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鬼,你好狠!」
杜宇反手按住肩頭,在一片驚呼聲中接連後退了數步,痛得面部抽搐,目中寒芒暴射。♀
眾番役慌里慌張地奔上前扶住他,想辦法幫他止血。高氏三兄妹見狀則一臉尷尬之色。
少時,只听先前那名衛軍的百夫長叫道︰「老東西莫要得意!一會兒等火槍營的兄弟來了,有你好果子吃!」
「哼,閻王老子跟前的果子才好吃!」
怪老頭不听那三兄妹勸阻,眼見又要出手,雲蘿卻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一拳捶在那門板上,暗叫道︰罷了罷了,那個混賬死要面子活受罪,也不知道是與我賭氣,還是與他那翠華山杜家的名頭賭氣。我現在就交出這件東西,換他一條賤命。從此以後,管他為非作歹,理他拈花惹草,大家各走各路!
于是叫聲「慢著」,推門而出,沖場中各人把手一揚。
「碧玉麒麟在我這里」。
雲蘿說著,就將那只玉佩就朝那怪老頭一扔。
「不要給他!」杜宇彈身而起,手中銀劍一蕩,及時將那只麒麟佩擊打她的跟前。
她抬手一招,接住玉佩上前半步,卻听那怪老者怒叱,猛地一拳擊正中杜宇心口,將他整個人擊飛了三丈有余,硬生生撞在東廂的房門板上。
「杜宇——」她驚叫一聲,飛撲過去扶起他。
杜宇嘴角帶著血絲,含笑拉著她的手,努力仰起頭道︰「別……別緊張,沒事!」暗底下將握著窄劍的右腕向上一翻。
偏在這時,天空中劃過一道電光,跟著響起了一個大炸雷。♀
閃電晃得人睜不開眼楮,與此同時,杜宇手中窄劍已然「嗖」的一聲出手。
劍鋒擦過那怪老者的右肩,割出一道五六寸長的血口,直釘進大院的木門上,錚然作響。
「小畜牲,你敢偷襲!」那怪老者捂住肩頭,傷勢不重,叫聲卻淒厲如鬼。
「來而不往非禮也!」杜宇哈哈大笑道。竟是半點虧都不肯吃!
雲蘿反應過來,正要怒斥他,不料他卻喊了聲「起」,一掌拍到她的肩頭上,直將她整個打飛出去,穩穩地落坐到三丈外的一片空地上。
此時天降暴雨,場中所有的火把都被大雨澆滅。
暴雨聲中,繡樓檐角只迎風余懸著一盞孤燈,加上雨幕阻隔,場中形勢模糊難辨。
雲蘿隱約听到杜宇的慘叫,喊了他幾回,均不聞回應。她在混戰中左奔右突,不一會兒全身上下多處掛彩,小腳踝上一痛,滑倒在地。再次焦急地大聲叫著杜宇的名字,聲音完全被暴雨及金鐵交鳴的聲音吞噬。
雨水如柱,沖刷在她的臉上,只至將她整個人都淹沒。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亮了。
耳中听到一陣馬蹄聲,然後是火銃發射的銳聲響。朝廷的火槍隊來了。
晨風令雲蘿打了個寒顫,再度睜開眼楮時,流民潮已經散去。士卒們在院子中間來往穿梭,忙著打掃昨夜的戰場。
杜宇換了一身清爽的白帛文士袍,左手拿著一柄玉骨折扇,搭在右掌上,獨佇在院中那口枯井旁邊。無端地讓看了,心中升起一股不可親近的感覺。♀
在他的腳下,伏倒著一個穿玄色輕零衫,身材修長的年輕人。
咦,不對!
倒在地上的那個年輕人,才是杜宇!
而那個穿白帛文士袍的人,再仔細看看,只是跟杜宇長得有幾分相似,年紀卻顯然大了好幾歲。
哎,她實在是太疲勞累,居然會眼花看錯了人!
她揉了揉眼楮,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走到杜宇的身旁,將他的身子翻過來。
他的面上不見血漬,顯得十分潔淨,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頸邊腦後,卻是一片潑墨的黑。
最奇特莫過于,經過一夜雨水的沖刷,在他的身上,仍舊帶著優曇婆羅的花香。
「這位姑娘,你是?」
這時,先前站在一旁的白袍人說話了。
「我……我是他的妻子。」雲蘿說著,心虛地眨了一下眼楮。
「咦?一月之前才聞說杜兄要向人提親,怎麼才只一會兒工夫,已經成婚了?」
第八章來去也匆匆(2)
一名身形高大,卻面色冷峭的男子大步走過來,正是一直在暗中追殺譚一妹的嚴鋒。
見到嚴鋒,雲蘿又想起昨夜杜宇與她吵架時說過的話,開始擔心起譚一妹的安危,但擔心又有什麼用呢?只有暗中嘆氣罷了!
