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籮這回也不掙扎了,只把一對杏核眼轉來轉去,爬起身來,嬌滴滴地說道︰「千戶大人啊,你平時是怎麼‘哄’女人的?」
「我哄她們?!開什麼玩笑,從來都是她們哄我的!你現在這個樣子就對了,你要是一直對我這樣,那我也可以試著……喂喂喂……你做什麼?!」
杜宇說得正得意,忽然覺得脖子上一涼。♀原來雲蘿不知什麼時候將先將掉落的匕首模回來,架到他的脖子上。
「千戶大人。」雲蘿用將匕首一直將杜宇逼到了那架水磨的邊上,才呵呵笑道,「您這趟可是‘猴子上了套’——任人耍著玩兒了!」
第六章誰解其中味?(1)
「你想怎麼樣?」杜宇眼皮跳了一下,睨著她,不安地問。
「唉,其實你也不用害怕。」雲蘿卻學著他先前的口吻,拍拍他的面頰,緩聲道,「你長得這麼好看,我是怎麼也舍不得殺掉你的!」說完又「咯咯」的壞笑起來,弄得杜宇哭笑不得。
然後,她將杜宇推到身後那個木案台上坐好,自己則肩並肩地坐到他的身旁,以手指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替他捋順耳邊的鬢發。
因為她記得,杜宇平時最愛做這個動作。
杜宇眨了眨眼晴,似在尋思,這個瘋女人不知要用什麼樣的辦法來報復自己。誰知她卻在他的聲邊小聲呢喃起來——
「唉,我們都浪費了這麼多時間,該是說正題的時候了。我來問你,你到底把我那手帕交給藏到哪里去了?」
當天譚一妹被擒,杜宇和周汝昌二人皆擺出一付公事公辦的爛嘴臉。雲蘿勢單力孤,一個人想要從那麼多人馬手中救出她,根本不可能。于是只好裝作若無其事,打算待到他二人放松警惕,再行發難。可事後雲蘿發現,譚一妹根本沒被關在陸安的大牢里!
杜宇聞言側過頭,定定地看向雲蘿,遲遲地沒有回答她的問話。
他早料到雲蘿今天追蹤自己來到這里來的目的,絕對不可能是出于愛慕自己,要趕上來和自己**。
她與他虛與委蛇,根本就是為了得知譚一妹的下落!
「喂,你再不說放,我就把你鼻子給割下來了!」雲蘿怒道。
「哎呀不要——」杜宇苦笑。遲疑了一陣,將手在鼻子下面卷成個筒狀,干咳了一聲。
「來,你先放我出去,等我洗把臉後,就告訴就你一個秘密。」
「放屁!你少給我耍什麼花樣!」雲蘿剛罵了一句粗口,再看到杜宇錯愕的表情時,臉就紅了。
她心道︰這個男人也愛漂亮得稀罕了,就連在這里呆上一小會兒,也怕塵埃污了他的俏臉嗎?
不施脂粉的他會是個什麼模樣呢?搞不好是個滿面大麻坑、翻轉石榴皮!
兩人出了那暗室,來到先前經過的耳房中。
杜宇在雲蘿的監視下,以單手取了桌子上的茶壺,將茶水浸濕自己的衣袖,在臉上輕輕地擦拭起來,不一會兒就現出了本來的面目。
杜宇當然還是一個眉目俊秀的男子。畢竟他五官擱在那兒,僅憑脂粉是無法令它們移位的。
可令人雲蘿感到意外的是,杜宇臉上本來的面目並不比敷粉後差。他的膚色古銅中泛著淡淡金,眉毛濃黑,微蹙著,比先前少了三分柔媚,卻多了七分英武。這等面目,雖然依舊俊得讓人生妒,但卻更像是一個經年行走江湖的人了!
