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07)
「葉瑄?葉瑄!葉瑄!你叫葉瑄?」薛寧把這個名字在嘴里咀嚼了幾次,疑惑道,「為什麼取這個名字?」
「瑄,國之重器也,良質美玉也。♀」他平淡地道來,仿佛只是在說和他不相關的事情。這是個被寄予厚望的名字,既希望他有一番作為,頂天立地,又希望他為人溫婉平靜,情深意重。
「很好听啊。」薛寧笑道,忽然,她驚呼了聲,把手伸進了衣服,在胸口一陣掏模,模出了一塊包裝地很好的巧克力,拆開以後,露出里面黑色的一小塊,塞到他手里。
「我給你帶的,吃吧。我吃了你的面,就拿這個賠你好了。」
見他遲疑地不動,薛寧急道,「素的,不是肉!真的很好吃,我很喜歡吃的。不過,可能捂地久了,有點化了。」
她的臉有些微微泛紅。
了善卻是怎麼也不可能吃下去的,他清楚地看到,那是她從胸口掏出來的,就放在她的胸衣里。她身上穿的裙子沒有口袋,就只能放在那里。她覺得沒什麼,他拿在手里卻像個燙手山芋,扔也不是,拿也不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巧克力上還散發著一點淡淡的**,像是木瓜的味道。他的手顫了顫,覺得有千斤重。
「吃啊,這可是我的心意!」她不開心地說。
最後,直接搶過巧克力,一把塞到他嘴里。看到他變了的臉色,她開懷大笑。過了會兒,她渾然不在意地伸了個懶腰,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哈欠,「了善,我可能要睡一會兒了。」
「你知道嗎?我為了能溜出來,一個下午都躲在被子里裝睡,神經一直緊繃。我真的撐不住了……」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很快就一點都听不到了,也許她自己也已經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了善轉過頭,她已經趴在膝蓋上呼呼大睡起來,鼓鼓的腮幫子看著像條女圭女圭魚。♀
讓人很想伸出手指去戳一下。
他真的伸出了食指,小心地戳了一下。
軟軟的,很有彈性,軟地不可思議。
女孩下意識地皺眉,怒了努嘴,他嚇得轉身端正了坐姿。半晌都沒動靜,再回頭一看,她只是換了個姿勢,繼續呼呼大睡。
這幾天,薛寧躲在戒律院,吃好的喝好的,她一點也不想回去。
「小瑄,你家里以前是干什麼的?」自從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以後,薛寧都這麼叫,有時,她會這麼不經意地問起來。不過,了善從來不回答她這個問題。他在這兒的日子單調又無聊,就是每天給菜澆水、護養。
薛寧忍受不了那雙漂亮的手做那樣的粗活,更不能忍受那麼孤傲清寒的人做這樣低下的事情。
不過,要讓她幫他干活的話,她又不樂意了。家里沒人來找她,正中她的下懷,薛寧樂得不回去。和了善在一起的日子,平淡而溫馨,比她一個人住在那棟洋房里快樂地多。了善雖然沉默寡言,但卻是個很溫柔的人。她心里甜絲絲地想,對著藍天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不過,愉快的日子沒有多久,山上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瑄哥哥!」穿著茜色蓬蓬裙的少女攀上山腰,提著裙擺從路口的鐵杉下奔來。莫嬋第一次來清水寺看望了善,是一個惠朗的初秋時節,漫山遍野的金鏈花掛在枝頭,沿著山間的小路徐徐鋪展,像一串串綴著黃金的流蘇,和彌望山間的綠色相映襯。
她穿得非常漂亮,戴著白色的珍珠項鏈,像個粉雕玉砌的洋女圭女圭。薛寧靠在長廊下的柱子上,微微眯起眼楮。
莫嬋一頭扎進了善的懷里,眼淚嘩嘩地流下來,哭得梨花帶雨。
她有一大堆的話要說,情緒激動。了善卻緩緩推開了她,微微躬身,行了個合十字禮,「小施主。」
莫嬋呆愣愣地看著他。她後面還跟著個小胖子,身子圓嘟嘟的,艱難地挪上台階,拉拉她的衣袖,「莫嬋。」
莫嬋推開他,「你好煩!」
瑄哥哥不認得她了——她還沉浸在這種驚愕和悲傷中。實在很難把眼前這個淡漠的少年僧人和記憶里的那個男孩子聯系起來。雖然他們都一樣冷淡,但是,他不會認不得她。小時候,他還給她折過紙飛機呢!莫嬋的鼻子酸酸的,在原地不想說話。
薛寧撇了撇嘴,翻個白眼,涼涼地說,「瞧這一臉的苦相,哭喪呢?」
「你誰啊?」莫嬋也是一股子的千金小姐脾氣。
薛寧抱著肩膀在她身邊繞了一圈,像在挑選商品,不時嘖嘖兩聲。莫嬋瞪她,「亂瞧什麼?」
最後,薛寧把眼神投在她的胸上,饒有興趣地盯了又盯。她眼神中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哂笑終于激怒了莫嬋,第一次見面,兩人差點大打出手。莫嬋氣得發抖,「你算什麼東西,敢這樣對我說話?」
「我不是東西。」薛寧勾唇一笑,忽然,伸了兩根手指輕挑地撩起她的下巴,溫柔地說,「我是禽獸,最喜歡你這樣細皮女敕肉的千金大小姐,剝起來別有一番風味啊。怎麼樣,晚上找個時間單獨聊聊?你是喜歡賞月呢還是……」
