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給」,江文武夾起一只雞腿到江兮淺碗里,怔怔地看著她。
姚瑤溪也有樣學樣,給江兮淺夾了塊兔肉,嘴里還嚼著,「淺淺姐,唔,你的手藝可真好。」
「……」,江兮淺只微微笑著,一副當不得夸獎的模樣。
此刻的鳳邪,哪里還有半分騷包的模樣,整個恨不能將那盤子捧在手心處,筷子太慢,不如直接上手。
見狀,眾人不由得扶額。
唯有楚靖寒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筷子快、準、狠,明明是虎口奪食,可那動作偏生優雅得好似跳舞般,讓人不忍直視。
不多短短半刻鐘,桌布上只剩下一片狼藉,連他們事先備好的干糧都被消滅殆盡。
江兮淺有些愧疚地朝若薇等跟來的婢女小廝望了望,因為他們是在意料之外,準備的東西不夠多,他們每人也就只吃了兩塊干糧,被她剔完的骨架上,肉卻是沒有多少,這實在是有些……
「江小姐這手烤肉的手藝的確不錯」,楚靖寒優雅地放下手中的碗筷,擦了擦嘴。
食不言,寢不語。
剛才眾人奪食,他卻兀自淡笑著,江兮淺心下微沉,其實這人才是最月復黑的;她看向周圍,也不知是大家有意還是無意,楚靖寒所在的那方只他一人,就連鳳邪也都隔得遠遠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說。
「味道很美」,末了,楚靖寒將擦嘴的錦帕收入懷中。
「三皇子謬贊了」,江兮淺心頭犯了個白眼,這人也太那啥了吧,就算是野餐,動作也竟然能這麼的優雅自如,好似他是在享用滿漢全席般,讓她心頭狠狠地惡寒了把,前世今生,她在季巧萱還未來得及給她訓練禮儀時,就已經離開。
她現在能如此這般,也全都是無夢的功勞了。
「太謙虛可不是什麼好事」,順著江兮淺的視線,楚靖寒若有所思,「寒風,帶人再獵幾只回來。」
眾人只當這位爺沒吃飽,可下一句卻是讓在場眾人跌破了下巴。
「讓那幾位姑娘也嘗嘗你們哥兒幾個的手藝!」
「啊?」,寒風等人腳下一個踉蹌,回頭看著楚靖寒並非玩笑的樣子,嘴角狠狠抽搐了下,卻不能反駁,只能悻悻地應聲而去。
楚靖寒卻只是微笑著,不再言語。
雖然對這位三皇子沒什麼好感,尤其是他身上散發的那股陰寒,讓人不由得望而卻步。
好熟悉的感覺!
江兮淺黛眉微蹙,薄唇微抿,連咀嚼的動作都不由得慢了下來,一直關注著她的江文武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趕緊走過去,半蹲在她身側,「淺淺,你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無礙」,江兮淺回過神來,對江文武突如其來的關心有些無所適從。
看到眾人投過來擔心的眸光,她只覺得有些尷尬,「那個,我去周圍走走。」
「淺淺姐,我……唔!」
姚瑤溪剛想發話,跟上去,姚銘書猛地捂著她的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兩兄妹之間的間隙,這丫頭怎地這般沒有眼力價呢,誰都看得出來,江兮淺此刻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周邊雖說沒什麼野禽猛獸,但江小姐還是不要走遠才是」,姚銘書有些尷尬地笑道。
江兮淺對著眾人點點頭,從若薇手中接過銀狐裘,而後一個人沿著小溪,朝著上流,緩步而去。
「……」
江文武蠕了蠕唇,想要跟上去,卻被楚靖寒阻止,「或許,是該讓江小姐靜一靜的。」
「……我」,江文武低首垂眸,眼角掛著無奈,視線卻是隨著江兮淺去的方向,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全,全身緊繃著,那銀白狐裘中包裹的身子,那單薄透著冷漠的背影,他真的沒有機會了嗎?可是……他只是想好好關心她,之前或許是因為任務,可現在……
心頭酸、甜、苦、辣、咸。
百味雜陳,竟不是到底是何滋味。
鳳邪走上前,拍了拍江文武的肩膀,這江文武維護季巧巧,待她更是比嫡親妹子更甚之事,在鳳都早已不是什麼秘密;甚至多少達官貴冑,官家貴女對季巧巧羨慕,有這麼一個表哥,就算她不是相府的正經小姐,日後也只怕是不差的。可同樣的,這江兮淺與季巧巧水火不容,有她無我的關系也是眾所周知,當初,他們都是年少輕狂時,還曾開盤做賭,這樣的事,鳳都太多,只大家都藏著掩著,沒像她們這般鬧上台面,平白讓大家看了笑話罷了。
只是最後出人意料,江兮淺竟然自請離開。
流言雖傳,她是被逼無奈,遣送離開;說是自願回老宅,替父盡孝的話,不過是明面兒上好听些罷了。但身在他們這個層次卻是知道一些的;但知道又如何,不過嘆息一聲。
貴族圈子,最不缺的就是話題,那相府嫡出大小姐被表小姐逼離鳳都之事也不過掀起一夜風浪。
鳳都人最是健忘,可記性卻也是最好。
當季巧巧在鳳都聲名鵲起時,誰還記得她當初逼走了相府嫡出的小姐?
