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刀 人生若只如初見(06)

作者 ︰ 李暮夕

人生若只如初見(06)

「你可真不經逗。」她趴在他肩膀上,肩膀上果——露的肌膚光潔如新,沒有一絲瑕疵。她確實月兌了衣服,濕了的衣服用木棍架在柴火堆上烤著。不過,她在胸上扎了一條黃色的布,一直垂在膝蓋上。

那是從右邊的第三個菩薩身上剝下來的。

雖然如此,還是讓他面色泛紅。

「濕了,你也很難受吧,要不要月兌下來干一干?」她的笑容看起來很真誠。可是,了善知道她肯定不懷好意,肯定是想看他出丑。

「怎麼,不願意?」她的動作比他快,扯了衲衣外的白色罩衫,剝地他只剩一條里衣,哈哈大笑,「你太沒用了,了善,我想剝就剝。」

他的臉上終于有了慍色,「你怎麼這樣?」

「我怎樣?」她把半透明的紗衣在手里揉來揉去,猝然轉身,「剝了你衣服,難道你還要死要活不成?」

這麼蠻不講理的女孩,了善實在是無言以對。

她笑眯眯的樣子,似乎總是不懷好意的。

「這麼看著我干什麼?」薛寧很得意的樣子。

了善嘆了口氣,「我要回去了。」

「回去?」薛寧一把拉住他的手,緊緊地扣住,「半個月的期限,今天是最後一天,你要陪著我到午夜。在這之前,你哪兒也不能去!」

了善的目光淺淺淡淡落在地上,面色躊躇。薛寧不高興了,「你不願意?」

他只能答應下來。

這一晚,了善沒有走,陪著她在寺廟里烤火,在走廊上看星星。很多年以後,薛寧依然都記得,她死皮賴臉地抱著他的胳膊,死死鉗制住。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那種淡淡的檀香味,能讓她很快安寧下來,甚至輕易地陷入睡眠。在將軍府的時候,她很難睡著。

溫瑜從來就沒給過她好臉色,很久以前她就知道,那和別人家對待自家子女的嚴厲不同,她是發自內心地厭惡她、恨她。

如果八年前她不回來,她也可以過得很好,溫瑜也不會這麼恨她。有時,她真恨不得時光可以倒流,她寧願自己一個人生活。

「了善,你知道嗎?我媽媽她很不喜歡我。」她抱著膝蓋,坐在高高的門檻上,望著頭頂的天空發呆。

「她巴不得我去死。我在想,如果我八歲那年不會來找她,她是不是會開心很多?如果從一開始就知道會這樣,我一定不會回來找她的。她以為我稀罕嗎?那又不關我的事!她這是偏見,大大的偏見!」她滿不在乎地說。

了善微微側頭,卻看到她的手在膝蓋上握成了拳。

他听不懂她在講什麼,卻似乎能感同身受。她沉默述說的時候,沒有白天里那種飛揚跋扈的感覺,安安靜靜的,判若兩人。夜風吹起她的卷發,拂過他的臉頰,微微的癢,這種癢癢的感覺一直被他記在心里很多年。其實他那時候根本就沒發覺。

這個晚上,他什麼都選擇忘了,沒有回清水寺,只在這個荒廟里陪她。♀

後來,薛寧才知道這是未成年的小沙彌們受具足戒的日子,他違背了約定,被師父懲罰,卻絕口不提她的事情。薛寧那時候可不領情,她只是在想,他可真是個呆瓜,傻瓜,把她供出來不就好了。她可是將軍的女兒,還怕只有虛名而沒有實權的一幫臭禿驢。

況且,確實是她強留他的。要是她就這樣不聞不問,豈不是顯得她太薄情寡義了?

幾天後,有人來給她通報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在房間里思考了一個上午,終于做出了決定。

她可不是喜歡找人背黑鍋的人,她可是很有原則的人!

