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刀 人生若只如初見(05)

作者 ︰ 李暮夕

人生若只如初見(05)

「了善,我的身體是不是很柔軟?」薛寧趴在他的肩頭,朝上方吹了口氣,呵氣如蘭,「你說,我是不是非常美麗?你知道男孩子們都是怎麼形容我的嗎?」

「艷若驕陽,燦若玫瑰。♀」她說起來絲毫不覺得臉紅,捏了他的臉頰彈了彈,「你說,他們說得對不對?」

了善神色如常,不為所動,漆黑明澈的眸子倒映著夜晚河面上的燈火。

薛寧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興致盎然,勾挑著他的下巴。涼潤的觸感像珠玉一樣,讓人愛不釋手。她心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比平時得到最好的禮物還要開心,些微的詫異中,不由自主地把手貼著他的僧衣滑下,鑽進袖子里牽了他,把他細長的手指一根一根攢在手心里。

這一刻,她好像抓住了以前從來都沒有抓住的東西,莫名的興奮涌上心間。她尚且不知道這種情緒的波動是為什麼,他已經把手抽離。

薛寧的心情頓時低落下來。不過,她絕不會讓這種情緒留在臉上。

「了善,我恨你!」她咬牙切齒地說。

了善默然。

薛寧又道,「我覺得你很可惡!」她惡意地擠到他懷里,攢緊他的手不讓他離開,隱隱約約的,手心慢慢有些濕了。這一刻,她忽然通透起來,一切都豁然開朗。還以為他的定力有多高,薛寧嗤之以鼻,又有點小得意。

他迅速地把手抽走,不讓她再捏。

橋上的人越來越多,她被人流擠到他懷里,人流又擠得他抽不開身。隔著薄薄的布料,她的身體按壓他,柔軟地像是沒有骨頭。她還失去了力氣一樣,緊緊抱住了他,可憐兮兮地仰著頭,「了善,一會兒要是我走不動了,你背我吧?」

「我的腳好疼,可能是剛剛被人踩到了。♀」

「我肚子又餓了,一會兒我們一起去吃東西吧?」

了善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想把一個女人扔下去。上天好像听到了他的禱告,這座有了200多年歷史、從曼谷時期初期就存在的古橋居然塌了。

在三寶節這樣的大日子,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岸邊的人都看呆了。

石頭水泥塊紛紛砸入河里,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橋上的人都在河里掙扎了。他們盡可能地伸展著四肢,向岸邊的人呼救,聲音嘈雜,震耳欲聾。

薛寧一落水就死死拽住了善,像只八爪魚一樣掛到他身上去。身子卻被轉了個,一只手夾了她的胳膊,抱住了她的胸口,起起伏伏著向岸邊游去。薛寧害怕不已,無比可憐地抓住他挾住自己的那只手,「了善,你可要抓緊了,掉下去我可死定了。」

了善覺得有些好笑。從見面到現在,她都是氣焰囂張的做派,居然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現在才反應過來,其實她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女孩而已。

游著游著,四周就變得荒僻。等上了岸,兩人都是濕漉漉的,被夜風一吹紛紛打了個噴嚏。薛寧站在紅樹下朝遠處眺望,河對岸的南面有燈火,卻隔得很遠,他們這邊卻只有一片樹林,岸邊散著些落葉。

她生氣地跺腳,「你怎麼不游到對面去?」

了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一副不願說話的樣子。薛寧還要再說,忽然發現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胸前微微凸起的兩點在月色下泛著水潤潤的光澤。

夜空里傳來一聲尖叫,她抱著胸口逃進了樹林里。

在樹林里走了很久,他們找到了山腳下的一座寺廟。大堂里很大,看上去非常宏偉,高台上,佛祖的目光慈祥而安逸。薛寧四處看了看,隨手撈了個蒲團在坐。身上的衣服濕了,緊緊貼在身上,難受地不行。

了善跨出了門檻,薛寧在後面叫了他兩聲,他都沒有回頭。她恨恨地跺在地上,索性甩了涼鞋,細白的腳丫在地上踩出一個個濕漉漉的腳印。她才不會去找他呢,走就走吧!死和尚,臭和尚,沒良心!

過了好一會兒,他真的沒回來,她又開始心慌了,探頭探腦地朝門外張望。死和尚,不會真這麼沒良心吧?

和一個人被扔在這里比起來,丟臉倒其次了。她急急忙忙爬起來,朝門口奔去,跑得急了沒看腳下的路,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下,整個人徑直撲出門去。

眼看就要摔個狗啃泥,了善適時出現,接住了她。她的兩只手正好搭在他伸出的手臂上,抬頭一看,他的臉龐安詳而自然,睫毛低垂著在眼瞼下打出一排秀麗優美的剪影,似乎還帶著點無奈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這一刻,了善的目光好柔和,不同于平時那樣亙古不變的冷淡。

不管是橫看還是豎看,他還是那麼好看,她忽然覺得「宛若少女,靜若處子」這樣的詞用在他身上也是分外貼切。

他的目光下移,緩緩落到她光溜溜的腳上。白玉無瑕,非常小巧,指甲還泛著微微的透粉。一條紅繩編織而成的腳鏈串在她的腳踝上,墜下幾枚指甲蓋大小的銀色小碎片,都刻了梵文,用來闢邪。

