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的聲音溫和淡然,不急不緩,依舊醇美悠遠,此時卻如利劍一般穿透門板和屋內的空氣,直直刺入亦菱的耳膜,生疼。縮在角落的里的亦菱不由地渾身一顫,雙眸閃過一絲明亮的光芒,但很快便黯淡了下去。他不來還好,一來她更難受了。本來因為皇甫利用卑鄙的手段除掉岳悠然等人的舊部一事,她就難過低落得要死,如今容卿這麼一來,她又想起了原本已經不想再想起的事情。
只是一聲輕輕的呼喚,僅僅是兩個字而已,她便痛苦得想要捂住耳朵拼命地尖叫。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洛淵的得意弟子!……
……听師父的沒錯吧?以我徒兒的品貌,定能迷得那小丫頭魂不守舍,待她回夏國繼了皇位,你讓她交出夏國的江山,她還不得心甘情願地乖乖地交出來?哈哈哈哈……
洛淵的聲音如魔音繞耳,回響不絕。
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都是有目的的,都是虛情假意的……什麼「將軍夫人」,什麼微笑,什麼溫柔,什麼跟隨,什麼陪伴,統統都是假的!
為什麼?
亦菱渾身顫抖不止,淚水順著臉頰流下,她用手緊緊地捂住了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來。
「有回應麼?」洛沉碧也跟隨容卿,從外面走進了憶安閣的院子里。
容卿微微搖頭,又開口對著屋內道︰「菱兒?發生了什麼事?把門打開好麼?」
亦菱忍不住嗚咽起來,手捂著嘴,愈加用力了,臉頰都被勒出紅印來,嗚咽的聲音生生地被亦菱堵住了。
「怎麼辦?」洛沉碧走過來,擔憂地問道。眼神里有打算同容卿破門而入的意思。
容卿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盯著門板,沉吟片刻後,對洛沉碧搖了搖頭道︰「還是先讓她自己一個人安靜一陣吧,實在不行我們再來
「可……」洛沉碧仍舊不放心地看著緊閉的門,而容卿已經緩步走下了門前的石階,縴塵不染的雪白衣衫隨清風擺動,他如來時一般,不慌不忙地離去了。洛沉碧也是無可奈何,他沒想到亦菱竟然也沒給容卿開門。不多時,他也離開了。
待到門外已經沒有一點響動了,亦菱控制不住地痛哭出聲。平生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竟是這樣的結局。收場的太快、太狼狽,她始料未及,亦措手不及。為什麼要欺騙她?既然欺騙她,為何不再久一點?如果她永遠都不發現,那麼美麗的幻影就永遠都不會破滅。她寧願永遠活在美麗的幻影和美好的假象中。也不願像現在這般痛苦。
亦菱縮在角落里,獨自一人在這空空蕩蕩安安靜靜的憶安閣內,不知過了多久,兩天還是三天,她終于緩緩抬起了眼。流過的淚水已經干了,卻在臉上留下了淡淡的淺淺的痕跡。昨日的痛苦已經過去了。卻在心中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傷痕。
「咚咚咚輕輕地敲門聲再度傳來,「殿下,您在屋內麼?請給下官開門吧。殿下忘了麼,今日是五月十二,是殿下的生辰張政恭敬的聲音帶著懇求。
抱著腿坐在角落的亦菱臉上微微一動,出現了多日來不曾出現的表情,但是她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對張政的敲門聲和勸說聲聞若未聞。張政又站在門外敲了一會兒,見仍舊無果。遂嘆氣離去了。
張政一走,亦菱便從角落里站起身,從容地拍了拍身上的土,但其實憶安閣內此前打掃得非常干淨,她身上壓根兒沒有什麼土。亦菱看了看窗外,看樣子似乎是早晨,而且是個大晴天,隨後她走到銅鏡前,照了照自己。衣裙褶皺,墨發凌亂,她不由地搖了搖頭,笑著對銅鏡中映照出來的自己道︰「你看看你,哪里像過生辰的樣子?」
亦菱就著一旁銅盆里之前的水洗了臉和手,又找出了一身前幾日剛做好送來的嶄新的淡藍衣裙換上,又坐在銅鏡前梳順了墨發,學著去歲母皇冷若雨給她挽出的發髻的樣子挽了發,隨後用去歲及笄時冷若雨送給她的白玉簪固定住了發髻,最後對著銅鏡中已然煥然一新的秀美少女微微一笑,起身便向門口走去。今天是她二八生辰,怎麼著也不能虧待了自己啊。
亦菱微笑著移開了堵著門的楠木櫃,隨後抽出門閂,拉開了門。
可是期待中的晨曦並沒有照耀到她的臉上,亦菱詫異地看著擋在門口並且擋住了晨光的人,「筠如?」
