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遠。
城郊軍營四處點著火把,照亮了半邊天。
卻十分安靜。
所有的寧軍士兵都在安靜地,有秩序地集結。
點兵台上,岳悠然、皇甫祉靜靜地看著台下士兵有秩序地移動著。亦菱負責的兩萬寧兵已經集結完畢,亦菱站在隊首,靜靜地等待著下一項指令。
這時,卻有一士兵從後邊小跑至點兵台下,拱手行軍禮,向岳悠然和皇甫祉匯報了什麼。
亦菱所站的位置距點兵台較近,所以她能夠听清,那士兵說得是「啟稟王爺、岳將軍,九王爺、言丞相來此。」
皇甫?和言熙明?他們來做什麼?難不成是元帝又有什麼旨意?亦菱回頭望去,只見大軍之中兩隊寧兵分開的小道上,兩人騎馬而來,至點兵台前,方下馬,隨後岳悠然、皇甫祉與皇甫?、言熙明一同走進了遠處軍營的大帳中。
亦菱不禁感到有些奇怪,此時二哥就在大帳中,他們莫不是去找二哥商議些什麼事?皇甫?、言熙明二人有什麼事可與大哥、二哥、三哥商議呢?亦菱滿心好奇,卻因站在隊首,十分顯眼,不得隨意動身,所以她只好站在原地,眼楮望著大帳的門口。
半柱香的功夫過去了,只余一小部分的士兵還在安靜的移動著,大帳那邊還沒有動靜。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所有的大軍都已集結完畢,大帳那邊依然沒有動靜。
「王爺、將軍、安先生他們在與九王爺、言丞相商議什麼呢?都這麼久了,大軍已集結完畢,還不出發麼?」旁邊陳副將陳格的聲音響起。
「就說呢,怎麼還不出來呢?都快子時了。」亦菱道。
這時,卻又有一名士兵匆忙從後面一路小跑至大帳前,對大帳門前的士兵說了些什麼,大帳門前的士兵連忙進了大帳,很快,大帳的簾子被掀開,岳悠然,趙子安,皇甫祉,皇甫?,言熙明五人從大帳內走出來,快步向這邊走來。
同時,亦菱听到身後又傳來了馬蹄聲。亦菱回頭,只見幾人策馬而來,那幾人皆著黑衣,身披黑披風。玄衛?玄衛這個時候來這城郊軍營做什麼?
亦菱正想著,卻見那為首的黑衣人躍下馬,其余黑衣人也隨之躍下馬。岳悠然,趙子安,皇甫祉,皇甫?,言熙明五人連忙上前,正要行禮,卻被那為首的黑衣人抬手阻止。為首的黑衣人向大帳走去,岳悠然等人緊隨其後,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大帳的簾子後面,其余的黑衣人則是守在了大帳外。
莫不是……?
亦菱心中一驚。元帝?元帝來這里做什麼?
不過片刻的功夫,有士兵來報,讓正四品以上的將領全部到大帳中去。亦菱便與其他將領一同向大帳中走去,行至大帳門口時,亦菱認出那幾個玄衛中有兩位正是陸君心和吳銳,亦菱與二人相互點頭致意,然後走進了大帳中。
黑衣人背對著帳門,背對著眾人,看著掛在帳中的五國地圖。亦菱感到那背影中透著一絲清冷。
岳悠然、趙子安、皇甫祉、皇甫?、言熙明,皆安靜地站在一旁,陸續走進大帳的將士們安靜地站好隊列。
片刻,黑衣人轉過身來。
眾將領皆是一驚,由于身著甲冑,不便行跪拜禮,于是眾將領拱手行軍禮,齊聲道︰「末將參見皇上!」
元帝微微笑道︰「平身。」
眾將領皆恭敬地垂手而立。
元帝隱去臉上的笑容,正色道︰「雲國犯我寧國,由來已久。先帝在位時,雲國便與我國爭戰不斷。三年前,雲國竟違背五國盟約,挑起戰事,接連侵佔我國邊境賓城、南尚莊兩座重要城池。此次雲國竟挑唆巫里侵犯我寧國邊境,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次出戰,是為雪我國恥,揚我國威!」
眾將領齊聲道︰「雪我國恥!揚我國威!誓死為寧效力,為皇上盡忠!」
亦菱暗道,元帝這張感情牌打得好啊,皇上親自送將士出征,幾句話就把將士的熱情全都激起來了。
岳悠然道︰「皇上此次來軍營探視,是秘密的,爾等出去不得聲張。」
「是!」眾將領齊聲道。
亦菱不禁感到奇怪,元帝既然來了,既然已經要打感情牌了,為何只打半張?怎麼不打一整張呢?既然來激勵將士,為何不干脆站到點兵台上,把外面那八萬寧兵都煽動煽動呢?弄這麼神秘干嘛?何苦親自跑這麼一趟就只煽動這些正四品以上的將領呢?
