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十二幅水色蘇繡湘裙,旖旎鋪在紅絨金寶相花的地毯上,帶著點細細的摩挲,合著她緩慢的步子,江南的春水一樣青碧柔婉,漾著點兒漣漪。然走得再慢,路也有走完的時候。蘇婕走到水晶簾子外,略平了平心境,自己打了簾子進去。
「你們說了些什麼,」趙熙斜靠在窗下的臥榻上,腰後墊著一個杏黃靠枕,正閑閑的轉動著手上的白玉扳指。
他長得極好,身姿修長,並非李昊所月復誹的小個子,他也還年輕,十六七歲的少年,還有很大的發展余地。他的相貌上要像他的生母曹妃多一些,長眉入鬢、口如含丹,只一雙眼楮像極了先皇,狹長鳳眼似乎天生含情,只是這般漫不經心看過來,便有一番風華絕世。若是有那無知少女見了此時情狀,定是要把一顆芳心交付了。
如斯美人,蘇婕卻是有些怕的。按說皇帝比她小著一歲還多呢,卻是個陰沉性子,就是平常看你,她都覺得發寒。
她看了一眼侍立在側的青衣宮女,微微低了頭,聲音清朗答道,「回皇上,妾請托郡主兩日後入宮相助。郡主已經應了。而後閑聊,妾便問了郡主,李將軍待她可好。」頓了頓,斟酌了語氣,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妾听著郡主的話音,似乎郡主與李將軍夫妻情分淡薄。」
入宮幾月,皇帝偶爾去她住處坐坐,每次總是喜歡听她說些阿嫣在建康的事情。她自來聰慧,如何不知皇帝心意,既然入了宮,她就不能不爭,自己手里有著便利豈能不用。
蘇婕揣度著皇帝听了這話定然愉悅,果然,皇帝面色似乎一松。她偷偷覷著皇帝面色,心里也就跟著一松。
她還記得當初入宮殿選之時,皇帝听得她是建康太守之女,就問了她可否認得晉國公嫡女,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的是沈明嫣,她想著沈家也是皇親,沈明嫣同皇帝定然是認識的,這麼一問,許是打听故人消息罷了。本就沒什麼不可說的,她就照實答了。後來,她就被留了牌子。
蘇家舉家被迫遷來錦京,他們家在此無甚根基,父兄謀不到官職,一家人靠著剩余薄產度日,在錦京哪里有立足之地。恰逢禮部張羅著給皇帝選妃。天子妃嬪的親眷怎麼的也算得上是皇親,若是女兒混得好,能生下個皇子,自家富貴指日可待。比起惶惶不可終日的慢慢熬,不知何時才可出頭,蘇婕的家人略一狠心,就送了她去參選。
這算是報了親恩了。自建康一戰,表哥意外身故,蘇婕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死了。她進宮本就為的是名利,只要能往上爬,出賣一個舊友算得了什麼呢,更何況這也算不得出賣,皇帝喜歡听听故事,她就說給皇帝听,故事沒了,繼續編就是了。反正阿嫣已經嫁為人婦,李家又勢盛,難道皇帝還能搶奪臣妻不成?
「你到聰明。」趙熙忽而一笑。他是對沈明嫣還有些情義,可更多的是對沈家和她的怨恨。
他本是先皇愛子,身份尊貴,在燕京之時誰敢對他不敬。如不是逆王作亂,他本該是堂堂大燕天子,而不是現在這樣只能在李賊手里做個傀儡皇帝。而沈明嫣嫁給李家,在趙熙看來就是沈家投靠了李家,居然背叛了他。
趙熙望一眼侍立在側的那青衣宮女,那宮女便面無表情的開口。一問一答,可不正是蘇婕,沈明嫣二人的談話,就連聲音語調都是一樣模樣。
蘇婕進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皇帝身邊的宮女,就是方才領著沈明嫣去見她的那個。听了這番原封不動的復述,蘇婕略有些心驚。好在自己可沒說什麼犯忌諱的話,她听了也不擔心,只暗自告誡自己皇帝疑心病重,萬要小心了。
「過來。」蘇婕正心思百轉,就听皇帝喚自己過去。顧不得想太多,蘇婕蓮步輕移,就走到臥榻前立著。見皇帝拍拍自己身側的位置,蘇婕斂衣,小心坐了上去。
精雕玉砌的臥榻看著華美,但著實狹窄,可容一人坐臥,再加一人就擁擠了。蘇婕不敢擠著皇帝,只是略略沾臀,雙腳撐在地上借力。
「你這麼想要生兒子,嗯?」她正全力端坐,不妨皇帝攔腰把她壓在榻上,帶著龍涎香的氣息呼在她臉上。原是皇帝貼著臉同她說話。
蘇婕就算心中無皇帝,這樣的情狀也叫她飛紅了臉,她不敢直視皇帝,喏喏道,「為皇上誕育子嗣乃妾的本分。」哪個宮妃不想生孩子,不論兒女,總是自己的依靠。她進宮前母親千叮嚀萬囑咐,務必趁著皇後未立,早些生了皇長子,興許還能搏一搏那個位置。她也知道皇帝的寵愛都是虛的,靠不住,皇後的位置她不敢想,但有個孩子,總能夠活得有盼頭些。