皇甫一只手還保持著抬起預備叩門的動作,看到亦菱居然不聲不響地自己拉開門出來了,不由地也詫異了一下,隨即淺笑道︰「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此言真矣。菱兒,你終于決定出門了?」
亦菱也回之燦爛一笑,仿佛什麼事都不曾發生一般,說道︰「是啊,我打算出去逛一逛,總不能枉費了這大好春光啊
皇甫見亦菱如此,便也不多問,只是盈盈淺笑著應道︰「你這時候挑的好,前幾日陰雨不斷,今天剛剛放晴,正是出游的好天氣
亦菱走到院子里,張開雙臂,迎向春日的朝陽,仿佛要擁抱著溫暖和煦的晨光。隨後她回身對仍舊站在石階上看著她的皇甫笑道︰「對了,筠如,我之前答應過你的,要帶你到街市上去轉轉,不如就現在吧,如何?」亦菱笑得燦爛,連和煦的陽光都被她比了下去,晃得皇甫微微一怔,隨即他如畫的眉眼漾出淺淡的笑意,「好啊
亦菱憑借自己高強的輕功,從自家馬廄里神不知鬼不覺地牽出了兩匹馬,一匹是她上戰場時騎的黑色戰馬,一匹是從濯玉宮出師時七姑姑林晚晴贈與她的白馬,隨後悄無聲息地將兩匹馬套到了將軍府的馬車上,趁著早晨將軍府西邊的側門處沒有什麼家丁,亦菱拉著馬車從側門走出了將軍府。
皇甫在側門外等著,見亦菱不是牽著馬出來,而是拉著一輛馬車,不由地微微露出訝異的神色,「你這是……?」
亦菱笑道︰「懷遠城太不安全了,誰知道那熱鬧的街市中有多少你那位九皇弟的眼線?萬一我們被發現了可如何是好?所以我們不逛懷遠的街市,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亦菱不知道她此時的表情帶著幾分誘惑的笑意,像極了誘拐小孩的壞叔叔,手里拿著一個裹滿了澄黃澄黃的麥芽糖的小木棍,對著小孩子誘惑道︰「走吧走吧,跟我走吧
皇甫露出欣然的笑容,微微頷首,同意了亦菱的提議。亦菱又補了一句,「筠如,你坐到馬車里去,我來駕車
皇甫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又是淺淺一笑,也沒有反對,掀開車簾進了車里去。他知道亦菱是怕他被別人認出來,不過兩人單獨出行,讓身為男子的他坐在車內,讓身為女子的她在前面駕車,他心里著實感到別扭,不過情況特殊,皇甫如今還在追蹤他的下落,還是謹慎為好。
亦菱坐在車前面,拿了一塊兒手帕把臉一蒙,揚鞭打馬,趕著馬車便離開了將軍府。她想要帶著皇甫去應鎮,她記得他曾經對她說過,宮中的菜肴,即便是極盡了世間的美味,吃久了也會膩。她還記得她當時告訴他自己在應鎮上的一個湯面鋪嘗過尋常百姓家飯菜的味道,他當時還流露出向往的神色,所以她就想帶著他去那里。
其實應鎮距離懷遠城並不遠,兩人騎馬去應該也可以,但是她還是不放心,不止是怕他被皇甫發現了行蹤,更怕他身體吃不消。皇甫的確會武功,雖然他一直刻意隱藏著他會武的事實,但是他身體羸弱多病,即便是知道了他會武功,亦菱也怕他受不了騎馬趕路的辛苦。于是,亦菱駕車行進的速度十分緩慢,盡量減少馬車的顛簸,再加上她駕車的技術不夠嫻熟,所以,到了天色完全黑了下來的時候,兩人才走了一半的路。
亦菱看了看天色,微微嘆口氣,看來今晚只能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度過了,好歹還有一輛馬車,可以在車里將就著睡一晚。亦菱勒住了馬,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
皇甫掀開簾子,瞧了瞧外面,不由地笑道︰「你這是打算帶我去哪里?」
亦菱玩心一起,陰測測地笑道︰「嘿嘿嘿,筠如,你居然這麼信任我,什麼都不問就同我出來了,就不怕……我背叛你?」亦菱壓低聲音,又道︰「皇甫的暗衛已經把這里包圍了,你,跑不掉了隨即亦菱注視了皇甫片刻,皇甫則是詫異地回視著她,隨即亦菱憋不住大笑出聲,一邊笑一邊問道︰「怎麼樣怎麼樣?嚇到你沒有?哈哈哈……」
皇甫至始至終沒有流露出一點害怕或是恐懼的神色,始終一臉淡然,此時听亦菱哈哈大笑出聲,不由地笑著搖了搖頭,面上頗有幾分無奈地道︰「第一次在宮里見到你的時候,看到你恭敬有加、誠惶誠恐的樣子,以為是多嚴肅正經的人,不曾想你這麼活潑開朗,愛開玩笑,還愛戲弄人,想來之前莫公子被你打趣得多慘啊##$l&&~w*_*w~&&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