岳悠然又道︰「此次出兵,是秘密行動,行軍途中要嚴加注意,嚴格听命!」
「是!」眾將領齊聲道。♀岳悠然又講了行軍途中需要注意的事項,強調了幾點禁令,方才令眾將領離開大帳。
眾將領拱手,齊聲道︰「末將告退!」然後接連走出帳外。亦菱走在最後,臨出帳前,亦菱听到身後不遠處傳來元帝好听的聲音。亦菱不禁回頭望去,元帝面對著帳門,岳悠然五人則是背對著帳門,元帝似是在囑咐他們什麼。末了,亦菱听到元帝對他們說︰「要小心。」
要小心。亦菱心中一動,她望著元帝,元帝說這句話的時候,眼楮似是在看著岳悠然等人,又似乎是在望著她這個方向。
要小心。是在對大哥他們說麼?還是對我?亦菱怔了片刻,方才無奈地笑了,大概是自己出現幻覺了吧。亦菱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要小心。元帝是在擔心他們麼?亦菱不禁冷笑一聲。怎麼可能?元帝此刻怕是已經決意在這一次除掉大哥他們了,自己肯定也逃不掉的。元帝方才大概只是逢場作戲,假慈假悲罷了。
因為是秘密出兵,所以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進行出征前例行的主帥激勵士氣鼓舞軍心的講話。八萬大軍依舊像之前集結時那樣消無聲息地,井然有序地從城郊軍營出發了。從遠處望去,只有無數燒得正旺的火把快速地移動著。沒有說話聲,沒有指令聲,只能听到將領們馬蹄踏地的噠噠聲,只能听到步兵們行進時的腳步聲,只能听到將士們動作時身上甲冑的相踫聲。
亦菱跨上戰馬——戰馬是元帝封她為宣武將軍時與那些金銀珠寶、古玩字畫一並贈與她的——亦菱一個手勢,身後的士兵便立即有序地行進起來。亦菱策馬行在隊首,靜靜地領著自己下屬的兩萬寧兵跟在前面部隊的後面。走了許久,亦菱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城郊軍營,軍營大門處,有幾個騎在馬上望向這邊的身影。亦菱依稀辨認出為首的元帝,和他身邊一左一右的皇甫?和言熙明,還有他們身後幾位玄衛中,有兩位是陸君心和吳銳。不知怎麼的,亦菱的右眼皮忽然 地跳了兩下,亦菱心中頓時涌起一陣不好的預感。亦菱不禁又回身望了一眼軍營大門的方向,那幾個身影依舊靜靜地騎在馬上望向這邊。亦菱心中卻愈發的不安,卻不知這不安因何而起。夜晚微涼的風拂過亦菱的臉頰,亦菱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強迫自己忽略心中那不明所以的不安感覺,打馬領兵跟上了前面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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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六月的驕陽炙烤著大地。
距墉城不足百里處有一大片林子,茂密的枝葉在驕陽的炙烤下,並未被曬蔫兒,反而是伸展著,迎著驕陽,吸收著陽光,反射出富有生命力的綠色。
從外面看去,那林子與往常一樣,沒有什麼異樣,但倘若不知情的人走入林中,定會被嚇一跳。林子里,此刻有八萬身著甲冑的寧兵正在這林中休息。
「將軍,再吃點兒東西吧。」王大虎遞給亦菱一個又白又大的饅頭。
亦菱接過饅頭,對王大虎笑了笑,然後咬了一口。縱使這饅頭又白又大看上去香噴噴的樣子,亦菱也感覺味同嚼蠟。這幾日亦菱因為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所以都沒有什麼胃口,一直都沒好好吃東西,再加上接連幾日沒日沒夜的秘密行軍,亦菱都有些消瘦了。但是看到身邊將士略顯擔憂的眼神,亦菱不禁有些感動,她還是逼著自己把整個饅頭都給吃了。
