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若薇失聲,緊緊地捂著唇,聲音帶著哽咽。眼中盡是不可置信。那個人怎麼可能會拿到那樣東西,不……不可能的。
江兮淺吸了好大一口氣,心緊緊的懸著,看著那錦盒中一顆卵柔軟溫潤,晶瑩剔透;呈橢圓狀的薄膜中央包裹著一條不足小指粗的金色小蛇盤踞著,間或隨著水流游動兩下,輕輕觸踫那層薄膜;空氣中散發出陣陣異香。
竟然是玉香蛇卵……
江兮淺轉頭,看著那甚至已經看不到背影的人,晶瑩圓潤泛著粉色瑩光的縴縴玉手緊緊的捂著紅唇。
「姐姐,這……」
江文斌有些詫異,他雖然不知道這是何物,但從江兮淺幾人的反應中能看出這東西的價值。
「擱著吧」,難得的江兮淺的聲音微顫,激動無法壓抑,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玉香蛇卵的難得,尤其是已經快孵化完畢的蛇卵。
玉香蛇生活在山野叢林,可卻並不是每個森林都能見到它的影子。對生活環境要求極高的玉香蛇,只要一出現必是成群結隊,尤其是懷孕的母蛇;它們一般都會尋個安全潮濕的洞穴,待產孵化。母蛇周圍,必定潛伏著數十條成年的玉香蛇,而這種已經快孵化完畢的,更是難得。
恐怕翻遍整個晁鳳,也難以尋找單手之數。
玉香蛇,一胎自產一卵!
江文武……他竟然……只因為她中了玉香蛇毒嗎?
只是他是如何得知,要徹底解了玉香蛇毒,除了蛇膽;還可以用蛇卵的?
若是其他也就罷了,可這個東西;那可是必須用命去拼,去賭的;她甚至可以想想得到他與數條成年玉香蛇激戰的場景,殘忍……血腥……她心中可以想到的最最慘烈的詞,恐怕都難以描繪萬一。
一時間,江兮淺心頭晦暗不明;連帶著整個屋子的氣氛都有些詭異。
「姐姐,你沒事吧?」,江文斌有些擔憂。
「無妨」,江兮淺擺擺手,「只是姐姐有些累了,斌兒先回罷。」
江文斌癟癟嘴,可看到江兮淺眉宇間的疲累,心不由得刺痛了下,「知道了,那姐姐好生歇著。」
「嗯」,江兮淺笑得有些勉強,心中百味雜陳。
在江文武心中,自己到底是什麼?
他不是一向看中季巧巧嗎?卻又為何會將這玉香蛇卵送給自己,難道她不知道季巧巧體內的蛇毒也尚未完全解除嗎?
「小姐,這東西」,若薇欲言又止;玉香蛇卵最好的入藥時間便是將孵化卻未孵化之時,現在正是時候;觀看這蛇卵的狀況,只怕不出三日,幼蛇就會出殼了。
這事若薇能看出來,沒道理江兮淺看不出來的,她只是有些不知所措了,冷靜下來,「我知道了!」
雖然她並不需要玉香蛇卵解蛇毒,但這蛇卵用來制藥卻是不錯的,以往想要玉香蛇卵而不得,所以不得不將那傳說中能增強一個甲子內力的天聖丹放下,可現在卻是可以嘗試著研制了。
「我先去隔壁了,你們小心應付著,若有事讓清風去隔壁喚我便是」,江兮淺輕聲囑咐著,回房間將藥箱收拾了,直接循著暗道離開,若薇兢兢業業地守在江兮淺寢房門口,若芸一如既往的準備去林靖亞處報到。
季巧巧示意翠文跟著江嘉鼎亦步亦趨,死死地抿著唇,「妹妹她怎麼可以這般,當真是太過分了。」
「哼」,江嘉鼎冷哼,在樓外樓被拂了面子也就罷了,回到相府居然還得看小輩的臉色,自從那件事之後,他什麼時候受過這種鳥氣,想想就覺得郁悶,若不是為了她……他狠狠地瞪了眼季巧巧,「不回自己的院子跟著我作甚?」
季巧巧低著頭,手不斷絞擰著搭在腿上的薄毯,「姨丈,我……都是我不好,我……您也別為我費心了,這臉毀了也就毀了,我……我只希望這腿能快些好起來,這樣姨丈也不用為我擔憂了,我真的……」
說著,聲音帶著哽咽,淚雨凝噎,讓江嘉鼎眉頭緊皺,「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姨丈,我……」
「行了,別說了」,江嘉鼎暗惱,「回去收拾收拾,這兩日就去玄青庵吧;我已經都讓人給你安排好了。」
「我……」
季巧巧還想再說什麼,可感受到江嘉鼎身上散發的不悅,她只能點點頭,「我知道了。」
江嘉鼎這才點點頭,心里稍微好受了些,江兮淺那個逆女當真是,他在心中月復誹著,卻不知在他的身後,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季巧巧嘴角微勾,臉上帶著冷笑,憑什麼?