莫嬋尖叫一聲,躲到小胖子的身後去,「阿照,快讓這個人妖滾!她是個變態!啊啊啊——」
彼時,葉照還是個小胖子,肥嘟嘟的臉上因為無措而顯得滑稽,「這……不太好吧?」
「什麼不好?你不是最喜歡我嗎?我現在命令你,馬上把這個變態攆出去!天啊,她一看我我心里就發毛。你要是不听話,以後都別跟著我了!」
莫嬋不講理起來,絕不遜色于薛寧。
——只是膽子有點小。
薛寧掃她一眼,暗暗嗤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她是什麼人?」晚上,薛寧在青石板台階上蹲坐,不厭其煩地追問。
了善只好回答,「是以前一個長輩的獨生女。」
「你和她什麼關系?」
「朋友。」
「好!」薛寧一拍膝蓋,「我告訴你,那是以前,以後你連朋友也不能和她做!」
了善已經漸漸習慣了她這樣的說話方式,靜靜听著,默然地望著天空出神。兩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地好長,在長廊上親密地交織在一起。薛寧往他身邊靠一點,再靠近一點點,然後,小心翼翼地挽住他的胳膊。
莫嬋躲在不遠處的柱子後,一邊月復誹一邊咒罵。葉瑄是不會喜歡這種女孩子,是她的臉皮太厚了,他不好拒絕而已。莫嬋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心里不太好受。葉瑄不和別人親近,她卻能時時見到他。他還幫她折過紙飛機呢,她曾經炫耀地對那些宗家的小姐們說,這是本家的二少爺幫我折的。
她終于明白第一眼看見薛寧時,為什麼會有那麼強烈的敵意。她還沒有靠過葉瑄的肩膀呢。
那個位置是屬于她的。
她很想沖上去,把薛寧推開,然後再狠狠打她一頓。不過她知道,葉瑄不喜歡那麼野蠻的女孩,很小的時候,他就是個喜歡安靜恬淡的人。她終于忍住了,沒有上去胡鬧。薛寧離開時,她堵在走廊盡頭。
「你站住!」她在拐角處喊她。
薛寧果然停下步子,看著這個像布女圭女圭一樣嬌俏的女孩。
「怎麼了,小姑娘,想通了,終于發現我魅力無邊,所以想和我談談心?」她把「談談心」三個字說得非常重,嚇得莫嬋的臉有白了白。她咬牙,裝出凶惡的樣子,「我警告你,離瑄哥哥遠一點。」
這真是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薛寧無疑是討厭莫嬋的,不過,她壓根沒把這個「不速之客」放在眼里。有時候,她覺得逗逗她還蠻有意思的。于是,她一步一步把她逼到牆角,抽出了隨身的一把三稜軍刀。
月光在刀鋒上反射出一道雪亮滲人的光,倒映出洋裝少女驚恐的臉。
莫嬋嚇得魂飛天外,癱軟在柱子上。
「你干什麼?」葉照剛剛從屋子里出來,就看到了這一幕。
「噓,別過來。」薛寧反手一轉,冰冷的刀刃就貼到了莫嬋的臉頰上。她豎起一根手指,在唇上踫了踫,示意他安靜。
「你要干什麼?」莫嬋快哭出來了,兩條腿兒在打顫。
「干什麼?唔,別怕,我不會殺了你的,我只是想在你這漂亮的小臉蛋上劃上個兩三刀,順便練練刀法和畫畫的技巧。」她越是害怕,薛寧就越是興奮,一下一下,輕輕地把刀拍在她的臉上,「瞧瞧這白女敕女敕的小臉蛋兒,要是畫上幾朵花,一定會非常好看的。」
「不要,不要啊!」莫嬋摳著身後的柱子,哭成了一只花貓,卻憋著氣不敢太大幅度,唯恐刀子傷到自己臉上。
薛寧挑著眉微笑,欣賞著對手此刻臉上的表情,心里說不出的舒爽。
她只是想嚇一嚇她,嚇嚇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刁蠻小姐,她並不想傷害她。不過,落在別人眼里,她現在就是徹頭徹尾的女魔頭。身後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拖到一邊,奪下了她手里的刀。也許是過于情急了,她清晰地感到腕子上一陣劇痛,爾後,稍微動動就像針扎一樣刺痛。
估模著是扭傷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了善。
他的臉上也略有幾分錯愕,似乎是怔了下,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不過,薛寧可不想再去看了。旁邊,葉照已經把莫嬋扶住,她抱著了善大哭,「瑄哥哥,她是個變態,我怕死了,你讓她走,你讓她走好不好?」
了善猶豫著跨出了一小步,她已經轉身就走,扶著手腕一言不發踱下了台階,連個背影都吝嗇給他了。
了善在台階上默默佇立了良久,心里忽然一陣空空落落的,仿佛有什麼來不及抓住就在朦朧中消逝了。
這幾天他想了很多,其實他想對她說,他不討厭她,其實,她還是一個比較可愛的女孩的,其實……
他的心漸漸亂成了一堆亂麻,捻著佛珠也沒有讓他心情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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