亦菱望著林中一望無際的大軍,道︰「此處距墉城不過百里,下午應該就能到了吧。」
「是啊,下午就能到墉城了。」身邊王二虎應道。
亦菱忽然想起上次行軍途中王家兩兄弟提到了他們的家鄉,只是因為這一次是秘密行軍,大軍刻意避開大道,走得都是人煙稀少的小路。亦菱笑道︰「可惜這次看不到那條通往你們村的官道了。」
王大虎「嘿嘿」地笑了,「將軍,等俺們下次例行休假時,將軍隨俺們一道去俺們村轉轉,好不?」
「好啊!」亦菱笑了。
一邊的王二虎也笑了,「不知道娘和小弟他們可還好。」
「小弟?你們還有弟弟啊?」亦菱問道。
「是啊,俺弟小虎,就跟將軍差不多大。」王二虎笑道。
「這樣啊。」亦菱道。
王大虎這時卻湊近亦菱低聲問道︰「將軍,這次的戰事咋來得這麼突然呢?」
亦菱聞言不禁嘆了口氣,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了三個字,「皇甫?」。王大虎和王二虎湊過來看了半天,皆是一臉茫然。
亦菱輕聲道︰「不明白麼?」
王大虎撓了撓頭,「將軍,俺和二虎都沒念過書,不認得字。」
原來是因為不識字啊,亦菱恍然大悟。
王二虎道︰「這前兩個字,俺好像見過……是當今皇族的姓氏吧。」
「對,是‘皇甫’。」亦菱輕聲道。
「後面這個字,俺就不認識了。」王二虎「嘿嘿」笑著道。
王大虎盯著「?」字看了半天,忽然道︰「俺知道了,這個字念‘偉’!是‘偉大’的‘偉’!對不?」
亦菱樂了,搖了搖頭道︰「不是,‘偉大’的‘偉’是單人旁兒,這個字念‘衣’,「?」字是示字旁兒,是美好的意思。」
「皇甫……??」王大虎,王二虎齊聲念道,驀然,兩人一起反應過來,不禁倒吸口氣,王大虎結結巴巴道︰「這、這、這不是皇、皇、皇上的……」
「沒錯,就是皇上的名諱。」亦菱小聲道。
「可、可、可這、這、這跟皇、皇、皇、皇上有什麼關系啊?」王二虎也結巴了。
亦菱壓低聲音道︰「你們可知……」王家兩兄弟連忙湊近,「你們可知皇上一直想要除掉王爺和岳將軍?」
王家兩兄弟聞言點點頭,王二虎道︰「一直有傳言是這麼說的。」王大虎驚道︰「難、難道傳言是真的?」
亦菱點了點頭,「**不離十。」王家兩兄弟一臉吃驚。亦菱又道︰「這次的戰事大概就是皇上在背後設計的。」
王家兩兄弟滿臉不解。
王大虎道︰「俺們將軍那麼好的人,皇上干嘛要除掉他啊?」
「是啊,為什麼啊?」王二虎也問道。
「功高蓋主唄。」亦菱輕嘆口氣。
聞言,王家兩兄弟怔了片刻。
王大虎道︰「嗨,皇室貴族那些事兒俺們可搞不懂,俺只想著這次再打個勝仗,將軍立了功,皇上也就不能把俺們將軍怎麼樣了。」
「對啊,打個大勝仗,什麼事兒都沒有了。」王二虎道,「這樣俺們也能休假了,還能回趟家呢。」
「你們什麼時候例行休假?」亦菱問道。
「本來是這個月的月底,這不是突然一打仗,就往後延了。」王大虎一臉傷心。
亦菱安慰道︰「等咱們這一仗打完,大獲全勝,你們就能回家探親了。」
「嗯。」王大虎點點頭,「將軍說咱們能勝,咱們就一定能勝。」
「到時候,將軍可要跟俺們去俺們村看看,說好了啊,將軍。」王二虎道。
「好,一定。」亦菱笑道。
亦菱抬頭看著那透過密林的細微的陽光。會很快結束的,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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