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死前附在耳邊,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無忌,不要相信女人,越漂亮的女人越是會騙人。」
抱著娘的尸體,純如白紙的心被仇恨的墨汁染透。面對那一張張武林正派丑陋的嘴臉,無忌像是要把他們的樣子一一刻在心里似的掃視著。嚼穿齦血在心中暗暗發誓︰「將來總有一天我會將你們通通殺死,為我爹娘報仇雪恨!只要大恨得償,我就是一完成心願就奔赴黃泉也是心甘情願。」
無忌苦抱著娘的尸身不放,娘的懷抱一直好暖好暖,現在卻冰冷得叫他害怕。張真人他們怎麼也無法叫他松手,只能派跟他年齡相近的宋青書去勸他。
「無忌,放開手吧!就算你再抱下去,也救不回五嬸,而且還讓她走得不安心。你若是真孝她敬她就放手吧!」青書一邊說著話一邊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無忌的手。
說來也怪,別人的話他听不進去,青書淺淡和緩的聲音莫名地令他覺得安心。那一點點堅持和緊繃松懈下來,沒有精神強行支撐,早就被寒氣逼侵五髒六腑的無忌倒下,暈眩過去。
武林中人再無恥也不會沒臉到明目張膽地欺負一個生死不明的孩子,更何況此時的張無忌有天鷹教和武當派這一正一邪兩大靠山。圍逼武當山的眾人識趣的離開,張真人專心致志的給無忌療傷。
「咳••••••咳咳••••••咳咳」無忌拼著一口氣,在鬼門關前兜了一圈轉回來了。
听到他咳聲,莫聲谷松了口氣,興高采烈地通知門外等候的其他人,說︰「出聲了!無忌這苦命的孩子總算是熬過一劫。」
太師父仍是不太放心,關切地問他︰「無忌,你身上還冷不冷?」
無忌老實地回答︰「太師父傳功給我之後就暖和了許多,四肢都不冷了。只是這幾處穴位還是發寒。」當初義父教過他認穴,他將發寒的幾處穴位一一點出。
張三豐撫著長髯苦思冥想,左右都思想不出一個好主意︰「你安心的在山上住下吧,我再想其他的方法解你身上的毒氣。」
即使每天太師父都有傳功給自己,但是功力如同泥牛入海一般,稍稍緩解卻不長久。隔三差五寒毒發作,深夜之中他抱著被子在床上蜷成一團,苦苦挨著。劇痛之中握緊拳頭的手,指甲都嵌進了肉里。
無忌心中悔恨︰「若不是我輕信他人怎麼會被玄冥二老捉去。若不是我多嘴多舌又怎會使娘的謊言被眾人識破,不但害了爹害了娘,還威脅了遠在孤島的義父。童言無忌、童言無忌,真是犯了我的名字。」
想到爹和娘兩位那樣溫柔的人竟被逼得慘死,無忌悲痛欲慟,但咬緊牙關,硬是把眼淚咽了回去。成長需要的是時機而不是時間,經歷了這樣的人生劇變,雖然他的身體依然幼小,但內心已經堅毅剛強地成長起來了。
張真人怕無忌夜里熬不住,天寒引出身寒,所以無論什麼季節都命人晚上在無忌的屋里備上碳盆。寒毒險惡之處在于它侵蝕是由內而外,即使表層的皮膚是溫熱的,心里仍是冰涼難以驅散。
夜色加深,冷氣在體內聚集躥動。上下牙床寒顫地相互踫撞,無忌咬牙堅持著︰「我倒是要謝謝被打的這一掌,這寒這痛日日提醒著我,提醒我是因為什麼失去了一切!敞開心扉不顧左右的後果太慘重。從此我便藏了真心,爹娘啊,我不會再輕易被人欺騙。」
他的太師傅——張真人身為一代宗師,博學廣智,各種武藝都有所涉獵,正因為這樣他才能夠取百家之長,集武當之大成。當初他在少林寺待過一段時間,後雖逃離少林,但對那段生活也是有所心得。武當山上仿著少林藏經閣的樣子建了座藏書樓,以便眾弟子精進武藝。
無忌傷情暫時被抑制住了,他在能夠下床走動之後就經常泡在藏書樓里。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經算是半毀了,幸在腦子還是好使,既是這樣就圖謀以長補短。
樓中除了武術秘籍還有古今雜談,詩詞唱譜,史書評議,紛紛雜雜不勝枚舉。
讀了許多的書冊之後,拓展了目光眼界。他雖然年方十歲,但也已經懂得許多道理,不再局限于表面而是能看清根底。比如當日圍攻武當的人,詢問義父消息是假,想要去搶屠龍刀是真。再比如,日後如果自己想要達成心願,向這些凶手報仇的話,除非自己獲得絕對的權利——成為武林盟主或者驅逐韃子成為這江山的主人。
