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棲歸在外面陽台上吹了半個小時的冷風,總算讓心情平靜了下來,這才想起來，藍悅好像——一直在浴室沒出來。
起初他以為是在里面洗澡,可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仍舊開著的浴室門，排除了這個可能性。仔細回憶了一下，確定自己並沒有听到大門的關門聲，這才有些狐疑地邁著步子朝著浴室的方向走近。
還未等走近，就听到洗手池源源不斷的水流聲，掩蓋著一句听不清的話。
因為浴室門口的墊子,陸棲歸的走路並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以至于當他站在浴室門口的時候,看到的景象讓他睜大了雙眼。
記憶中充斥著藍悅在自己面前或暴走或傻或顧忌別人而裝逼的樣子，不論是怎樣的他始終都有著一雙帶笑的雙眼，而如今，那雙眼緊緊地閉著，眼底下的淚痕仍舊濕潤著，似乎眼瞼的每一次顫動，都能控制不住地讓更多的液體滲出，而他淡色的唇被牙齒咬出一片泛白的顏色，下巴擱在蹲著的膝蓋上，膝蓋上咖啡色的布料已經濕透了很大一片痕跡，濕地仿佛只要輕輕一擰就可以滴出水來。
陸棲歸從來沒有後悔過做過的事情，不論是異世界的游戲制作、尋找陸棉，還是在察覺藍悅心意的時候打算觀望的決心。
可現在，他想收回之前的那些話。
一直以為兩人之間，渣的是藍悅，但現在看來，事實還有待商討，因為覺得他換了特別多人，就以為他沒有真心了，以至于當他真正的想要用心的時候，你卻不屑一顧。
到底是兩人都不認真讓人覺得渣呢？還是其中一人動了真心，另一人卻利用這真心輕易地傷害他更渣呢？
一向都覺得自己和混蛋這種詞不靠邊的陸棲歸，生平第一次想要咬牙切齒地罵自己一句，混蛋。
你都干了些什麼？
明知道他是因為這份喜歡，才不得已跑到酒吧做出這件事，而你只是多找了些地方，就控制不住脾氣……
明知道他笑容下隱藏的小心翼翼，卻努力在自己面前表現地和以前一樣，你卻視而不見……
明知道他這個向來不瞞著你的人，忍的那麼辛苦，你卻當做沒看見而好整以暇……
陸棲歸，這樣的結果，你滿意了嗎？
他這樣問著自己，甚至不知道該怎麼上前把藍悅從地上拉起來，讓他松開緊攥著頭發的手，讓他松開咬著嘴唇的牙齒。
他有些失措地站在原地，看著藍悅蹲在地上，身子保持著小幅度的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哭的，還是因為對自己用力太狠而忍的。他听見他從齒縫中一點點迸出斷斷續續的話語︰「不準哭了……不要哭……別哭……求你了……」
在他牙齒稍微松開些的空隙，他看到他淡色的下唇上，幾乎要被咬出幾個口子的深深的牙印。
如果可以，陸棲歸覺得自己寧可看到他在剛才的時候和自己吵起來，可藍悅沒有，他只是為他的任性，而向自己和其他人道歉，然後難過到忍不住，蹲在這個他若是不關注就發現不了的地方，忍到渾身顫抖、幾近崩潰，也不願意哭出聲來。
喜歡地、那樣辛苦。
卻寧可如此，也不敢說出來。
正是因為珍惜他們之間的感情，才這樣用盡全部力氣控制住自己。
陸棲歸只要想到這里，就覺得呼吸有些透不過來，他伸手從鼻梁上取下眼鏡放在洗手台的瓷制架子上，因為接觸電子產品太多而用來防輻射的眼鏡被摘下來之後，他的眼神比原先更容易看清，也更明亮。
彎下腰伸手觸踫上那張不斷流下淚水的臉，指尖頓時感覺到了一陣細微的暖意，藍悅似乎一下被他驚到了，只睜開眼，微紅著眼楮看著他，眨了眨眼楮，似乎一瞬間想要跳起來遠離，大概是因為腿麻了的緣故，還沒起來就先往後倒去。所幸棲歸今晚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良好的運動神經讓他第一時間抓住了藍悅的肩膀，幫助他站了起來。
棲歸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麼，但藍悅很快發現了這一點，他將棲歸抓著自己肩膀的手扒拉掉，往後退了兩步，一邊揉眼楮一邊轉身。直到背對著他，才感覺自己有說話的力氣︰「剛才撞到鼻子了，所以這是生理性的淚水，恩。」一邊說他還一邊伸手按了按之前撞到的地方，果真鼻子有些泛酸。
有些沙啞的聲音完全沒有一點說服力。
他努力地揉著眼楮，但起伏的胸口似乎證明了他此時順暢呼吸的辛苦，他睜著眼楮看著窗外，清晰地感覺著自己的心跳，因為每跳一下，都有一絲明顯的痛感，從心房順著血液流遍全身，以至于呼吸的一起一伏都在抽痛著。
其實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啊，連自己都搞不懂為什麼就這麼難過。
