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死去了,但只死去了一剎那。死去的瞬間他看到父母的面空在他眼前搖晃,譴責他一時沖動忘記了家仇國恨,遺憾和自責擠壓著他的心髒,一股巨大的拉力將他拉回自己的身體,無忌——重新活了過來。
飽學醫術,他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防止自己失血過多,他拼盡力氣點住穴道止了自己的血,然後從衣服上撕下一塊兒布包扎傷口。
躺在地上恢復一下啊體力,無忌掀開衣服,才明白自己為什麼能從鬼門關逃出生天。胸口的鳳佩徹底的碎了,若不是它的厚度頂著,讓劍鋒少往里插了一寸,無忌這回可就真是必死無疑了。
「情斷玉碎,好!好!好!」
無忌連說了三個「好「字,卻一點叫好的意思都沒有,一聲比一聲撕心裂肺。雖然沒有眼淚,可是他的表情卻像是在哭一樣。
他抓著包裹碎玉的手帕,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用長劍拄地當作手杖,一步一晃地走出了這片麥浪。
死去又活過來,世界的顏色發生了變化。青書,已經成為了一片枯黃的苦痛的記憶,被他緊緊地鎖進心底積滿灰塵的寶箱,沉到遺忘的泥潭之中。
心口處雖然不再滴血,但行走時稍一震動還是會有撕痛。無忌終于走出了麥田,他看著田地邊參天的大樹,頭一次感到了對生命的敬畏,自己是那麼渺小。
跪在樹前,請黃天厚土為證,自己定然不會再將真心交付給任何人,從今以後他的心不再屬于那一個人,而是屬于天下蒼生、黎民百姓。
下定了決心,無忌一腳深一腳淺地在小道上掙扎前行。許是他運氣好,遇上了一對押完鏢的鏢師,他上前攔住了他們。
押鏢的總鏢師上前問道︰「少俠似乎受傷不輕,請問你攔下我們的路是有什麼事情?「
無忌忍痛挪動手臂,從懷里掏出金銀,遞給總鏢師,說︰「這些是定金,我獨力難行,請你們護送我到明教將軍府去。」
鏢師看著黃澄澄的金子雖然心動,但是——「敢問少俠是否招惹了什麼了不得的仇家?我們這些人都是拖家帶口,保鏢也是混口飯吃,沒必要為了錢把命賠上。」
無忌捂著心口︰「你們不必擔心,傷我的是一個元兵,他已經被我殺了。武林人最重俠義,我不會害你們。而且等到了將軍府之後,韓將軍還會被你們超過這些十倍的賞錢。」
鏢師听他這麼說,放心了下來︰「明教帶軍抗元,我們也是好生佩服。既然不是得罪了江湖人物,那請少俠上車吧。小武!把後面馬車車廂里的貨放到牛車上去。那個,少俠,雖然這馬車不是專門裝人的不是十分舒服,但也比騎馬要少些顛簸,您請上去吧。」
無忌拱拱手︰「多勞鏢頭費心了。」
坐著車廂里搖搖晃晃,無忌往身上模了模,還好,腰包還在。他打開腰包,把里面愈合傷口的奇藥拿出來兩粒,吞服了一粒,另一粒拿手碾碎了,然後敷在傷口上。
他自己配的藥效果自然非同尋常,剛敷上不久,傷口處就有溫熱的感覺,體內的積血也被他用功力逼了出來。第二天傷口那里就微微的瘙/癢,開始結痂,幾天以後血痂月兌落,傷口處留下一道並不明顯的傷痕。
無忌坐在車廂內,並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他不知道青書其實有來找他,也不知道青書同樣遇上了這個鏢車隊伍,更不知道青書巡視一圈發現沒人之後失望的離開。
無忌的臉色雖然漸漸恢復紅潤,但是有些傷卻鐫刻在記憶里再也好不了。車廂的地上堆著一些皮毛沒有被拿下去,因為車廂里面並沒有能坐的地方,所以無忌每天都躺在皮毛上。那種毛料的味道他很是熟悉,冰火島上沒有布,小時候爹娘就是用毛皮給他做衣服的。
一次又一次的從夢中醒來,夢中的島上有爹、有娘、有義父,沒有人打擾,沒有人會傷害自己。醒來之後,吱吱呀呀車輪轉動的聲音提醒著無忌現實的無情,爹與娘早就去了,義父一個人遠在茫茫大海之中,而自己,自己現在身心俱傷。
「少俠!到地方了。」
無忌被人扶下了馬,雖然他的傷口已經好了很多,但是現在還是不適合有大的動作。門衛稟告之後,楊曉等人出來迎他。
「教主!你這是怎麼了?」
無忌擺手,示意他此處人多嘴雜︰「進去再說,你先替我把佣金給這些鏢師,多虧他們護送,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命回來。」
一干人隨無忌往里走,楊逍先送他進臥室休息,其他人在門外等候。
「教主,是什麼人刺傷了你?」
無忌把手里的碎玉遞給他︰「楊先生,替我找個地方,把這塊碎掉的玉佩埋了。至于我受傷的事,也請你們不要再加以過問。」
「當當當」小昭敲門走了進來。「公子,藥煎好了,你趁熱喝了吧。」
無忌聞了一下,只是一碗普通的養傷的藥而已,一口氣吞了下去。把碗遞給小昭,他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我不是讓你在武當山下等著嗎?」
