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菱環顧四周。此時那恐怖駭人、震天動地的轟鳴聲早已消散,四周又重歸一片沉寂。雪浪席卷過的地方,全部都籠罩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雪,連通往蒼山山腳之下的幾條道路都被積雪深深地覆蓋了。
亦菱往南邊看去,經過方才的一通狂奔,此時他們距離邊境駐軍大營已經很近了,而那雪浪一直鋪陳延伸過去,竟然在距離大營門口不足三里的地方才平緩減弱下來。亦菱不禁咂舌,若是這冰雪再多一些,這雪浪再凶猛一些,怕是連大營都要被雪埋了。不過所幸他們方才跑得快,來到這里時雪浪的威力已經減弱了許多,沒有那麼強了,速度也減慢下來,所以只有她和洛沉碧被埋在了雪下,而且只有洛沉碧受了傷,且傷勢不算太重。
亦菱又轉身往北邊看去,此時他們距離蒼山已經很遠了,而那鋪天蓋地席卷而過的雪浪竟然奔涌了這麼遠的距離,最後才漸漸地停歇下來,實在是一件讓人感到震驚的事情!亦菱不禁有些後怕,如果剛才他們再反應得慢一點,再跑得慢一分,那麼此時就真的葬身在這厚厚的冰雪層之下了。
亦菱視線微微上移,遠眺蒼山山脈,只見此前被瑩白冰雪覆蓋的山頂上,好多地方都露出了灰褐色的山石和土壤,經年累積的冰雪被方才那麼一震,通通從山頂上釋放下來,在山腰、山腳和周圍的平原上覆蓋出一片雪海冰原。
忽然,亦菱看到那綿延不斷的蒼山山脈之上,一片黑影攢動。顯然是敵人的軍隊!
亦菱指著那一片攢動的人群,對韓毅風道︰「韓將軍,快看!是敵軍!」
韓毅風連忙回頭眺望,一見果真如此。頓時眸色一寒,「不錯,正是烏蘇、扶勒的軍隊!」
亦菱正要說話,卻見那一片攢動的黑影移動著消失在了山頂之上。顯然是從北面下山,往山的那一邊而去了。
亦菱頓時憤怒無比,也顧不得容卿、洛沉碧、韓毅風還有其他許多將士在身邊,指著那綿延不絕的蒼山便罵道︰「這些人怎麼回事兒啊?方才那些雪崩肯定就是他們制造的!想害死我們不說,都現身了,還不過來打一場!跑什麼跑?!還懂不懂情理?!」
一旁的容卿和洛沉碧皆露出無奈的神色,方才是什麼情況,他們二人最清楚不過了。分明是亦菱那一聲用足了內力的吼叫聲,震落了他們所在那座山峰上的積雪。而後那座山峰發生了雪崩。而那座山峰發生雪崩時所發出的轟鳴之聲。又導致了周圍許多山麓接連受到震動,接著發生了方才那一場聲勢浩大、震天動地的大雪崩。結果亦菱轉身便將此事怪罪到敵軍身上,這究竟是誰不講情理啊?
韓毅風冷冷地注視了那一片山脈之後。轉頭對亦菱道︰「殿下認為此事應當如何?」
照理說,這韓毅風才是此次行軍的主帥。什麼事情都應該由他來做決定,而此時他卻轉而征求少女王爺的意見。
周圍的鐵騎神軍的將士們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我看錯了麼?我看花眼了麼?我听差了麼?這這這大將軍竟然在向齊王請教問題、征求意見!太太太不可思議了!
藍副將更是欲哭無淚,擔憂地看著自家主帥。主帥就是一只單純的雪兔啊,不知不覺間就進了野狼的領地,自己還未察覺,這就要跳進野狼的陷阱里了!前幾天主帥對著齊王殿下時還是同對著我們時一樣,一臉冰冷嚴酷的表情,如今不過是齊王殿下又擔憂又焦急又氣憤地沖著他吼叫了一通,再表現出嬌羞的小女兒模樣,冷酷的主帥就被齊王給拿下了啊!唉——!藍副將仰頭長嘆一聲。
亦菱何等聰明的人,韓毅風這麼一開口,她立即就領會了他的意思。
看韓毅風方才的樣子,顯然是早就想同敵軍打一場了,但苦于臨行前皇兄囑咐過,只是來邊關查探情況,不得擅自行動,以免不慎挑起戰事,所以他才一直沒有主動做出行動。但方才她說的那一番話,無疑是給他提供了一個下令的契機,敵軍都制造雪崩謀害我方將士們了,我們難道還就此放過他們,當做這事兒從來沒發生過不成?堂堂江國鐵騎神軍什麼時候這麼憋屈過?
