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拍攝現場再一次遇見高城孝的時候,夕晴已經充分接受了對方完全不記得她的現實。♀
心中不是沒有諷刺的,畢竟,就算她染了頭發戴了美瞳改了發型,五官卻是沒有改變的,只是這種程度就完全不認識了,可想而知原先他對她是多麼不熟悉。
面對高城孝禮節性的招呼,夕晴泰然以對,毫無異樣,以普通的臨時同事的模樣對待著他,不多話,不親近,也不諂媚,像個陌生人,安安穩穩將拍攝的幾天時間渡了過去。這般表現,愣是讓最熟悉她的朝倉七緒都沒看出什麼不對勁來。
拍攝完最後一個鏡頭,夕晴依照慣例對導演和工作人員道「辛苦」,與大家告別,冷不防高城孝走過來,率先向她伸出手。
「這幾天辛苦椎名小姐了,非常感謝你的參與。」他說著客氣話,眼底的神色卻少了些疏遠,這幾日拍攝中他都全程跟隨,兩人說話的機會卻是不多,依著他們這種點頭之交的關系,特意過來告別都有些多余。
「高城先生客氣了,應該的。」臉上的笑容一成不變,夕晴掃一眼西裝革履的高城孝,與他握了握手,她倒想看看,這人有什麼要她幫忙的,值得轉變了態度。
「我太太很喜歡椎名小姐,如果方便的話,不知道能不能留個電話。」從未關注過娛樂圈的司法精英話音剛落就看見夕晴臉上一閃而過的笑意和她身邊經紀人為難的表情,心里頓時有些不快。
在他看來,娛樂圈並不是個單純的世界,椎名夕晴這個年紀有這樣的成就,讓他多少對她的人格品性抱有質疑,看見她的笑意也只當是她急功近利所致,內心未免對妻子麗子喜歡這樣的演員感到有些不值。
分明從高城孝的神情中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夕晴也不生氣。這種偏見她見多了,曾經有人當著她的面說過更難听的話她都能忍,實在沒有必要為了人家在心里想想就大動干戈,況且……
她抬起手把頰邊散下來的一縷發別到耳後,借以掩飾自己瞬間幸災樂禍的表情。
有點想要惡作劇了呢!
「原來是這樣,我很榮幸。」一邊說著一邊拉開皮包的拉鏈,夕晴說出的話不知為什麼讓高城孝覺得有點不自在,「請務必替我轉達對高城太太的問候。不過很抱歉……」
從夾層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高城孝,夕晴的表情真摯,笑容里帶了些微歉意︰「事務所有規定,藝人的手機號碼不可以隨便交換,如果以後您有什麼事的話,可以打我們事務所的電話,工作人員會通知我的,不能幫您的忙實在不好意思。」
高城孝的表情不可避免地僵硬了幾秒。
他出身政治世家,自己事業又平步青雲一帆風順,自然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公卿世家的傲慢,夕晴年輕漂亮,又擁有著輝煌的成就,在他眼中自然就是娛樂圈潛規則的產物,更何況在他提到「電話號碼」的時候,分明還看見她笑了,這不能不讓他有錯覺,誤以為這個急功近利的女演員想要借此機會與他交換電話,保持聯系。
以往他也遇到過這樣的事。
心中已經盤算好如何在為妻子拿到對方的電話之後卻不給出自己的聯系方式,卻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口,先被對方拒絕了!
這對于一貫在女人中很吃得開的高城孝而言,不能不說是個沉重的打擊。♀
而且對象還是個被他非常看不起的演員!
他一口氣堵在嗓子里,臉色變得很不好看,雖然沒有當場發作,但明顯的表情變化自然是逃不過大家的眼楮,旁人听不到他和夕晴說了什麼,只能看到他們的神情,頓時都有些好奇起來。
見周圍的人都或多或少往他們的方向看過來,再看看高城孝一副始料未及的表情,夕晴不禁在心里冷笑了一聲。
以為她要迫不及待貼上去?夕晴不屑。
的確,這個圈子沒有外表看上去那樣光鮮亮麗,有著許多不能說出的灰色地帶,各色交易層出不窮,利用手段博取上位的藝人不在少數,但是,政治家的世界就那麼干淨麼?
還不是一樣虛偽做作,以旁人的尸骨成就自己的輝煌,有什麼區別?享受著建築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幸福,真的可以幸福嗎?