憑什麼江兮淺就能得到逍遙公子的青睞,而她就必須去那什麼勞什子的玄青庵?
江嘉鼎,既然你無情,別怪我無義。
夜半,汐院竹林深處,一直灰撲撲的信鴿朝著鳳都城外的方向,疾馳而去。
暗處一雙眸子射出狠戾的精光,哼!
雲劍山莊。
听著下人的匯報,蕭睿滿意地點點頭,「不錯,船坊所有工人賞一個月的工錢。」
「謝少莊主賞」,身著淺青色繡花對襟長袍的中年男子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不知少莊主準備何時試行?」
「嗯」,蕭睿略微沉吟片刻,抬頭看著坐在對面的蕭恩,「這畫舫如期竣工本是妙事,可如今雲劍山莊這般境況卻不適合大作操辦,之前說好的二弟帶人請上鳳都城內的公子小姐門,去雲湖游上一日吧;這天氣漸暖,游湖可最是舒心了。」
蕭恩眉頭微微蹙起,心底深深的排斥著,「大哥,這……」
「別忘了之前你答應過的事」,蕭睿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若是無法得到江小姐的幫助,你自己想想吧!」
蕭恩沉著臉,「不就是血令麼?」
想要,他派人搶來就是了,何必跟那虛偽做作的女子呆在一塊兒!
竟然膽敢陷害巧巧,還讓他……
總有一天他會讓她付出代價的。
「別想著歪門邪道的」,到底是親兄弟,只一眼蕭睿就看出蕭恩心頭所想,冷冷道,「昨日,江丞相帶著江小姐的血令上門,結果卻被連人帶物的扔了出來,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什麼?這怎麼可能?」,蕭恩驚詫道,「樓外樓不是只認令不認人嗎?」
蕭睿狠狠地瞪了蕭恩一眼,「你這個豬腦袋,你怎麼不想想那逍遙公子為何獨獨會贈江小姐血令?」
兩人之間的關系,不言而喻……至少絕非是他們所說的那般簡單!
「可」,蕭恩死死地咬著牙,心里恨恨地,哼,等那江兮淺沒有了利用價值,他定要讓她……可現在卻不是時候,只是沉聲點點頭,「可是既然江丞相都吃了閉門羹,那江小姐又如何會答應我們?」
蕭睿面色微沉,這他倒是沒深想過。
「……這是大哥還是好好再斟酌斟酌吧」,蕭恩聲音微冷,心底卻是有些心虛,他總不能說既然江丞相是江兮淺的身生父親她都不幫,又怎麼會幫有新仇舊恨的他?
蕭睿自是不知道他心中想法,只是點點頭,「容我再想想吧。」
天聖丹。
江兮淺盤腿坐在蒲團上,看著面前明黃色的火焰舌忝舐著藥鼎的底部,她深吸口氣看著左側桌案上,視線掃過整齊羅列著的上百種珍惜藥材,千年野山參?五色靈芝?