而且韓毅風在听了她的話之後,沒有順水推舟直接下令,也是有一定考慮,有一定目的的。她是誰?江國齊王殿下,江國當今皇上李卓璃的堂妹,是貨真價實的皇親國戚,而且是江明帝李卓璃親自下旨命她隨同大軍來邊關探查情況的,她來到這幽州邊境,就相當于半個江明帝來到了幽州邊境。雖然韓毅風才是此次出兵大軍的主帥,但是作為齊王殿下,她的意見和想法也是舉足輕重、值得借鑒的。如果一道命令出自主帥韓毅風,而這道命令又得到了齊王殿下的認可,甚至是由齊王殿下提議的,那麼這道命令達到的效果就可想而知了。對于鐵騎神軍的將士們來說,對于他們崇拜的戰神和能夠在這冰天雪地的邊關代表當今聖上的齊王同時做出的決定,那便是絕對的服從!
由此可見,這韓毅風絕非一介武夫,其智慧謀略,絕不亞于當今世上任何一位名將,甚至是朝中的一些權臣。韓毅風的確是一位文武雙全、有勇有謀的戰神!
亦菱看向韓毅風的目光中充滿了敬佩與贊賞,既然此時她的想法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那麼她沒道理不助一臂之力。于是,亦菱微微一笑,適時地端起了王爺的架子道︰「依本殿下來看,這一仗在所難免!他們主動挑釁我大江,我們鐵騎神軍難道能坐視不理麼?」
亦菱此言正如星星之火,迸落到長滿干草枯草的平原之上,瞬間撩起巨大的火勢!
「沒錯!屬下們絕不能坐視不理!」
「沒錯!是他們率先挑釁的!就算打起來,這戰事也是他們挑起來的!」
「就是!就算交手,也是我們佔理!」
「殿下,將軍!請下令出兵吧!」
「殿下,將軍!請讓屬下們追擊敵軍吧!」
周圍的將士們紛紛慷慨激昂地附和道。亦菱和韓毅風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煽動成功、合作愉快的信息。
一旁的容卿和靠在韓毅風肩上的洛沉碧也對視了一眼,他們兩人卻都是一臉無奈。韓毅風不知道雪崩真相,這亦菱還能不知道麼?齊王殿下顛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可真強!真會給自己出兵找理由啊!
容卿和洛沉碧當場看著亦菱和韓毅風兩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頓時甚覺他們二人的軍師稱號可謂是有名無實啊!
韓毅風看了看周圍的將士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堅定和期待的神色,正欲開口下令,卻忽然想到自己的同門同師的大師兄還受著傷,于是低頭看了看頭上纏繞著一圈素色布條的洛沉碧,臉色略微凝重了些,隨即又抬頭看著齊王。
亦菱將韓毅風的動作神情盡收眼底,自然領會韓毅風的意思,他此時的眼神分明是在問她︰「我師兄受傷了,我們還追不追敵軍?」
顯然,此時在韓毅風的心里,早就將自己的洛師兄當成了齊王殿下的人,他若是出兵,師兄跟隨,不利于養傷,此事當然要請示王爺了。
亦菱此時卻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她移開視線看著洛沉碧,只見洛沉碧臉色蒼白,但精神還可以,而且他看著自己的眼神中多了幾分鼓勵的意味,明顯表示自己沒事,不願拖累眾人,他們願意追就追吧。
亦菱稍微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洛沉碧蒼白的臉,最後一咬牙,道︰「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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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騎神軍一路沿著蒼山山脈往西邊行進,到了晚上才停下來扎營生火,搭灶做飯。
齊王殿下的營帳中,亦菱來來回回地忙碌著,一會兒用巾子沾著軍營里的酒給洛沉碧清洗傷口,一會兒又按照容卿的指示遞藥材給他,一會兒又回到軟榻邊,用被開水燙過的已經晾干的干淨布條重新給洛沉碧包扎頭上的傷口,一會兒又馬不停蹄地跑到帳篷外面去端飯菜回來。
待亦菱將三人的飯菜取回來,一掀開簾子,就聞到彌漫在整個營帳內的藥味。隨後她就听到了一陣陣的咳嗽聲,轉過屏風一看,見容卿已經在火盆上架起了藥罐,開始煎藥了,他一只手用一小塊薄木板,輕輕扇著火,另一手攥成拳置于唇邊連聲咳嗽著。
亦菱心里一驚。這下壞了,容卿似乎也病了。她連忙將食盒放在一旁,走過去關切地問道︰「容卿,你沒事吧?是不是受寒了?」
容卿咳嗽著搖了搖頭,隨後止住了咳,對著亦菱微微一笑。
亦菱頓時就明白了,定是容卿之前同杜亦風派來的刺客打斗時受了挺重的傷,之後一直都沒好徹底,如今來到這極寒的幽州邊境,又在這蒼山一帶的冰天雪地行了一天,白天又耗費了許多內功體力,怕是舊傷還沒好,如今又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