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菱聞言一滯,隨後焦急地追問道︰「七姑姑她怎麼了?濯玉宮被滅掉那天,她並不在宮里,我去找過了,沒有她,女乃女乃遇到她了對不對?」
藍汀染深深地嘆了口氣,點了點頭,「是的,在你離開濯玉宮不久,女乃女乃也離開了,但是還一直同你的兩位姑姑保持著聯系,我們每個月都要用濯玉宮特定暗語書寫的信件聯絡,誰知去歲七月,卻斷了聯系,我正覺得奇怪的時候,你七姑姑找上門來。」
亦菱聞言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既然皇祖母已經同七姑姑會合了,那她的神情為何會如此凝重,又是如此悲傷?
「晚晴她告訴我,濯玉宮遭到了翳國和雲**隊的圍攻,已經危在旦夕了,她在芷兒的掩護下拼命地逃了出來,來給我通風報信。」藍汀染一字一句地沉聲道,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她仍舊感到十分悲痛,「我們正說著,不料一群黑衣人沖了進來,當即與我們廝殺起來,晚晴她拼命地護送我突出了刺客們的包圍,而她卻……」
藍汀染閉上了眼楮,晶瑩的淚水順著她布滿細紋的眼角流下。「我不是一位好師父……也不是一位好宮主……」
亦菱瞠目結舌地看著哭泣的皇祖母,一時失了言語。七姑姑她……也去了?她給皇祖母通風報信,竟然被黑衣刺客跟蹤了?黑衣刺客圍追堵截刺殺她們兩人,七姑姑不幸喪生其中?自己是在做夢吧?自己是在听女乃女乃講故事吧?這不是真的吧?啊?
亦菱久久沒有回過神來,想起七姑姑林晚晴的溫柔似水。像母親一樣地疼愛照顧著她還有其他的師姐妹,手把手地教會她們濯玉宮武功的一招一式,悉心耐心地教給她們琴棋書畫,天冷的時候半夜悄悄走進她們的房間來給她們掖被角,平日里經常親自下廚給她們煲美味的湯、做可口的點心,她們師姐妹們有人練功受了傷,她親手動作輕柔地抹藥……過去種種,如今回憶起來。竟歷歷在目,清晰如昨,仿佛自己從未離開過濯玉宮,離開過七姑姑林晚晴的身邊……又仿佛七姑姑仍然在她們身邊,不曾離去……
淚水順著亦菱的眼角滑落,在臉頰上留下兩道晶瑩的淚痕。忽然,好似心靈感應一般。一個想法莫名其妙地突然闖入亦菱的腦海之中!
她猛地回頭,問皇祖母,「女乃女乃!那些黑衣人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身著黑衣,帶著斗笠,斗笠上罩著黑紗,遮住了容貌?!是不是?!」
藍汀染正沉浸在無限的哀痛之中,忽听亦菱這麼一問。不由地大吃一驚,「菱兒,你是如何知道的?」
看到皇祖母吃驚的反應,亦菱心中一沉。竟然是真的!竟然真的是幽冥鬼域的人!他們……!
亦菱深吸一口氣,道︰「不,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測。」
藍汀染更加驚訝了,她看著亦菱說道︰「的確如菱兒你所說的那樣,那些黑衣人皆是統一的裝扮,應該是出自同一個組織。而且那天我看到他們的衣襟上都用暗色的線繡著什麼物事……」
「繡著什麼?!」亦菱的兩眼幾乎迸射出萬道精光!
「繡著……」藍汀染皺起眉頭,仔細地回憶著,「對!繡著蛇!看著很像是蛇!」
幽冥鬼域,墨蛇堂!他們為何要跟蹤七姑姑林晚晴,找到皇祖母藍汀染隱居的地方,然後痛下殺手,妄圖將七姑姑和皇祖母同時殺死?究竟是為什麼?亦菱心中滿是疑問,同時也滿是怒火!
隨後她忽然又記起容卿曾經告訴過她。林晚晴是他的母親。亦菱心中頓時又是一陣難受,心痛不已,如果容卿知道了此事,知道了他的母親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他該有多難受多痛苦?一想到這個,亦菱就更加難受了。這是為自己失去了一位極似母親的好師父、好姑姑而感到痛苦,和為容卿——她最喜歡最仰慕最欽佩最在乎的人——失去了他的母親而感到心疼,這是雙重的痛苦……
可是,此時此刻,亦菱卻是什麼也做不了,她無法讓七姑姑活過來,也無法立即弄明白幽冥鬼域墨蛇堂的人這麼做的理由,更不能將容卿將要承受的所有痛苦都先承受了。她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向皇祖母問清楚有關濯玉宮的所有事情,然後重興濯玉宮!
