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夜煞 第四十六節 生機(一)

作者 ︰ 七七安

()眼前總是霧蒙蒙的,整個人仿佛漂浮在一片虛無中,無根無本,無憑無靠,隨時存在著迷失的危險。(放放電影.fangfdy.)再往前,隱約中透出一線光亮,昏黃朦朧的光暈打出幽深湖面破水而出的半截身影上,影影綽綽瞧不真切。就在我嘗試著去抓住這縷微光時,它卻像是散落于風中的灰燼,輕飄飄地蕩向了未知的遠方,獨留下漫無聲息的一段空白。

空白無休無止地延展著,當時間再次折返之際,感知卻被硬生生地逼仄到一處狹小、幽閉之所在。四周潮濕、幽閉、陰暗、寒冷,使得這的環境讓我莫名感到熟悉,恍惚間我似乎抬了抬頭,後背即刻襲來一波火辣辣的劇痛,仿若磨礪在鋒利徹骨的崖壁上,我慌忙停止了動作。

再然後,尸伏窖,三個字,在我腦中毫無任何預兆地凸顯出來。

我怎麼又回到了這里?可如果真的在這里?那麼憐兒呢?她又在哪里?一想到這,我極力耐住各種不適,勉力從陰寒的水窪里坐直了濕漉漉的身子,渾身滴著水向前模索著……。

依照當初記憶中的模樣,好不容易步履艱澀地模爬到那藏有暗門的第78塊石頭時,當初窖壁上的那個不規則的凹槽卻莫名地消失了。正躊躇欷歔之際,身後的窖門轟然洞開,那片過于刺目的光束將憐兒玲瓏的身段直直地射入我眼底。她遠遠地站定在那,表情淡淡地望向我卻無意走近。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音,焦灼的呼喊一時湮沒在對這里恐懼的情緒里。我于是疾步如飛地奔向她的所在,她卻選擇在那一刻飛快地轉身逃離。厚重而陳舊的門板在我眼前又一次重重合上,窖外即刻響起沉重鐵鏈的落鎖聲。

我遍體生寒。呆立在原地,任憑孤獨的黑暗將我再一次無情吞噬。難到這就是我的宿命?一再周而復始地陷落同樣的困境。

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似乎被都凝住了,死寂一般的黑暗里,沿著發絲滴落到腳下水窪的泥漿是耳朵唯一能夠撲捉到的聲響。再然後四周的窖壁上開始出現淅淅瀝瀝地滴水聲,所有的滴水聲匯集到一處,越滴越快、越滴越響,到最後竟變成嘩嘩地流水聲,原本湮沒在腳脖子處的水窪幾乎將我整個人攔腰困住。頭頂上大大小小坍塌砸落的飛石,撼動了整個尸伏窖劇烈地搖晃起來。

周遭的一切讓我感到瀕臨滅絕的頹廢,我緩緩地閉上了眼楮。听天由命地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而思緒卻從一樁又一樁的片段上飛快地掠過。一會是絲竹空目送我離去的呆呆愣愣的眼神;一會又變成禁衣含情脈脈地執手相詢。‘嫣兒究竟如何想我?‘一會突然發覺手心上竟捧著個四四方方裱著絲綢的華美錦盒,一個熟悉的男音唐突地蹦了出來,‘這個待你上路之後方可打開。‘再後面。人或物都糾結到了一塊。

這是意識消亡的前兆。

難道,這一世,我真的就快死了嗎?

不,還不到時候。

我想。還不到時候。

我還有有待發掘的回憶、有待了解的事實、有待查明的真相。

這麼想來,念力似乎愈發集中了一些,一縷微光在黑暗中浮動著再一次散落到我面前,我努力貼近光亮的方向,緊接著便瞅見一只碩大的黑影環繞在我周圍晃啊晃,時而是負氣的嘟嘟嚷嚷,時而又變幻為不滿地嗔怨夾雜著小聲地咒罵。

‘你說你個死丫頭。放著好端端的王爺妾室不當,不當便不當罷,偏偏還跑什麼跑?跑便跑遠點罷,找個稱心如意地人家,也不辱沒你逃離我的決心。偏偏一朵濫桃花,招惹上那等著沖喜的死老爺子,好在那死老爺子消受不起這麼大的福分,尚未禮成便一命嗚呼。照理說你不是挺能跑的麼?逃便逃唄!也不利索點兒,偏偏又听去那惡婦的短處,害得自己身陷囹圄、慘遭沉潭,竟弄成這副半死不活昏迷不醒的模樣。臨了還要連累我日以繼夜衣不解帶地在這照顧你。你別以為閉著眼楮就可以對我所做的一切視若無睹了,我命令你趕快醒過來,加倍地回報我,這樣才可以兩不相欠啊!你不是一直惦記著跟我兩不相欠的麼?!還有,你若當真討厭听命于我,最多我答應你,你醒來後再也不使喚你出去賣唱或是做粥濟這類粗使活兒了。哎?等等,等等,死丫頭,你不會是怕我再逼你出去賣唱,故意詐昏誆我的吧?!‘

話音剛落,面頰上隨即傳來一陣被人搓捏揉揪的痛楚。我徹底怒了,這誰啊?昏迷不醒還有用驗證的?!難不成我人品當真不堪到如此程度?!

隔著眼皮感覺到渾濁的光,我努力地想睜開眼,無奈眼皮太沉,怎麼都掀不開。

算了,既然可以講出這番把死人氣活的話,必定絕非什麼善類;況且剛剛掠過思緒的片段中,也未出現過什麼可以和這個聲音匹配的圖像,想必此人對我而言也就是那麼一個無關緊要的角色,我只是在萬般有幸又不幸中被這個角色救起而已。

我眼皮一抖,繼續昏睡過去。

後來的事情我就不那麼清楚了,整個人仿若陷入了一團柔軟的棉花堆里。隱約感到身邊有人來回走動,沒隔多久就會被人打斷一次睡眠,捏開我的嘴灌下一大碗令人作嘔的苦藥汁。時間在喝藥、昏睡、再喝藥、再昏睡中一次次往復輪回著。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在我的體力積聚到足以支持不那麼費盡地掀開眼皮時,在迷迷瞪瞪中我嘗試著將眼楮眯成了一道縫,卻無論如何也預料不到這回視覺上的震撼要比上回听覺上的刺激更具沖擊力,堪堪入目的畫面絕非猙獰可怖、慘絕人寰簡單幾個字可以形容。

窗格紙上跳躍著火燭的光亮將整間廂房內的畫面以令人難以承受的清晰呈現了出來。

當中趨身向我的這個小老頭,四十出頭,面容冷峻,身著褐青色的長袍,蓄著文士最偏好的三絡長須,正向他手下被捏得變形的我的嘴里一勺勺遞送著苦膩的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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