「既如此,朕就如你所願。」趙熙眯了眼。女人總是容易叫名利富貴迷了眼楮。子嗣,他也想要,可是還不是時候。他得忍耐。史書上毒殺皇帝,扶立幼主的事例比比皆是。他可不想成為其一。
這是應承她不用喝湯藥了。蘇婕不知皇帝心中所想,帶著害怕,更多的是激動,雙手有些顫抖的解了自己的衣衫。她侍過幾次寢,明白皇帝並不是個溫柔的人,在房/事上頭也沒什麼耐心,但是為了日後有靠,這時候苦一點,痛一點,又算得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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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沈明嫣這邊,將將出了宮門,車架就被人攔住了。她心中似有所感,揭開簾子一看,果見李昊騎著駿馬,英姿勃發的站在她的郡主儀仗之前。
那些被派來護衛郡主馬車的侍衛皆知此人乃是郡馬,自然不敢阻攔,眼睜睜看著這人騎著高頭大馬,身後還跟著一輛華麗馬車,萬分囂張的帶人穿過儀仗,去到郡主車前。
「我來接你。」李昊也不下馬,就穩穩坐在馬上對沈明嫣伸手。
有人等候的感覺真不錯,沈明嫣心中甜蜜,卻不肯就此伸手給他,偏要拿喬,「你伸手做什麼?還不去前面帶路呀。」
「還不把手給我。」李昊忍不住瞪瞪她,真是討打。
「才不要,我要自己坐車。」沈明嫣搖頭,建議到,「吶,你可以騎馬在我馬車旁邊嘛,咱們還可以隔著簾子說說話。」
誰要隔著簾子說話了,李昊不再同沈明嫣胡攪蠻纏,輕松一撈,就把她撈到了自己馬背上,接著輕輕一夾馬月復。這馬跟了李昊多年,極有靈性,主人一動,馬兒就知主人心意,達達的就跑了起來,幾下子就跑出了眾人包圍。
眼看一騎雙乘絕塵而去,留在原地的一干人等,皆是傻眼,這算怎麼回事?郡主被郡馬劫走了?得了,他們這也算是完成任務,回去復命去。
還好,李家也趕了馬車來,紫蘇半夏才不至于被無良主人拋棄在了路上。趕車的是報喜,他接了紫蘇半夏,不敢耽擱,急慌慌的趕著馬車追攆李昊去了。
沈明嫣也被這男人突如其來的輕狂,弄得有些呆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劫持了。馬兒跑得快,沈明嫣往後頭望望,身後那些人早不見影兒了。
「你這是怎麼了?」沈明嫣扯扯李昊的衣袖,她被身後的男人緊緊摟在懷里,倒是不擔心會跌下馬去。這里是皇城,路上等閑見不到人影,但城內跑馬,還是帶著老婆跑馬,要被御史知道了,少不得要參上一本,有傷風化。
「我在宮門口等了你兩個時辰。」眼見將到朱雀門,李昊緩了馬速,停在一處犄角,淡淡開口。言下之意,你進去太久了,我很不高興。
「我和蘇昭儀說了會話,沒注意時辰,」沈明嫣有些心虛,她哪里敢說跟皇帝一起喝了茶,只說自己同蘇昭儀說了一上午的話。又把自己兩日後還要入宮的事老實交代了。
「態度誠懇,勉強過關。」不過居然還要入宮幫忙,實在可恨,該罰。李昊大掌一揮,清清脆脆的在沈明嫣尊臀上拍了一巴掌。
這回輪到沈明嫣瞪他了,哼,小心眼的男人。
大概是沈明嫣眼里情緒太過強烈,李昊居然看出她所想,兼之拍巴掌的地方手感太好,只拍一次實在不過癮。索性左右清淨無人,他干脆把她提拎起來,橫放在馬背上, 啪啪,又打了幾下。
人大姑娘是有自尊心的好伐,這懲罰小孩子的方式,忒傷自尊了。沈明嫣手腳不著地的掛在馬上,又不敢亂動,耳听巴掌聲清脆,真是羞憤不已。
偏偏那男人打完了,還要摩挲一番,揉揉捏捏,吃盡豆腐,「可是打疼了,夫君我給夫人你揉揉。」
等到報喜趕著馬車過來,就見自家頭兒心情很好地穩坐馬上,而少夫人漲紅了一張俏臉,氣哼哼自個爬下馬背,甩著手,走得虎虎生風的往馬車而來。開口喝道,「讓開,」
有氣勢急了。報喜不敢不听話,趕忙下了馬車,還乖順的拿個腳踏放在沈明嫣跟前。
沈明嫣利落的踩著凳子,上了馬車,大聲道,「趕車,回去。」
報喜咋舌,少夫人看著柔柔弱弱,文文靜靜,居然也有如此霸氣威武的時候,真是人不可貌相。不愧是頭兒看上的人。
小貓逗過頭了,有些炸毛呢。李昊翻身下馬,也跟著上了馬車,他得給貓兒順順毛。
坐在車里的紫蘇半夏先是驚訝的看著沈明嫣毫不淑女,甚至可以說是粗魯的上了馬車,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被隨後而來的李昊趕下了馬車。她們兩個均有些無語的對望一眼,這是鬧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