其實只是你喜歡的人喜歡別人而已啊，其實你們還可以像現在這樣的啊。
但心底就是有一個瘋狂的聲音在叫囂著︰我做不到啊！我也想做到啊！
這時候，身側出現一條毛巾，拿著毛巾的那只手他都還有印象，就是今天在游戲里面拉著他帶他走出那棟樓的那只手。
到現在都記得，掌心暖暖的溫度。
可藍悅只是轉過頭，避開了，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才開口道︰「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吧。今晚的事情是我不對，以後不會發生了。所以現在讓我一個人痛苦流涕地懺悔一下。」
自嘲下滿滿的諷刺。
陸棲歸不知道那是對他自己這樣表現的諷刺，還是對他喜歡上自己的諷刺。
但听著都很不舒服。
听見身後離自己更近了一點的輕微腳步聲，藍悅立刻轉頭看著牆，身側的雙手攥緊了一些，他有些狼狽地喊出聲︰「不要過來！」
不要過來，不要踫我，不要逼我，陸棲歸。
棲歸有些無奈地習慣性想要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鏡，又發現早就被自己摘了，只能捏了下鼻梁，聲音中透出滿滿的無可奈何以及無措︰「別這麼折騰自己。為什麼不問出來？」
藍悅的第一反應是youcanyouup！愣了幾秒鐘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但不知是今晚情緒起伏太大影響了大腦反應速度還是什麼，第二反應是在心底咯 一聲，完了！
他居然早就看出來了！
等一下，好像這個也不是重點！藍悅當機了許久的大腦開始回放棲歸說過的話，然後有些驚訝地想要回頭，可是想到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蠢，于是只能思索了半天，認真地回答道︰「不。」
這回驚訝的人換成了陸棲歸。
他以為自己表達的已經夠明顯了，可是藍悅他到底是在想什麼？
藍悅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就沖棲歸對他的情感史不爽程度而言，十有八、九會拒絕。而自己，實在是不想再來一次今晚淚腺失常的經歷。
想想大概是因為從小到大都沒有用到它，所以一旦有了機會，它就出來怒刷存在感。
「好吧，你想什麼時候說都可以，行了嗎，先過來。」今天的事情真是一波三折，即便是陸棲歸這種人都覺得神經必須堅韌才能活下來。
又是這種縱容的語氣，每次一用這種無奈又縱容的語氣說話的時候，藍悅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媽的你到底是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
藍悅莫名其妙氣的完全就忘了是因為棲歸的習慣問題，他們倆之間一向是這樣，一般棲歸堅持的事情就都是听他的，但如果藍悅也有堅定不動搖的時候，棲歸往往就會選擇妥協。
更何況，今晚還讓他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藍悅依舊堅定拒絕︰「不。」
陸棲歸︰「……」
時間已經很晚了，他可不想和藍悅在浴室站一個晚上。當下就走上前兩步，二話不說拉過藍悅的手將他轉過身，另一手將毛巾搭在了他頭上。
「洗澡睡覺，再說一聲不試試看。」大概是覺得之前的話有些傷人，所以棲歸從剛才到現在都保持著正常人的說話方式，哦不，他是把毒舌改成了威脅。
藍悅再一次開啟作死無下限模式，他悶悶地用沒被抓住的那只手模了模搭在頭上的毛巾，然後拽下來擦了擦臉，緊接著睜著一雙水潤的且已通紅的眼楮，看向棲歸少了鏡片的遮掩而眸光凌厲的雙眼，不爽在心中漸漸成型。
啊我和你什麼關系啊你就管我？
所以他舌忝了下唇，將因為身體水分流失過多而顯得有些干燥的嘴唇濕潤了一下，然後堅定地開口道︰「不听……」
沒等他說完接下來的話，陸棲歸就用另一手抬起他的下巴，毫不客氣地親了上去。直到嘴唇觸到溫熱的觸感，兩人都慢半拍才反應過來。藍悅是直接傻眼，這什麼情況？
陸棲歸是在心底嘆氣，早就該這麼做了。
當初為了讓他認同自己的性向，特意弄出這麼個特殊屬性，誰知道掰彎一個男人這麼容易。
尤其是發現那個被掰彎的還喜歡上了自己。
更讓自己驚訝的是，居然自己對這一點都不排斥，但是只要一想到他的渣歷史，就會莫名地不爽。
還好，就目前結果而言，他勉強滿意。
作者有話要說︰擦還好給我轉折回來了不然再虐下去我都要心痛了。
呼~虐劇情已過，接下來就是……弄死棲歸的那個重要的人好不？一定會被棲歸親媽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