只是當江兮淺突然回來時,誰又忘了當年發生的那些宛若笑料般的談資。
只是……
鳳邪心頭千回百轉,而後使勁晃了下腦袋,他想這麼多作甚?真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想著扇子又在胸前一搖一晃的。
江文武回頭看了鳳邪一眼,甚至不用看,他也能猜到在場其他人的相府。
相府嫡出小姐流落在外數年,甚至過著食不果月復的日子,可那鳩佔鵲巢之人卻活得風生水起。
對,鳩佔鵲巢!
這個詞用得當真是不錯,卻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曾經他真的一度是將季巧巧看做自己的親生妹妹般的。
說是移情也好,說是替代也罷。
那時,他真的是受夠了江兮淺的刁蠻任性,無理取鬧。
所以,對這樣突然出現的一個賢惠大度,知禮懂禮,進退有度的妹妹,他是真心喜歡的,尤其是在父親與他談話之後,更是對這個妹妹有了那種發自內心的疼寵。
原本他以為,可以一直這樣下去,江兮淺卻回來了。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變了。
她不再如往昔般纏著他,黏著他;
她不再如兒時般,對他撒嬌,許是只為了一根糖葫蘆;
如今,她更是連與他說話都不願……
心懸著,好似有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握捏著。
疼嗎?
當年被逼離開的她,是否也如這般?
痛嗎?
年僅十歲,卻幾乎被所有的血親拋棄,那時的她可痛?
如今,知曉過往。
季巧巧那些拙劣的手段,他們都明白了,可是卻已經晚了。
他也曾不解,苦苦思索,為何當初發生那些事情之後,她卻不曾開口辯解,甚至連跟季巧巧對峙都懶得;回想起來,其實並非如此吧,她也曾哭鬧著,也曾解釋過,只是最後結果如何呢?
第一次,新帝宮宴,季巧巧新裁的衣衫盡碎,她說過不知情;可結果呢?
新衣被奪,釵環沒收,竟全都進了那季巧巧的梳妝盒中;而她卻是守著諾大相府,獨自一人度過本該是闔家團圓的中秋。
第二次,季巧巧生辰宴客,可收到的禮物卻悉數被毀,她說過她沒做,可結果呢?
父親的巴掌,母親的失望,被禁足三月。
彼年,她首次自己一個人獨在院里過的生辰;好似也是從那時起,她再也沒過過生辰。
第三次,大雪封門,季巧巧身著單薄春衫被下人在門外找到時,她說不是她做的;可結果呢?
家法,只穿著單衣罰跪祠堂,卻不許任何人送衣衫被褥,甚至吃食。大哥苦苦相勸,甚至不惜陪跪,都未能改變父親的決定。
他清楚的記得,三日後她從祠堂被大哥抱出來的時候是昏迷的;臥床近半月才堪能下床。
……
從那時起,她就學會了,不再解釋了吧。
回想起來,她從此便是真的再未解釋過半句;哪怕是被責罵打罰,她都默默承受著,只是卻與他們的關系越發的生冷疏遠;想來只有大哥是睿智的,看得透徹明了,一向嬌生慣養,被眾人捧在手心,又從未接觸過大宅污穢的江兮淺,怎麼會做出那些事來,甚至竹園都……都是……
可當時到底是為什麼呢?
他們都只看到了季巧巧的可憐,卻忘記了有一句話叫做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淺淺她……何其無辜。
「奇寒難消,若不能尋到至陽至烈的藥物,只怕終其一生活不過及笄之年。」
他還記得當初,她被大哥從祠堂抱出來時,那位白須冉冉的大夫所說過的話,只是到底是為什麼呢?當初除了大哥,他們竟然都以為那位大夫是危言聳听;是為江兮淺打抱不平,甚至還因此趕走了那位為相府服務數十載的老大夫。
現在……
有些事情,他或許明了的。
那季巧巧沒有他們看到的那般柔弱善良,甚至,雖然沒有證據,但當年的那些事情,一件一件,他都開始懷疑,卻不敢去查證。
他既盼著那些事情是她做的,又盼著不是她做的。
若是,他的心頭或許不會這麼的難受;愧疚,悔恨,對她的虧欠壓在他心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只要她改過自新,一樣是他江文武的好妹妹。
若不是,他的心頭或許也不會這麼難受;蛇蠍,狠毒,草包,那些話每听一次,就難受一次。
以後他可以自豪的說,他江文武的妹妹雖然孤冷清傲,卻從來都是善良的。
只是,後來的後來他會發現。
江兮淺,再也不需要他這個哥哥。
當初他粗過了,沒能站在她的身旁;現在,她足夠的強大,卻是不需要了。
後來又發生那樣的事,大哥干脆利落的離開,眼不見心不煩。
其實,彼年,他心中就有所明悟。
自那位大夫之後,大哥一直滿世界的尋找至陽至烈的火蓮火芝,只是別說這鳳都,就說整個晁鳳都未必能有一只。所以,那件事情之後,他是為江兮淺尋找藥材去了吧。
及笄!