跟這些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天山雪蓮子……萬古玉髓……成型何首烏……月之精華……
她雙手緊握成拳,隨即放開,雙手運氣內力,天聖丹的藥方她已經倒背如流,可當真上手操作起來卻是第一次,她有條不紊地將藥材加入到藥鼎中,看著那藥汁隨著焰火的溫度不斷的升溫著,直到所有的藥材精華都被熬制出來,那藥汁從最初的清明透徹,漸漸變成淺淺的紫色,而後化作深紫。
……
時光飛逝,轉眼間三日一晃而過。
江兮淺深吸口氣,從藥鼎底部取出四顆滾圓飽滿的黑色藥丸,心里有些驚喜也有些氣餒;上百種奇珍,還有一枚可遇不可求的玉香蛇卵,卻只得了四枚藥丸,她捻起一顆,正欲放入嘴中,可想了想,這一顆藥丸入肚,她非得在數天之內閉關調息消化內力不可,可現在卻明顯不是什麼好時機。
她十三歲這年初夏,發生的那件事情讓她印象太過深刻,縱使已經重活一世,可那事卻好似刻入骨髓般。
算算日子,如果她沒記錯,季巧萱懷孕的日子就在最近了。
「砰——砰砰——」
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將江兮淺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垂下眼皮,有條不紊地將天聖丹收入玉瓶而後放入袖袋中,「誰啊?」
「小姐,是我」,清風略帶深沉的嗓音響起,帶著男子所特有的沙啞。
「嗯」,江兮淺應了聲,打開門。
「相府出事,請小姐速歸」,清風低著頭。
「何事這般著急?」,江兮淺黛眉微蹙,見清風仍舊低著頭不語的模樣,在心中搖搖頭,知道清風那淡漠的性子,無關自己的事情,定是問不出來什麼,她也懶得開口了,「我先回去,你去將藥室規整一下。」
清風低頭恭敬的應聲。
江兮淺剛回到汐院還未來得及喝口茶,就被季巧萱身邊的丫頭紅袖急急地拉到了正院。
「什麼?」,她尖叫一聲,死死地瞪著一旁的江嘉鼎,「娘說的是真的?」
「大人的事,你小孩子沒得來的瞎摻和」,江嘉鼎咬著牙,「既然身子不好,在房間養著就是,出來做什麼,真是沒半點教養!」
「江嘉鼎」,季巧萱怒,「你憑什麼罵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沒教養,你跟那賤人就有了,呵呵,我倒是不知當年你說得那般好听,結果竟然背著我養外室,那外室的一雙兒女竟然比斌兒還要大上不少,你當真是對得起我啊!」
江嘉鼎面色黑沉,「夫人這件事,我……我……」
「我什麼?人家都帶著兒女找上門來了,怎麼?咱們偉大的丞相爺,你莫不是忘了,當年怎麼答應我娘的?」,季巧萱冷聲。
「可是夫人,柳兒她,她」,江嘉鼎話未說完,就被季巧萱打斷,「柳兒,叫得可真是親切啊。」
看著主院中,不斷爭執的兩人,江兮淺面色難看,「若薇在這里看著,若芸跟我走!」
她倒是要去看看,那傳說中的柳兒!
前生她也不是沒有懷疑過,為何坊間傳言江丞相夫妻是如何如何的鶼鰈情深,可她卻沒有半絲半毫的感覺!甚至,當年涉世未深的她還曾偷偷的問過季巧萱,可得到的答案總是她溫柔的笑了笑,揉著她的腦袋,說她還小!
