真偉大!
所以現在的太子宮之中儼然成了兩派,兩位良娣各有擁躉;不見硝煙的戰爭打了一輪又一輪。也多虧太子太傅竇嬰監督有方,嚴防死守,外頭才沒得到什麼消息。
听完平度公主表姐的分析,阿嬌翁主長吁一口氣,連連搖頭。
剛想交換交換看法,小鄭公主歡叫著奔過來,
看到平度公主與阿嬌翁,就來扯兩個人的袖子——快快,船已經備好了。大家游湖去!
平度公主一听有游湖,立刻來了興致,抓了阿嬌的手就要去碼頭。
阿嬌卻松開平度表姐的手,搖了搖頭,推托身體不適,表示自己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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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邊亂糟糟的,阿嬌再也沒有欣賞上林苑景致的興趣,決定早早回竇太後的住處。
走在小徑上,館陶翁主阿嬌想起表姐剛才說的,慢慢蹙緊了眉頭︰‘既然那麼喜歡那麼周良娣,太子表兄還送我一對玉梳做什麼?’
阿嬌翁主越想越繞,越想越不明白︰
‘又或者,送這份禮物僅僅是一個無心的巧合,並沒有其他意思在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