小昭跪下說︰「請公子饒恕小昭不听從您的命令,只是那日武當山上宋大哥大婚離開的事人盡皆知,後來小昭認真打听,發現他滿身是傷的回到武當,可是不見你的蹤影。我問了管伙食的牛大哥,我才知道宋青書回來同眾人說得是你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中間發生了什麼,他怎麼都不肯說。」
她突然頓住了話,無忌忍不住問她︰「然後呢?」
「然後我好擔心你,所以就私自決定跑回來了。不只是我,而且不悔小姐、還有您按排在武當山下的暗衛也都同我一起回來了。」
其實無忌更想要問問青書怎麼樣了,但是,胸口的疼痛提醒著他。「我還想他做什麼」
「公子,你——還想誰?」
無忌調笑著說︰「想你,好不好?」
小昭知道他說的是玩笑話,還是忍不住心跳稍稍加快了一下。把碗放在盤子里,她嘟著嘴說︰「我才不要公子為我費心呢,你好好的保重自己,小昭就謝天謝地了。」
見小昭出去了,楊逍也要告辭︰「不打擾教主休息,屬下告退。」
無忌叫住他︰「等一下,現在兩軍情況如何?」
楊逍勸他︰「教主您身體要緊,您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軍必然會軍心渙散。起義軍與元兵已經互派使者,雙方約定本月十五在大都外決一死戰。其他具體的事情,等明天我再向您匯報,今天您好好休息。」
無忌算了一下,現在是月初,距離十五還有十三天。
「大概夠了。」
無忌這一夜睡得並不踏實,至少不如在那輛搖晃的馬車上踏實。即使在睡夢之中,他也不斷地想著天亮之後自己要面對的事。
用過早飯之後,小昭服侍無忌更衣洗漱。準備妥當,無忌派人鳴號,召集將領。
想是楊逍事先給大家提了醒兒,並沒有一個人過問無忌他的傷是怎麼回事。無忌也並不想特地給他們解釋,現在他一心都撲在對抗元朝上。
首先,他要做的是收回一部分兵權,早先他將兵權全都分散了出去,除了五旗眾,並沒有給自己留下其他的兵隊。最後一戰至關重要,他必需親自上戰場。
「十五與元兵最後決戰,只許贏不許敗!現在我軍的主力仍是由韓兄弟掌持,對否?」
「是,教主沒有記錯。」
無忌讓韓林兒坐下,然後說︰「主力軍最後由我親自指揮,韓兄弟擔任副將,除了幫我指揮之外,一旦我反生什麼不測,你就馬上頂上我的位置指揮戰斗。」
「是,屬下領命。」
無忌又道︰「朱元璋听令,先遣營與五旗眾合編。戰斗時以五旗軍為重。這幾天抓緊操練,讓他們盡早熟悉彼此之間的配合。」
「是,屬下領命。」
無忌看著他忠心耿耿的樣子,點點頭。「常遇春听令,你即刻率軍找出元軍糧食的貯藏處,放火燒毀,總之,用盡一切辦法切斷他們的糧源。」
「是,屬下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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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的時間,無忌便將部署安排妥當,事無巨細又條理清晰、合情合理。眾人無不佩服,紛紛領命散去,各自進行操練安排。
無忌自己也沒有歇下來,軍隊將士之間也是需要彼此熟悉,才能夠配合緊密,這樣在戰場上才不容易出現差錯。他有修養了兩天,確保內傷外傷皆愈之後,馬上投身到操練場上。與戰士們同吃同住,白日里一同在烈日之下操練演習。
十五之期,轉瞬即至。
無忌鎧甲帶領軍隊,與對面王保保率領的元兵主力對望。戰鼓擂響,號角長鳴,雙方朝著對方沖去,好一場惡戰!
元兵都是蒙古馬背上的男兒,長于戰斗,戰場之上廝殺勇猛。無忌率領的起義軍也絲毫不落下風,平日里他們的每一個訓練都經過了千錘百煉,無論戰場上的場面有多麼混亂,每個人都能給冷靜的戰斗,完成自己的任務——盡量多的獵殺敵人。
大地上彌漫著死亡的味道,不知道有多少妻兒老母盼回的只能是殘肢斷顱。軍旗被戰火燒灼,有人倒下,又有人站起來。禿鷹們在天空上盤旋,等待著享受有一頓奢侈的盛宴,它們琢食著剛剛死去的尸體上最美味的部分——新鮮的眼珠。
這場戰爭沒有很快的結束,一天又一天過去,死尸疊摞在死尸之上。武器不夠用,索性直接拿同伴的尸體抵擋對方的進攻。增援漸漸的減少,食物和水也不再充足,雙方各自面臨的困難越來越多。
一起參軍的人,有的死了,有的活著,有的膽子小了成了逃兵。這一切都不重要,戰爭總是會結束,最後總會有一個勝利的站在那里,而另一方則被勝者踩在腳底的污泥之中。
公元1368年9月,無忌率領明軍浩浩蕩蕩開至元大都齊仕門外,攻城而入。元順帝聞訊驚慌失措,帶著他的妃繽與王公貴族一起逃離皇宮,遠走漠北。這一天,昔日橫掃一切的蒙古鐵騎淪為了驚弓之烏。這一夭,曾經盛極一時的元王朝轟然倒塌,走到了歷史的盡頭。也是在這一天,無忌被推上龍椅,成為明朝的第一位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