不過如今看來,只怕季巧萱是早有所查,只是沒點破罷了。
可現在,那小三竟然敢公然帶著兒女找上門來,想到這里江兮淺的面色沉了沉。
「這位大哥,求求您就幫我通報一聲吧,我弟弟已經病入膏肓,他就想見見自己的爹爹有什麼錯?」
江兮淺剛走到大門處,就看到一名梳著雙環髻,頭戴蝴蝶釵,身著淺粉曲裾長裙的少女雙手死死地抓著李立的手臂,苦求著什麼,那聲聲控訴,泫然欲泣;相府大門外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圍觀的群眾,甚至對著李立等人指指點點的。
「這相爺也太不像話了,居然背著夫人干這樣的事情。」
「有什麼好奇怪的,咱們江丞相這麼多年就守著江夫人一個;照我說那江夫人自己也是善妒的,竟然連個妾侍都不為江丞相準備!」
「就是就是……」
「我說,你們男人都是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當年江丞相可是親口承諾此生唯江夫人一妻,絕不納妾的。」
「這男人的話啊,當真是不可信。」
「那可不是……」
「嘖嘖,你看這女人這身段兒,美得;那小腰兒,瘦的……」
「你這個死鬼,往哪兒看啊?啊——」
「嘶,夫人手下留情,我就是說說,就是說說!」
「你是不是也想學那江丞相養個外室啊?嗯?我跟你說豬肉榮,你要是敢養外室,仔細老娘剝了你的皮!」
「夫人,我不敢!」
「還不快給我回去賣豬肉!」
「……」
「……」
江兮淺面色黑沉,身上撲哧撲哧散發著涼氣,尤其是在看到相府大門口的柳樹下,一名身著對襟抹胸長裙的少婦,扶著一名約莫十余歲的男孩,男孩面色蒼白著,那少婦不斷的為他擦拭著額頭上細密的汗珠,眉眼左顧右盼,不斷地朝相府內望去,神色間盡是擔憂。
「大小姐」,李立看到江兮淺,兩眼放光,好似終于看到救星般。
少女死死地瞪著江兮淺,眼中的不甘一閃而過,而後是濃濃的哀傷,「姐姐,我求求你,讓我們進去好不好,好不好?」
「哼!誰是你姐姐,給我看清楚,我娘只生了我一個女兒」,江兮淺冷冷道,轉頭掃向四名侍衛,臉上盡是不滿,「魏安,這到底怎麼回事?這些鬧事的,趕走便是了,這麼哭哭鬧鬧的像什麼話?」
魏安臉上帶著遲疑,「可是大小姐,她……她們說……屬下……」
「她們說?她們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嗎?」,江兮淺嘴角微勾,盡是不屑;之前在主院看到江嘉鼎的反應她就知道這幾人絕非無理取鬧,可那又如何,想要進這相府,也得看她江兮淺同不同意。
魏安皺著眉頭,看大小姐這副架勢……可若是相爺怪罪下來……
「還不快把人趕走?當我相府什麼地方,隨便什麼阿貓阿狗的都要收留麼?」,江兮淺冷聲。
「大小姐,求求你,我弟弟好歹也是相爺的兒子,你難道真的就不管他的死活了嗎?他只是想見見親爹有什麼錯?我知道江夫人容不下我們」,少女義憤填膺,話未說完,江兮淺冷眸掃過,在場眾人一片唏噓,「我娘容不下你們?不過是恬不知恥的賤人,就算進了相府也不過是個下賤的婢女,我相府還養不起一個閑人嗎?」
少女咬著牙,「你……」
「我什麼?我說錯了?」,江兮淺聲音冷厲,「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是立刻給我滾出去,滾出鳳都,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二是自己跪在相府門前給我娘道歉,直到我娘說原諒為止!」
她江兮淺的母親,可不是這些下賤的人能侮辱得了的。
少女咬著牙,倔強地死死地瞪著江兮淺,「難道我說錯了嗎?你娘就是善妒,我要讓爹休了她……」
「啪!」
她字尚未落音,眾人只听見啪的一個脆響,定楮一看,那少女原本白皙的側臉上,立刻冒起五個手指印,再看看江兮淺,面無表情地接過若雲遞過來的錦帕擦了擦手,而後將錦帕扔給若芸,「丟了吧,本小姐嫌髒!」
「你,江兮淺,你欺人太甚!」,少女撲騰著就要上前,江兮淺卻是眸色一沉,她最近心情可很是不好,要怪就只能怪她撞到槍口上了,看到少女撲騰過來的身形,江兮淺足尖輕點,人影飛快地閃過。