齊王府。
琳璃軒。
一身青衣的洛沉碧正坐在書桌旁,一只手拿著一卷書,仔細地看著,看到關鍵之處,不由地微微蹙了蹙眉。同時口中不由地喃喃出聲,「夜月……」
屋外忽然發出了一聲輕響。
正陷入深沉思索之中的洛沉碧猛地抬起頭來,目光凌厲地射向緊閉著的屋門,但隨後他警惕的神情又緩緩松懈了下來,再度恢復了一貫溫和沉靜的神色,淡淡地出聲道︰「進來吧。」
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隨後一個黑影閃身進入屋內,隨後又回手輕輕地迅速地關上了屋門,恭敬地拱手道︰「公子,夏國朝鳳那邊,有新的情況。」
洛沉碧聞言修眉一挑,「哦?」
黑影屬下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遞與洛沉碧。
洛沉碧接過來,抽出信紙展開一看,不由地秀眉深鎖。
瑾瑜軒。
月光靜靜地灑落在庭院內,將尚且有積雪的地方,和積雪已經融化了的或是已經被掃干淨了的地方,照得一樣瑩白皎潔,仿佛所有的地面仍舊覆蓋著一層積雪一般。
皎皎月色之下。白衣縴塵不染的容卿緩步從屋內走了出來,優雅從容地邁步,拾階而下,一直走到瑾瑜軒東邊的一座回廊之中。
雪衣烏發、仙人一般的男子在回廊中剛走了沒幾步,一道黑影便忽然從一旁的灌木叢中竄了出來,跪拜在仙人一般的男子腳邊。
「公子……」黑影屬下喚了一聲,只是單膝跪拜在白衣男子的腳邊,甚至不曾抬手行禮。
回廊之中的容卿停下了腳步。他身上的雪白衣衫也隨之擺動了一下,隨後緩緩地靜靜地垂落。就在他看到黑影從灌木後飛出來的瞬間,眼中驀地閃過一絲欣喜,其中還帶著無盡的希望,但隨後,當他听到屬下的那一聲「公子……」之後,眸中的那一絲欣喜瞬間泯滅。而那其中的希望也轉變成了絕望。
那一聲「公子……」竟然夾帶著如此的悲傷……
他垂眸注視著跪在他腳邊的黑影,眸中一片漆黑,仿佛是看不到底的深海、望不到盡頭的夜空。沉默了片刻之後,他緩緩地開口道︰「如何?」
他的聲音是那樣的平靜,平靜到好像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但是這平靜之下卻又蘊含著太多的情緒,被拼命地壓抑著,不曾噴發。
跪在他腳邊的黑影听到他的聲音。不由地顫抖了一下,隨後動作遲緩地,似乎是極不情願地從懷中掏出一張折疊好的巴掌大的字條,放在手心里,緩緩地舉起手,呈在容卿面前。
一向從容不迫的容卿竟然在此刻猶疑了一下,隨後才伸出手去,拿起了那張折疊好的字條。
一刻鐘前……
王總管正在自己的房間內,靠著軟墊打著瞌睡,忽然兩道黑影一前一後地從窗外閃過。他驀地睜開了雙眼,看了看窗外如墨的夜空和天空中皎潔的月亮,隨後又閉上了眼楮。
片刻後,再度睜開,對著外間的家丁問道︰「什麼時辰了?」
外間守夜的家丁恭敬地對著里間道︰「回王總管,快到亥時了。」
王總管聞言一皺眉頭,又吩咐道︰「派個人去皇宮門口問問,都這麼晚了。殿下怎麼還不出宮回府?」
「是!」那家丁領命,恭敬地應了一聲,隨後去通知他人去了。
王總管復又閉上眼楮,片刻後再度睜開。起身披了一件外袍,一邊往外走,一邊喃喃道︰「今晚怕是又不太平……」
聚賢閣,聖賢舍。
燈火依舊明亮。
書桌邊,荊先生披著一件袍子,正在揮毫潑墨地寫字。
忽然,他猛地抬起頭來,手中的羊毫一頓,在白紙上留下一道重重的墨跡。
「你們來這里做什麼?我不是說過若要聯絡就在百里酒館接洽,千萬不可找到這里來,你們難道都把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不成?」荊先生提腕抬手,將羊毫擱在了筆架上,動作從容輕巧,聲音卻是十分嚴厲,帶著薄怒。
「先生,實在對不住,若非這一次事情緊急,我們也不會來這里找先生。」說話的人語氣竟然十分恭敬。
話音未落,書桌上燈光照不到的遠處陰影里,走出來約莫四五個人,他們腳步極輕地向荊先生圍過來。他們皆是一身黑衣,戴著斗笠,斗笠上罩著黑紗,遮住了面容。
荊先生也不看他們,低著頭端詳著自己方才寫那一幅字,一副淡然的樣子,「何事?」
為首的那一人對著荊先生抬手行了個禮,「先生,墨蛇堂的人動手了!」
荊先生驀地抬起頭來,雙眸中精光迸射,猛地看向那說話的為首的黑衣人!
為首的黑衣人竟然在這一刻身形一滯,呼吸也跟著一滯!
不過一瞬間,荊先生垂下眸去,繼續欣賞起自己方才寫的那一幅字來,似乎方才的一切從來不曾發生過。「墨蛇堂堂主,還是那麼容易沖動。」荊先生開口說道,聲音中竟似帶著些許的笑意,「依我看,他這一次動手完全失敗了。」
那為首的黑衣人聞言一頓,隨後道︰「是的,先生,他們沒能得手。齊王殿下,還活著。」
荊先生冷哼一聲,「齊王殿下當然還活著,她今天回到了王府。」
為首的黑衣人不由地又是一頓,隨後帶著幾分試探的語氣問道︰「先生,那今晚的行動……」
「照常執行。」荊先生淡淡地吐出四個字,隨後又拿起了擱在筆枕上的羊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