這兩樣無論那一種都需要慢慢進行,急不得,但自己的情況有令他不得不急。身子是自己的,好也好壞也好他心中都清楚得緊,太師父雖然一再寬慰他,可是無忌知道,太師父為自己醫治玄冥神掌的傷已經好久都沒有進展了。
就算身中玄冥神掌飽受寒毒之苦,就算身體再怎麼不爭氣,無忌心氣旺盛無論如何都不會服輸。他偶爾趁沒師叔們看管的時候強挺著扎扎馬步、打打樁子,雖不多時就累得氣喘吁吁,但也不肯放棄努力。
一天,大師伯宋遠橋派道童傳喚他,無忌收拾妥當在小道童陪伴下一去到大師伯房中。走到門外的花圃,遠遠就看到朝門坐著的宋遠橋和一個背對著自己的身影,那身影感覺似乎在哪里見過,有些親切熟悉。
無忌進門,宋遠橋站起身。「無忌啊,這是我的兒子——青書,也就是你的大師兄。前幾天有武林中的舊友前來求助,我過段時間許是要下山去給他幫忙。我不在的時候就托他照顧你,平時缺了什麼,想要什麼都跟青書說。他會幫你準備妥當的。」
無忌靦腆地笑著說︰「謝大師伯考慮周詳,無忌勞您費心了。」轉身對宋青書施個禮,鞠個躬說︰「無忌恐怕是要多多麻煩師兄了,到時師兄不要嫌煩才是。」
「不必客氣。」
青書性情冷淡,無忌說那麼多話,他也不過是點個頭算是回應。
無忌並不在意,他早就听人提起過宋青書為人就是如此。師兄雖然冷冷淡淡,但他對這個大師兄倒是很感興趣,都是武當七俠的親子,彼此之間多親近也是應該的。
宋遠橋曉得自己兒子向來刻板,發話提點他︰「青書啊,無忌雖然是武當弟子,但是他和別人不同些,平時練功你不要對他太嚴苛。」
青書不動神色的說︰「是。」對于父親的命令,他向來是不加詢問。
無忌可愛的笑著說︰「謝謝大師伯。」心中其實有些不滿。這樣的話私底下告訴青書師兄就好了,為何一定要在我的面前說出來?他們眼中的憐憫真是讓自己作酸。我張無忌需要的不是憐憫而是力量。
稍絮片刻,無忌告辭回房。一只鴿子蹲在他的窗台上撲閃著翅膀,無忌興沖沖地走過去,喜滋滋地把鴿子腿上綁著的信取下來。「呀,外公又來信了。」像是得了什麼珍寶似的一遍又一遍的讀著。讀完之後從床底下掏出個小盒,把新來的信同以前的一樣放在盒子里,然後把盒子放回原位,放下床裙擋住藏好。
自打無忌留在武當山上,殷天正多次派人上武當要求接他走,使者屢次被武當七俠擋下。總瞞著也不是辦法,次數多了,張三豐覺得于情于理應該告訴無忌一聲。
他將無忌喚來問他︰「你外公派人來武當要求把你接走,你現在身上的傷只能靠我的九陽神功壓制,長期離開武當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去他那小住幾天倒也不礙事。」
無忌肉嘟嘟的小手抱個拳,像模像樣地說︰「無忌不願去,現下只想留在武當。外面那些人若是知道我與明教有往來,說不定還會再來武當鬧事。若是有那多心的人以為我把義父的消息告訴了外公,連帶著天鷹教都不得安寧。我雖是不得與親人相見,但這總好過連累武當和外公門下。」
張三豐順順胡子︰「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把原話告訴天鷹教主,叫他不必再派人來了,你回去吧。」
看著張無忌挺得直直的小小的背影,張真人感嘆︰「年紀不大見識不小,分析起來頭頭是道。只是他凡事看得太透想得太多,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對于外公這位血親,無忌當然想要在他面前撒嬌,像個孩子一樣享受生活。可是不成。天鷹教雖說不隸屬明教,但是和魔教淵源太深,同樣被視作邪教,久被武林同道排擠。無忌若想達成心願,武當這個靠山比起天鷹教要硬氣得多。但是外公的勢力也不容小覷,1容來說不定也能助自己一臂之力。所以無忌雖然沒有到外公那里去,與其團圓,但是也是時常互通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