站在一旁的魏安和李立等人剛想要上前,可還未來得及阻止,只見那江兮淺人影飛快閃過,空中發出「啪——啪啪——」接二連三的脆響,而後只看見一道淺粉色的人影被扔出相府大門之外,整個人呈大字狀趴在地上,臉朝下。
「咚——」
「江——兮淺!」
「珠兒,珠兒,你怎麼樣了,珠兒!」
江兮淺輕松地拍了拍手,「久了沒動會兒,骨頭都快僵了,哼!給我把門關上,若再有人無理取鬧,打死作數!」
「你……大小姐,珠兒就算再怎麼樣也是你妹妹,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她,我要問問相爺,他當初承諾過迎我入府的承諾到底還作不作數」,少婦淚雨漣漣。
可大門已經徐徐關上。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被少婦攙扶著坐在柳樹下大石上的男孩卻飛奔而來,一只手從兩扇門中間的縫隙穿過,魏安和李立對視一眼,同時停下動作,與此同時傳來季巧萱的聲音,「且慢!」
「娘」,江兮淺轉身,面色異常難看,若是他人也就罷了,可偏偏季巧萱的話她不能不听。
江嘉鼎跟在季巧萱身後,那阻止的話已經憋在喉頭,看著兩扇門中間的那只小手,他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緊張得吞了吞口水,「淺淺,不是讓你回院子好生歇著嗎?」
「好生歇著?我倒是想好生歇著,可是如今我相府都快成為乞丐窩了,什麼人都敢找上門來,當真是欺我相府無人麼?若是大哥知道了……」,江兮淺狀似無意的開頭。
江嘉鼎頓時愣住,原本要說的話噎在喉頭,狠狠地瞪了江兮淺一眼。
「淺淺,別說了」,季巧萱深吸口氣,面色冷冽;視線掃過江嘉鼎,看向魏安和李立打開的大門外面,那妖嬈少婦正攙扶著一名面目全非,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狼狽得看不出五官的女子,還有旁邊那名咬著牙神色倔強的男孩,眉頭不由自主的皺起,「這……怎麼回事?」
江兮淺聳聳肩,「一個不小心,手滑了!」
在場眾人齊齊默然,這江小姐也太……那啥了吧!可只要一想到剛才這位小姐威脅的話,心里頓時打了一個寒顫。
「多多(爹爹),她……她抖(打)偶……」
少女努力地睜開黑紫的雙眸,在看到江嘉鼎的那一刻,眼中放出了精光,有些吃力的張開嘴,可江兮淺根本沒有留任何情面,嘴里的牙齒被打落了大半,連說話都透著風。
江嘉鼎的心也沉了下去,不管怎麼說,明珠都是自己的女兒,他雙眼微眯射出厲色掃向魏安和李立等人,「這到底怎麼回事?」
「……」
眾人都沉默著。
「多多(爹爹)……」
「爹爹」,男孩咬著牙,看向江兮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那妖嬈少婦頓時雙眸泛起了霧色,貝齒緊咬下唇,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看著江嘉鼎,「相爺,妾……妾知道妾不該擅自上門,可明珍他……他都已經十歲了,他想見見親爹,妾實在是……」
「哦?不是病入膏肓了?」,江兮淺似笑非笑,滿臉戲謔。
「相爺」,少婦泫然欲泣,在場的眾人中不乏那憐香惜玉之人,「大小姐,這人家既然都給相爺生兒育女了,夫人也該給人家一個名分了吧。」
「就是就是!」
「……」
有了開頭,後面自然就會有人附和著。
江兮淺面色難看,「都給我住口!」
「你……」
原本還有那不服氣的,可在感受到江兮淺身上散發出的那駭人的氣勢,都不由自主地噤了聲。
江嘉鼎被氣得面色通紅著,「你這個逆女,你……」
「夠了!」,季巧萱雙目通紅,看向江嘉鼎盡是不可思議。
「江夫人這般善妒,當真不怕犯了七出嗎?」
「就是就是,這一雙兒女都十多歲了,也該讓人家認祖歸宗了吧!」
「這相爺的骨肉,總不可能一直流落在外吧!」
「就是就是!」
「……」
听著那人群中的人指指點點著,江兮淺剛想開口卻被季巧萱扯了扯衣袖,而後微不可查地搖搖頭,「讓他們進來吧!」
「娘——」江兮淺拉長了聲音,面帶不悅,江嘉鼎卻是面帶喜色,「夫人!」
「多,多謝夫人」,那少婦明顯也沒想到季巧萱居然這般容易就同意了,臉上還帶著驚詫之色,連圍觀的眾人也都愣住了,難道是他們想錯了,不是丞相夫人善妒?