白袍的男子,朝身邊僕從作了個手勢,示意他們上前扶起杜宇。
雲蘿見狀急忙伸手攔住,「別動他!你是什麼人?」
「我是他的親人!」那白袍男子表情奇怪地看著她道,「這位姑娘,還是先讓我們把他扶起來。你這樣一直抱著他,實在有點不好看……」
不知道為什麼,雲蘿從他眼神中看出了輕蔑跟不滿。心中萬般地不高興。于是仍舊霸著杜宇,不肯讓別人踫上一下。
她伸手拍拍杜宇的臉頰,突然發現他雙目緊閉,雙唇合攏,神態十分安詳。
安詳?!
這個發現令她心底悚然一驚!
伸手在他鼻子底下探了一下,又趕緊將手抽回。
再度伸出手來,放到他的鼻子地下一模。這一回,她沒有再將手抽走。終于發現,他的的確確,早已沒有了呼吸!
她突然覺得太陽一痛,明白了昨夜,杜宇為什麼突然一掌將她震飛。
杜宇偷襲那名怪老者後,對方也挾怒出手。當時那怪老者的目的,只是拿到她手里握著的麒麟玉佩,因此襲擊的目標並非杜宇,而是她的後背。而杜宇一掌震飛她後,以自己重傷之軀再次承受了那怪老者的一擊……
想到這里,她張大了嘴,想喊出點什麼,聲音卻在卡喉頭里滾來滾去,就是吐不出來。于是扼住自己的脖子,一陣干嘔。
「呃,姑娘我……」
「閉嘴!」
白袍男子剛說了半句,便又被她喝住。
跟著,她垂下頭對杜宇喃喃地道︰「你這個笨蛋,為什麼要偷襲那個怪老頭?你明明知道,只要你一開口,我一定會把它拿出來,可是你偏要跟我賭氣!」
說著,雙唇微顫,自懷中掏出一塊麒麟玉佩,將它貼到他的臉上。仿佛那塊玉佩就是一劑回春方,只要一帖,便能讓杜宇活過來。
「我本來就想把它還你,讓它幫你去找兩匹戰馬,好載著你快快逃命去,從此我們就兩清了。可你偏偏不要它,偏偏要來死在我的跟前!這下好了,我要拿這寶貝去當上個十兩八錢的銀子,可便宜了我吧!」
她邊說,邊握拳捶打著杜宇的胸口,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落。面上一片悲苦淒絕之色。
結束了。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那麼,她為他所受的那些委屈呢?
譚一妹下落不明,她的老爹還在興王府養傷……而周汝昌,注定是與她無緣的。
一時之間,她恍惚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想到了她平時都想到過的東西。但最後,思緒還是又回到杜宇的身上來。
「我們走,我們一起!」說著又重重在他胸膛上打了一拳,正想去模藏在靴中的短劍。
誰知這時卻有一個聲音道︰「呼,下面,捶下面一點……」
「什麼?」
雲蘿停手抬頭,疑惑地張大了淚眼,駭然看到那「尸體」居然在笑!驚恐之余立即抬手「啪」的賞了他一記耳光。
「哎呀!你怎麼打我的臉!」
「尸體」乍起,左手捂著被打腫了半邊的臉,怒喝道︰「你這粗魯的女人!難道沒人教過你應該怎麼給老公捶背松筋骨嗎!」
「啊——」雲蘿尖叫著從地上跳起,後退了幾步,指著他大舌頭地道︰「你……你不是死了嗎!」。
這時,那白袍男子跟嚴鋒均哈哈大笑起來。
白袍男子上前托著杜宇的後背,將他扶起。
「我家三弟自幼習得龜息閉氣功,他之前只是受傷後閉氣以保存體力。你再這樣子打他兩下,他可就真的要死了!」
然後抱起杜宇的身子,將他弄到宅子里的一間臥房中。已經有僕從取來衣物替他換好,再蓋上被子。
昨天混戰中一直躲在西廂不出的徐飛,這時也領著郎中,裝模作樣地前來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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