她垂下了眼楮。
「承蒙高城太太青睞,我很感謝,不過我也是身不由己,希望高城先生能諒解。」很快收回了心思,夕晴做戲做足全套,稍稍提高了聲音以便讓偷偷瞄著這個方向的觀眾們听清楚,她可不願意叫人誤會什麼,「您知道,我們……不太方便有過多私交的。」
與高城孝不多的交集讓夕晴的心情稍微有些不快,她知道她並沒有完全擺月兌過去生活的影響,意識到這一點讓她一度很沮喪。
她是慣常在人前有著良好形象的,縱然心里有事,也是表現完美,就連每日同出同進的朝倉七緒也沒有發覺什麼,高城孝那件事在朝倉心中只能算個小小的插曲,除了感嘆這個年輕有為的男人有些不通世故之外,並不曾引發太多關注,直至前往巴黎的那一天。
事務所為夕晴和敦賀蓮預定了同一班次的機票,兩人在vip候機室遇到,如常地打了招呼,敦賀蓮卻又多看了夕晴一眼。
他覺得她與平常有些不同。
天有些陰,廣播通知航班可能會延遲,朝倉和社去找工作人員了解情況。vip室人不多,大多數都捧著文件或資料看,夕晴和敦賀蓮找了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著,彼此交談也不多,夕晴看上去似乎有些累,靠著沙發的靠背閉眼假寐著,面前的紅茶剩了半杯,幾乎已經沒有溫度了。
「我惹你生氣了嗎?」原本就安靜的環境中,敦賀蓮刻意放低了聲音,但夕晴還是听得很清楚,她本就沒睡著,一听這話立刻睜開了眼楮,用有些茫然的視線看著敦賀蓮。
突然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因為看你似乎不太想和我說話的樣子。」見她看過來,敦賀蓮微微一笑,解釋道。
被你這麼一說即使是真的不想理睬你也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吧?夕晴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暗自感嘆這個男人的月復黑。
幸好她不是不想理睬他。
「最近有點累,而已。」瞧著敦賀蓮明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夕晴苦笑一下,伸手去拿面前的茶杯,「怎麼了?我昨天通告到凌晨3點,只睡了兩個多小時的。」
奪過夕晴未送到嘴邊的茶杯,敦賀蓮瞥她一眼,站起身將剩下的半杯紅茶倒掉︰「涼了。」而後走到流理台邊,把杯子放到咖啡機下面,正欲按下按鈕,想了想只是倒了一杯熱水,走回座位,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瓶維生素,扔了一片進去,看著橙色的泡騰片在水中溶解,才將杯子遞還給夕晴。
「同時接五部戲不分晝夜趕進度的日子你也還活著!」沒好氣地反駁了夕晴一句,敦賀蓮的表情好氣又好笑,「還以為你脾氣變好了,還在記恨之前成衣照的事情?」
夕晴這次毫不客氣地給了敦賀蓮一個大大的白眼。
反正都是老熟人,誰也不用在誰面前裝,夕晴自然也不用顧忌什麼形象。她是那麼小心眼兒的人嗎?拍個宣傳照被成立了個「帝後官網」就受不了了?想拐彎抹角打听她遇到什麼事了也不用想這麼個蹩腳的理由吧?
不過,還算有點用。
敦賀蓮向來知道怎麼讓她服軟。
「見了個以前認識的人。」簡單一句話帶過,從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什麼,但敦賀蓮深刻地明白這幾個字背後給夕晴帶來的沖擊。
她還沒做好面對過去的準備。
他想起在美國第一次見到夕晴的時候,她還不是如今的模樣,有著典型的東方人的色彩,黑發黑眸,瘦得有些過分,不愛說話也不愛笑。那時候她才17歲,剛到洛杉磯的國際學校念高中,明明像個有錢人家的嬌小姐,卻每晚都在餐廳打小時工,或是做家教教鋼琴,努力尋求好萊塢的工作機會。他那時候桀驁不馴,又常因自己混血的緣故被嘲笑,兼之覺得夕晴並不是真心喜愛演戲才想成為演員,便對這個同樣來自日本的女孩有種深深的敵意,還故意刁難欺負她,她也不理睬,被拒絕了也不見沮喪,過段時間便又重新來過,他一度以為她不懂什麼叫做「失敗」。
那時候夕晴的脾氣沒有現在好,還不會圓滑忍耐,他也不像如今,戴著溫和的面具。她漸漸喜歡上做演員,卻因為東方人的身份得不到機會,他則常因違逆導演被趕出劇組,兩人便時常對戲練習,自娛自樂。她換了發型,染了發色,戴上美瞳,收斂起任性囂張的脾氣,他抽煙酗酒飆車打架也不避著她,他知道她家族變故感情挫折,卻不知道一個17歲的女孩子究竟能被所謂愛情傷到什麼地步。
她也從未對他仔細解釋過,就像他不曾將記憶中最黑暗的部分坦白給她一樣。但他們依然是摯友。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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