大殿內一片昏暗,只有月光從廊上斜斜地灑進來,晦暗的地板上頓時因為這雙腳而顯得光彩奪目起來。

被他的目光盯著,她的腳底忽然熱燙起來,腳背踩腳尖,把兩只小腳丫盡可能地收起來。

「你眼楮往哪兒瞟?」她生氣道,兩手背到身後,緊張地自己捏自己的手指,臉上卻是盛氣凌人的樣子。

了善心虛地低下頭,他再也不能淡靜了,被她用一種探尋而挑剔的目光直勾勾地打量著,臉漸漸有了溫度。他想把溫度轉移到耳朵上,至少讓它看起來不那麼明顯,生平第一次事與願違。他做不到了,想迅速冷靜下來,這樣就能降溫了。但是,她一點一點貼近他,把他逼到了佛像的桌案前。

他兩手往後一撐,就按到了冷硬的桌台。她的氣息卻是溫熱的,少女的鼻息,少女的體溫,沒有沾染一點渾濁,清新美好宛若惋嘆。這種美麗太過耀眼淒厲,讓他生出一些退縮和恐懼。

「你為什麼不開口讓我走開?」她疑惑著,撫模他的臉頰,「你舍不得嗎?了善,我要听實話。」

他連避開她的能力都有些難了。

「你為什麼要讓我靠近?」她詫異著,模上他幽長的睫毛,臉上帶著少女般的天真和無知,「你也喜歡我靠近你,對嗎?出家人不打誑語,快說實話。」

他的額頭慢慢冒出了虛汗,漸漸凝結,一滴晶瑩剔透的汗珠混著額角緩緩淌下,滑過他端麗的面頰,在他的下頜掛住,卻遲遲沒有掉下來。

她伸出食指,用指月復輕輕一抹,移到他面前,笑容終于露出了掩飾很久的促狹,「這是什麼?了善,你還要繼續裝嗎?是不是很緊張,不知道要干什麼?你真可愛。」她一眨眼,粉女敕的嘴唇就要貼到他面前,他馬上躲到一邊。

薛寧撲了個空,撐著桌面嘆氣,「你就這麼怕我啊?」

了善默默掏出找來的柴火,用桌案上的油燈生了火。薛寧亦步亦趨跟到他身邊,也學著他的樣子把手放在上面烘。

她的臉頰在火光中妍麗蠱惑,「了善,我不舒服。」

他有些不解,定定地望著她。

「我想月兌衣服烘干。」

「……」

「你可不要偷看哦。」她解了小外套的兩顆扣子,彎著眼楮,像個小惡魔。了善都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了,她勾起嘴角,用她大小姐特有的口氣調侃他,「你在看什麼呀?一直盯著我,想看我月兌衣服嗎?話說起來,了善,你看過女孩子月兌衣服嗎?現在信息這麼發達,住在寺廟里也不至于閉塞吧?沒吃過豬肉也該見過豬跑,沒見過真人,你總該看過雜志上那些穿著三點內衣的女郎吧?她們有沒有我性感?你說話呀?」

「了善,不要裝啞巴。」她越說越過分了。

他的額頭已經沁滿了晶瑩的汗珠,閉著眼楮,捻著手上的一串蜜蠟佛珠。

薛寧慢慢踱到他面前,貼著他笑,「你在念什麼?可以大聲點嗎?我也想听。」

「了善,你這樣是不禮貌的,別人問你話的時候,你要回答,不管你的答案有多麼讓對方不悅。至少,你應該睜開眼楮看她一眼。」

她的氣息是清新甜美的,像這個夏日最新上市的新鮮水果,讓人不敢靠得太近。他不敢睜開眼楮,怕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也許這是佛祖對他的一個考驗,就像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幾日幾夜的頓悟。冥冥之中,有什麼束縛住了他,執意把他往紅塵里牽絆。

他沒有見過女妖,但是現在他相信,那是真實存在的。

有雙滑膩柔弱的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女孩散開的頭發像海藻一樣披散開,蕩漾著掃過他的脖頸。微微的癢,這種癢意從他的皮膚表層進去,侵蝕著他的理智,慢慢進入了四肢百骸。

她的聲音听起來也像師父說過的女妖,伸出了無數只溫柔的觸手,仿佛要把他往深淵里拉。

她說,「了善,你睜開眼楮看看我好嗎?」

這聲音太可怕了,帶著一種吸力,仿佛有磁鐵在拉扯他的眼皮,要把他的眼皮拉開。哪怕他外表再維持淡靜,捻著佛珠的手指已經越來越用力,骨節嶙峋突出,使它秀麗的外表徒增幾分猙獰。

她又說,「了善,你真的不睜開眼楮嗎?那會是你一生的遺憾。」

「噠」的一聲,手里的念珠終于捻斷了。「啪嗒啪嗒」,琥珀色的珠子在地上翻騰跳躍,奏出動听的樂章。

室內的光又暗了一暗,陰影拖沓著他沉重的腳步。

他終于睜開了眼楮。

仿佛在這一瞬間的功夫里,已經蒼老了一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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