江兮淺咬著牙,深吸口氣,「剛才這位曾說想親口問問相爺,曾答應迎她入府的話還作不作數,此刻女兒也想問問呢?」
有些事情,雖然季巧萱不在意,但她江兮淺卻不會不在意!
只要她娘願意,就算和離了又如何?
「相爺,我……」
少婦有些急了,看向江兮淺眼中厲色一閃而過,可江兮淺卻並未錯過,只是在心中冷笑一聲,她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現在活的每一天都是賺的,還有何可怕的?
「原來如此」,季巧萱冷冷的開口,「那妾身也想問問,不知當年相爺答應我娘此生唯我一妻,絕不納妾的承諾還作不作數呢?」
「夫人,我……」
江嘉鼎狠狠地瞪了江兮淺一眼,江兮淺卻是莞爾一笑,「我也很想知道。」
「有什麼話,讓他們進來再說」,江嘉鼎視線掃向圍觀的群眾,面子有些掛不住。
江兮淺卻好似沒看到他黑著的臉色一般,擺手阻止,「別呀,今日索性當著大家的面說清楚,這人進府可以,什麼身份?妻?妾?還是通房丫頭?」
「你……」
面目全非的少女和倔強少年都狠狠地瞪向江兮淺。
江嘉鼎面色黑沉,此刻所有的人都齊齊地看向他,要知道關于這女子的身份,他們也是很關心呢。
江兮淺笑得妖嬈,得意而又從容,「我記得相爺曾說過,信之一字乃立人之本,你身為我晁鳳一國之相,曾說過的話不會不作數吧?」
「這……」,江嘉鼎看著眼神灼灼的眾人,面色難看著沉聲道,「這是自然!」
「呵呵,大家都听到了吧」,江兮淺看向眾人。
「大小姐說得是!」
眾人隨聲附和著,江兮淺神態依舊,清淺從容,「既是如此,相府只有一名正妻,卻是我娘;無妾,那這位就不好意識,只能委屈你做個通房丫頭了。」
「你別欺人太甚!」,倔強少年死死地咬著牙,那妖嬈少婦也抿著唇,雙眸波光瀲灩。
「怎麼?難道你們是想讓丞相大人言而無信,失信天下嗎?」,江兮淺聲音陡然變得狠戾。
少婦的瞳孔縮了縮,江嘉鼎也是惱了,若是真的這般,那明日不用想,御史監的那些人會說什麼,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到。
「要進來就進來,不進來就給我滾回去!」,江嘉鼎語氣難听。
「是……是」,少婦囁囁嚅嚅著,與少年一起抬著那名少女。
季巧萱的身體明顯著顫抖了一下,她頓時只覺得頭暈目眩著,握著江兮淺的手也有些無力,然後……整個人無力地朝後仰倒下去。
「娘——」,江兮淺驚叫出聲。
相府大門還未來得及關上,圍觀中人都只覺得瞳孔一縮,相府夫人這是……
江嘉鼎听到驚叫聲回頭一看,只見季巧萱整個人躺在地上,江兮淺半跪著,微微扶起她的上半身,他只覺得心頭刺痛,而後三步並作兩步,「萱兒……萱兒,你怎麼了萱兒?」
「你給我滾,不要你假惺惺的」,江兮淺雙目通紅,單手運起了內勁,江嘉鼎一個不查險些被掀倒在地,可現在他卻沒空想那麼多,季巧萱的昏迷讓他大受刺激,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形,他立刻奔過來,蹲在地上,握著季巧萱的手,「萱兒……萱兒……」
江兮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還有不遠處愣住,面色有些難看的少婦三人,嘴角微微勾起,「江嘉鼎,你最好祈禱我娘沒事,不然……你就等著相府家毀人亡吧!」
「若芸,我們走!」,江兮淺說著,若芸一把將季巧萱打橫抱起,江嘉鼎回過神來,想要再將季巧萱搶過來,可又害怕傷到了她,只能亦步亦趨的跟著。
少婦三人被晾在一處,府中的下人們都指指點點的,尤其是少女此刻面目全非哪里還有之前清清秀秀的樣子,「娘,我們……」