于是,這天晚上,她趁著夜黑風高爬進了清水寺的圍牆。清水寺在山上,佔地很大,地形曲折,她找了好久,才找到戒律院。

整個院子里曠無人聲,兩棵茂密的菩提樹在廊檐下栽種,葉片上還帶著深夜的氣息。她躡手躡腳地穿過堂屋,到了後院的菜地,遠遠就看見了在菜地里彎腰忙碌的那個清瘦身影。月光不大均勻地灑在白色的衲衣上,他吃力地抬起一桶水,雪白的手臂滑出寬廣的袖子,薛寧心里不由地一蕩。

心里頭熱乎乎的,有什麼東西仿佛要呼之欲出,她的腦袋有些發蒙,居然就這麼傻呆呆地站在那兒看他。

了善回頭,視線不偏不倚就和她對上了。

薛寧保證,自己從來沒有這麼丟臉過。

半個小時以後,了善從廚房里出來,給她端來了一碗面。為了能裝病出來,她晚飯都沒有吃。

還好不是那種軟乎乎的面條——看著碗里的東西,薛寧幸福地想。

仿佛看懂了她的想法,了善開口,「阿婆牙口不好,所以給她做那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解釋,就那麼說了。薛寧回頭看他,眼波流動,意味不明的樣子,看得他神色極不自然。

面條很細,嚼起來特別有勁道,還加了醬油和生抽。雖然上面只灑了幾片包菜葉,卻格外好吃。薛寧吃得很開心,三兩下碗就見了底。她大呼了口氣,直愣愣地看著天花板發呆。

「怎麼了?」室內只有靠牆的一面有張木板床,了善拿了蒲團,坐到她身邊。

「我在想,你做的面怎麼可以這麼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面。」她抿了抿唇,抓了他的胳膊,抱到胸口,當抱枕一樣靠了靠,蹭了蹭。這時候,她就像只小動物一樣,沒有一點危害性。了善思索道,晚上的她應該和白天不太一樣。

薛寧不喜歡穿鞋子,尤其是夏天。這個院子雖然在後山的山谷里,氣溫卻依然不是很低。她把鞋子踢掉,開心地吐了吐小舌頭。

那舌頭是淡粉色的,很小巧,和她的腳一樣,透明的十個小指甲,隱約透著淡淡的粉。他只看了一眼,就馬上把頭移開。

「對不起。」薛寧想了很久,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為什麼說對不起?」了善學著她的樣子抱住膝蓋,把頭擱在上面。他想,可能是蒲團太小了,別的坐法都有些不舒服。

「你是因為我才受罰的,我來向你道歉。」也許是有些心虛,她比平時要氣弱很多。不過很快,她馬上昂首挺胸起來,「不過,你可別指望我會替你受罰或者幫你去解釋,那天,可是你自己沒說清楚的。要是你說清楚,我也不會一直留你的。」

終于說出來了,心里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薛寧頓時覺得自己的罪惡感減輕了,不用再畏首畏尾做人了。

她又變得神氣起來,「喂,了善,你的名字是什麼?」

「了善。」他微微怔了一下。

「誰問你這個了?笨、笨、笨!我問的是你的俗家名字!」她頤指氣使的,「快說!什麼好名字要這麼藏著掖著,還怕我搶了你的不成?」

了善有些無措,特別是她湊過來,柔軟的小手捧住他的臉,逼著他直視她的眼楮時,他有些害怕了。害怕衍生而來的是逃避,他掙扎著,想推開她,但是,她執拗地按住他,笑容里帶著得逞的惡意。

他微微翕張著嘴唇,不太涼也不太熱的這個夜晚,他的出的汗比那天在寺廟里的還要多。她笑眯眯地盯著他看,最後他居然忘記掙扎了,任由她的手緩緩地撫模著他的臉頰,一遍一遍,似乎要記住他的臉形和輪廓。

剛開始,他是有些雞皮疙瘩涌上來的,後來,卻沒那麼排斥了。他害怕異性的踫觸,這是很有以前就有的陰影,但是,她和她們似乎不太一樣。她太鮮活靈動了,身上也有種木瓜的香味,混著那個花園里淡淡的花香。

從小,他的嗅覺就非常靈敏,異于常人,他可以記住聞過的任何味道。

他厭惡那些混合著各種奇怪酒精的香水味,在各種女人的身上散發著一種糜爛腐朽的氣息。他萬萬想不到,他幾年以後會成為一名調香師。

這個晚上,他把埋在記憶深處的那個名字告訴了她,告訴了這個虛榮傲慢、乖張陰戾,甚至從不講理的女孩。不過,也是一個身上有清新木瓜女乃香和淡淡花香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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