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兩月時間一轉而過。
清晨，山中薄霧彌漫，怪鳥鳴囀，流水潺潺。天色濛濛亮時，偏屋松動的木門，被身著一襲白裳的少女推開。發出嘰——的一聲刺耳聲音。
牧柚站在門檻前，仰起腦袋，眯縫雙眼，看向遠處一片心曠神怡的青翠竹林，深吸了口清新空氣，很是滿足的噙出一抹笑意。
「入定結束了？」
院中，一處砍伐了的樹墩上，放了幾碟清淡菜品，一大碗白粥。杞人坐在一旁，听到偏屋的動靜，不緊不慢的掠起礙事的長袖，托起巴掌的瓷碗，舀了些白粥，擱在對面。
牧柚點了點頭，繞到杞人對面坐了下來，端起剛盛好的白粥就往嘴里送。
「其實，你不用勉強……」
杞人微皺了皺眉，一雙烏眸盯著吃的很香的牧柚。
杞人知道，修真之人都要經歷闢谷一關，漸漸的斷去五谷雜糧給身體帶來的養分，開始從天地靈氣中汲取生機，五谷雜糧終究會形成糟粕，對修真之人來說，沒有益處。
牧柚全然不顧這些，但凡閉關出門，又正巧迎上飯點，便會拉上杞人，順便飽上一頓口福。
如此一來，杞人每次準備餐具都是兩人份，不管牧柚會不會到來。
說實話，杞人的手藝真的很一般，不過他年歲不大，又是男子，能做出這些已經非常不錯了。
不管眼前擺放的是珍饈美味，還是清湯掛面。到了，牧柚面前基本沒有什麼差別，吃的是什麼並不重要，她這麼做的目的，僅是想與杞人多一些相處時間。
來到合歡宗的這兩個月，除了上個月和前幾天，去了一趟宗門，領了些必做的雜物，與派發下的月俸外，其余時間一概待在小院清修。
一旦進入修煉狀態，牧柚便會沉溺其中，忘記時間的流失，有時再次睜眼，恍然過去七八日，依舊渾然不覺。
在牧柚閉關修煉的時間中，杞人的生活起居，做飯煮藥，全是一人打理。
如果不乘著吃飯的時候，多看杞人兩眼，牧柚真不知道，還有多少機會能踫上面。
「沒事，沒事兒。」
杞人總是一副顧慮千重的樣子，實際上牧柚並不在乎，她一邊往嘴里塞東西，一邊勸到。
「慢點，粥還多得是。」
想必，這世上也只有他能見到牧柚這番痴人模樣。♀沉吟了會，愁眉一松，唇角一牽，難得露出少年應有的笑容。
這般想來，杞人這個年紀，正值天真爛漫，童言無忌的時候，可他絲毫不像同齡孩子那樣，喜愛撒嬌，憨態可掬，反倒比牧柚更像是活了兩輩子的人。
這些，約莫是與杞人的經歷有關，他自小別了親人，來到牧家這個陌生的環境，多少會變得敏感，謹慎。
最初的時候，年幼的杞人好似不願任何人接近的蒼耳，渾身豎起尖刺，處處提防，把所有人當成仇敵一般。
之後，與牧柚間發生了些瑣碎之事，這才改了性子，漸漸收起敵意，隨著時間的推移，磨平了稜角，展現出如今璞玉般，純粹素雅的光澤。
就在這時，牧柚擱下碗筷，碗底與木墩撞擊，發出一聲細微的悶響。
「杞人，我要外出一段時日。」她稍稍停頓了下，開口道。
「多久。」
杞人神色不變，仿佛一點沒被影響，夾起小菜送入口中，咀嚼咽下後，才發問。
「這倒說不出準確時日，不過，不到一月即會趕回。」
杞人道︰「好，我知道了。一月內都不會準備你的碗筷。」
他撫平衣襟上的褶皺，站起身來收拾餐具。
當他靠近，清風拂來，輕輕一嗅，夾雜著略帶苦澀的藥草香氣，便會撲鼻而來。不知怎的，這種氣息讓人安心至極。
「還有什麼需要交代，一並說了吧。」
「的確是有。」牧柚回過神，點了點頭繼而道︰「我離開的這段時間，應該不會有人打擾。如果當真有人過問我的去向，你就說，我昨天剛去山里采藥。」
兩月中，牧柚為了避免張三福惦記，每月發放月俸都會按時領取，下達的任務同樣安穩完成，不出風頭更不滑頭取巧，存在感極低。
牧柚的良好表現，深得張三福的心，久而久之，對她的動態愈來愈不關注。
雖然不覺得會有誰來找她，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先做吩咐的比較好。
這個月該做的已經做得差不多，粗略算算，會有二十三四天的空白期。
鎖竅符的拍賣時間，是在七日後舉行。
以防路途中會出現難以應付的狀況，思量了會，還是決定早些趕到白金城，做好準備更為妥當。
「我記下了。」杞人回應了聲，端起雜物進了灶房。
自打第一次見到杞人，從那之後，兩人基本上沒有分開過。
這一次，二十多天不得相見，他居然沒有流露出半點不舍。
看著杞人冷冰冰的神色，不知怎麼，竟有種古怪的不適。
想了想，杞人本就是淡如秋水，又難以捉模。如此態度實在太過正常。倘若他噓寒問暖，牽腸掛肚，那才奇怪。
杞人快步進了灶房，立即闔上木門，把碗筷丟在一旁，臉色驀然蒼白如紙，氣息隨之紊亂，青袖中露出的半截緊攥的雙拳，不住發顫，那里還有剛才的從容。
長長的吐出一口悶氣，挺直腰脊，闔上眼眸，靜了會。
漸漸的，面龐上恢復些許血色，再次抬起眼簾，又是猶如深井，深諳，看不見底端。
杞人過問極少，是因為他深知，問的再多也幫不上忙。
看似漠不關心，實際上，不想讓牧柚游歷在外心有惦記。
況且，牧柚是修真之人，他僅是一介凡人罷了，又怎能奢望時刻不離，如影隨形。
兩人間的別離，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長久。
二十多日，僅僅只是開始，往後，將有數不清的日日夜夜無法相見。
杞人清晰的察覺到，牧柚在成長，從以前那個可以用蠢笨來形容人兒，一夜間，成長為現在這般，凡事三思後行，不再盲目向前沖的人。
牧柚在改變，他也不能認輸！從現在開始需要適應，或者說，必須適應！
杞人心中已經做出一則決定，眸中閃現出一絲凜然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