「跟上去吧」,少婦咬著下唇,入門就氣暈主母,還偏生只是個通房丫頭的身份她……
相府,汐院。
「林太醫,我娘她怎麼樣了?」,江兮淺有些擔憂,雖然她已經替季巧萱把過脈了,可樣子還是得做的。
林靖亞看向江嘉鼎,而後又狠狠地瞪了江兮淺一眼,「簡直是胡鬧,胎兒尚未坐穩,怎麼能讓夫人受這樣的刺激?若是不想要這孩子,趁早拿掉也省得讓大人孩子都受罪!」
「什麼?」,江嘉鼎愣住,而後雙手死死地抓著林靖亞的手臂,「你說萱兒懷孕了?」
「你難道不知道?」,林靖亞也是氣急,竟然連敬稱都忘了用。
江嘉鼎此刻也不在乎這些,只是愣愣的,口中不斷重復著,「萱兒懷孕了……萱兒懷孕了……」
「那我娘她……」,江兮淺微微蹙眉,脈相的確是滑脈,可她總覺得心里有些不安,前世這個胎兒是因為季巧萱落水受寒,最後流產了,甚至她和江文斌的關系也因為這個孩子一度降到了冰點。
看著季巧萱那蒼白的臉色,視線下滑,看著那尚未凸出的小月復,江兮淺只覺得心好似被什麼刺了一下,酸疼酸疼的,她咬牙抿唇,深吸口氣,對自己說,這個孩子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她都要好好保護它,不會讓它如上一世那般連正眼看看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
重活一世,總該是有些不一樣的。
今生既然季巧巧已經不是前世那不可一世的鳳都第一才女,亦不是那威遠侯府世子非卿不娶的準世子夫人,那這個孩子也理當不會重走前世的結局!
「暫時無礙了」,見江兮淺虛心受教的模樣,林靖亞點點頭,「只是這胎兒到底還很脆弱,未足三月時盡量臥床休息」,說著看向少婦三人,「還有孕婦心情最忌波動,還是少受刺激得好」,他雖然並沒有去相府大門處,但卻已經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對江嘉鼎的作法,他說不上贊同也說不上批判,只是冷眼旁觀著,說到底這個世界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是正常。
像江嘉鼎那般偌大一個相府竟然只有一名正妻,這才是不正常的。
「多謝林太醫」,江兮淺低著頭。
林靖亞搖搖頭,順手拉過江兮淺的手腕兒,「你自己的身子也尚且沒有痊愈,遇事三思而後行,身子是自己的,若是傷了,可沒人能幫得了你。」
「是,淺淺受教了」,江兮淺低首垂眸,「勞煩林太醫給我娘開兩張安胎的方子吧。」
保胎藥,雖然她也能開,可到底卻不如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中人研究得透徹;尤其是這些太醫院的,只怕是保胎藥中每一種成分都已經研究的爐火純青的,加點兒什麼藥性會走,缺點兒什麼會成為慢性毒藥,她到底不是專業的。
「嗯,待會兒讓若芸去我屋里取吧」,林靖亞說著又細細囑托了江兮淺要好好養著,卻是看都未看那面目全非的少女一眼,不過是個通房丫頭生的庶女而已,還不配他一介太醫出手,「江丞相,下官告退!」
江嘉鼎有心開口讓他替少女診治,可林靖亞卻已經走出了浩遠。
「江丞相若是無事,還是請吧」,江兮淺似笑非笑地看著不遠處的少婦三人,眼底嘲諷之意不言而喻。
「你……我是你爹!」,江嘉鼎厲聲。
「我爹?」,江兮淺冷笑一聲,「你若當真是我爹,又怎麼會做出那些豬狗不如的混賬事來?我爹可不會左擁右抱著,氣暈我娘!」
江嘉鼎氣結,寬袖一甩,正準備離開,少婦立刻上前,淚雨瑩瑩,「相爺,妾……」