唯一美中的不足的,是在他右額的上方,有一個顯眼的墨黑色疤痕。
「噫,為什麼你的臉上會有這樣的刺字?」雲蘿忍不住用手指模著杜宇右額上的「忤逆」二字,好奇地問。
「看你這捕快當的,難道不懂大明朝的律法!」杜宇含笑握住她的手,接著講出一番道理來。
「這個在犯人頭上刺字的刑罰,叫做黥刑。洪武三十年的規定,謀反叛逆者的家屬,及某些必須刺字的犯人在額上予以刺字。雖然近些年已經很少用這種刑罰了,但因為各起流民不斷起事,官府防不勝防,其中又以廣西府江為最,所以廣西的總鎮就規定,對起事的瑤民以及他們的家屬,都要在臉上刺字,以儆效尤。我不是瑤人,可我曾在五六年前,幫助過他們中的一支,後來被人出賣,也落入了廣西府底子里,因此臉上才帶了這個傷。」
杜宇說著模模自己右額上的刺字,又道︰「你還真是個糊涂蟲!你難道不知道,當初我是因為什麼才被朝廷通緝的?」
「暴亂起事?」雲蘿听他這樣一說,這才恍然大悟。
同時她也注意到,杜宇剛才提及瑤民的時候,一連用了「起義」、「起事」這幾個詞,但是就是沒有使用他平時慣用的「謀逆」跟「亂賊」。
「那你在西廠是……」難道他是像戲台子上演的那樣,「身在曹營心在漢」?
「我本來是被師父差到錦衣衛衙門听用的,因為譚一妹的阿爹跟我家有過一段淵源,所以我才出手幫他們。後來我被廣西官府的人捉到了,是西廠谷大用公公把我救出來,所以我就跟著他了。譚一妹在府江時得罪了一個厲害的人物,現在這個人一直在追殺她,如果沒有我這個西廠刑千戶的身份來保護,我怕她走出陸安州就沒命了。」
杜宇說到這里,看了雲蘿一眼,「那個要殺譚一妹的人,你也見過,就是廣西嚴副總鎮嚴鋒。」
雲蘿恍然明白他口中說的是那個人,就是當初聞著譚一妹身上的香粉味兒,追蹤到鋪屋地道口的「神秘人」。
「哼,你以為講這些鬼話我會信嗎?」
听到杜宇提起「瑤人起事」,雲蘿差點就以為杜宇投靠西廠是另有苦衷,待听他講完了,才知他並非是為了替窮苦人家打抱不平才惹禍上身。
而他之所以如此,竟然是因為和譚家有一點私人交情!這事可真是太巧了!
「本千戶官兒是不算大,可也是西廠谷公公手底下第一紅人,如果不是和她譚家有淵源,犯得著不惜得罪自己‘的老丈人’,也要親手去捉拿她這樣一個小丫頭嗎?」杜宇戳著自己的胸口說道,「何況上次在觀花樓前,不是我假裝被你從樓上跳下來壓倒了,你以為她能在那麼多人跟前跑掉?」
見她還是不信,杜宇又解釋道︰「再說鎮壓流民,那是廣西總兵官的事,西廠緹騎主要負責偵緝朝廷內患,我何必來管它這檔閑事?」
雲蘿這下迷惑了。
因為她實在想不出,一個西廠大紅人,大老遠地從京里趕來捉拿譚一妹,除了他自己所說的那個理由外,還會有別的什麼原因。
譚一妹雖然是一個府江起義軍首領的女兒,可是在府江,這樣的頭領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所以他捉了她,也並不能立下什麼天大的功勞。
那麼,自己到底該不該信他呢?
正猶疑之間,一只的手掌忽然覆上了她握著匕首的手,再輕輕地、慢慢地,將它壓下去了……
雲蘿從來沒打算做一個「替天行道」的女俠。
雖然她平日辦差竭盡全力,踫上心情好時,也會幫無辜的人打打抱不平。但為了生計,她也沒少收過別人的賄銀。
因此杜宇是黑是白,她並不太上心。
杜宇一直不肯告訴她譚一妹的下落,說是為了「以策萬全」。而她呢,自從知道杜、譚兩家原來也有交情後,總覺得杜宇提起譚一妹時口氣有點曖昧,也因為這種無端的猜測,竟令她生出醋意來了。
本想沖著杜宇發標,把話都說明白。可一想到他這兩日來,對自己關懷備至、溫情脈脈,哪里還好意思發作!
幾經掙扎後,終于決定暫時拋開那些煩惱,一門心思沉醉在杜宇叼言蜜語里,享受做一個糊涂的女人。于是秦城的鋪屋也不回了,與杜宇一同住到州府的驛站里。第二日,趁杜宇出門辦差。雲蘿便關上門,對著鏡子精心打扮。將最喜歡的朱紅色的襦裙穿上,對著鏡子搔首弄姿。想起杜宇昨夜里彈著三弦給她唱的那段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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