「相爺向來兩袖清風,如今這相府沒住人的院落也不多了,主院旁邊的笙閣就留給娘肚子里的孩子吧」,江兮淺聲音淺淡,但那語氣中的不滿卻顯而易見,「如果我沒記錯,在相府東北角還有一個和園倒是不錯的,輕思雅靜,最適合如今這位姑娘養傷了。」
「相爺」,少婦妖妖嬈嬈,水蛇腰輕擺。
「觀茗,通知江管家安置到和園」,說完立刻轉身離開,觀茗同情地看著三人,和園啊,那可是相府最偏僻的地方,雖然尚未荒廢可也已經許久沒有住人了。
這三人到底也是倒霉,雖然平日里相爺和夫人的感情並不好,但他卻是知道自家相爺對夫人的感情的,不然也不會因為夫人暈倒怒而將這三人扔到和園去,只是相爺為何要做出這種事情讓夫人傷心呢?
罷了,大人物的心思不是他們這種下人能猜得出來的。
在外面听到風聲的江文武聞訊趕來,只看到妖嬈少婦一行三人在觀茗的引導下離開的背影。
「娘怎麼樣了?」,江文武有些擔憂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季巧萱,國子監已經上學,所以江文斌並不在家。
「沒有大礙」,江兮淺聲音清淺,本想諷刺兩句,可想到那日他將玉香蛇卵送給她的模樣,欲出口的話被噎在喉頭,不上不下,頓時竟有些愣了,「你……」
「你……」
兩人異口同聲的。
「還是你先說吧」,看著這樣的江兮淺,江文武心頭有些暖暖的,嘴角微微勾起。
江兮淺面帶尷尬之色,低下頭,素手微抬將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這才淡淡的道,「我只是想說,你可知道那三人之事?」
江文武搖搖頭,「不知」,不管如何,他還是季巧萱的女兒,若真是早知道這樣的事情又怎麼會……
「哦」,不知為何江兮淺只覺得大松了口氣,好在他還不算太糊涂。
江文武不知江兮淺心中的想法,沉默良久,「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嗯?」,江兮淺有些疑惑,可隨即回過神來意識到他在問她的余毒可是清了,點點頭,「已經大好了,多謝!」
「你我兄妹何須言謝」,江文武自然而然地,抬頭想要揉江兮淺的頭發,卻被江兮淺躲了過去,他的手頓時愣在空中,江兮淺有些尷尬,不自在地撇開頭,「娘的身子還有些虛弱,我去廚房看看娘的藥。」
江文武臉上的失望一閃而逝,可隨即卻是釋然,雖然失落,但至少她已經不排斥與他交流了,這已經是很好的開始了不是嗎?
看著江兮淺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他好似看到了那日的自己,不也是這般嗎?
到底是生疏了許久,近鄉情更怯,如今想要好好相處,竟不知該從何下手了!
江文武心頭苦澀,可突然你想到什麼,薄唇微抿,眼角帶著些許悅色,不管怎樣他們都是血脈相連的兄妹,不是嗎?
想到自己這兩日收到的調查結果,他的眸子又不禁沉了沉。
岷縣老家,竟然真的沒有她回去的記錄;甚至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有江兮淺這個人;那,那三年她到底去了哪里?
還有她身上那若有似無的內力,不知道是他的錯覺還是什麼,他總覺得江兮淺身上透著一股子詭異的味道。
以前尚未注意,可現在任務使然,越是深入的了解,這種感覺就越發的明顯。
要知道三年前,她不過是一名十歲的稚齡女童,到底能到哪里?
還有父親派去護送她的護衛、照顧她的婢女家丁,竟然全都杳無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