江文武猛然回想起來,距離江兮淺及笄也不過一年半載的時光了,她真的……真的只,只能……
想到這里他不敢再想下去,眼眶濕熱著,心頭疼痛得難受,他緊緊地捂著胸口。
「文武,你,你沒事吧?」,姚銘書有些擔憂地上前。
「不,我要去找她」,江文武只覺得胸口處揪著疼,可這些與昔年江兮淺所承受的相比,那簡直是九牛一毛,他掙扎著,身形踉蹌,在看那溪岸處,那里能看到江兮淺的影子,他心頭一緊,快速掙月兌姚銘書的手,追過去。
姚瑤溪有些好奇,「哥哥,怎麼了?」
「……」,姚銘書微微頷首,垂下眼皮,在江文武剛在立著的地方,泥土蘊濕,那麼清晰可見的滴滴水珠浸入泥土留下的痕跡,抬頭看著江文武踉踉蹌蹌只剩下一個黑點的背影,心頭若有所思。
姚瑤溪撅著嘴,兀自嘟噥著,「不說就不說,我自個兒問去,哼。」
此刻,正緩緩前行的江兮淺自然不知道江文武心中是如何的千回百轉,思緒沉浸無法自拔;只是就算知道了,她也只會冷哼一聲,現在知道後悔了?
晚了,早干嘛去了!
只是,有些事情她卻是並不知曉的。
春寒料峭,山野林間,因著大樹遮蔽,地上的枯草雖冒出了女敕芽可大部分卻仍舊是枯枝爛草。
在無憂谷時,常年入山,比起旁人,她更懂得如何在這樣的地方照顧自己,甚至生存下去。
沿著溪流往上,走了約莫兩刻鐘,她果真听到了耳畔隱隱約約的轟隆聲,水源!
她心頭默然浮出兩個大字。
山水雖多,卻有源頭,並不如大多數人們想象的那般都是來自河流湖泊。
再往前,約莫三五里處。
看著面前飛流直下的瀑布和峭壁下的水潭,江兮淺喟然一聲,果然這才是傳說中的「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嗎?
作詩之人有沒有見過這瀑布她不知道,但她卻是非常的欣喜,瀑布飛騰直落,空中掀起諾大的水聲,空氣中也水汽十足,連周圍的泥土都帶著別處所沒有的潮濕;可現在她卻來不及多想,只想快速融入這神奇的大自然中。
徑自在水潭旁邊,尋了塊白淨的石頭,曲著雙腿,雙手環抱著,下巴擱在膝蓋處,遠遠地望著那飛流直下的瀑布落入水潭,濺起的水花,在春陽的照耀下,折射出的光。
閉上眼,耳邊只有轟隆的水聲。
沒有塵世的喧囂,沒有車水馬龍的吆喝;不需要陰謀詭計,不需要勾心斗角。
對江兮淺來說,這是個難得的靜謐時空。
什麼都沒有,好似天地間唯有她一人,就這麼靜靜的……靜靜的……
恨不能讓時光就此停留在這一刻。
「淺淺,小心!」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厲喝,江兮淺心下一沉,心頭有些惱怒,可剛睜開眼一看,不由得瞳孔一縮,而後飛速地起身,縮在袖中的右手快速準備好四枚巴掌大小的彎刀飛射而出。
「淺淺!」
江文武也快速朝著江兮淺縮在的地方掠過來。
「嘶——嘶嘶——」
「劣畜爾敢!」
只見那水潭中,一顆宛若磨盤大小的蛇頭飛快地躥出;張開那血盆大口,約莫一米長的蛇頭在空中翩躚著,舌尖的分叉舞動著,肥碩粗壯的身子不斷從水潭中朝岸上躥來。
赫然是條青花巨蟒,額頭上還盯著猩紅的冠子,當真是成精了的。
江兮淺心頭一沉,看到飛掠而至的江文武,雖然有些無奈卻沒有半分猶豫,如她現在還有所保留,只怕他們都走不了了。因為那四把彎刀飛射,踫到那巨蟒的鱗片竟然發出「鐺——鐺鐺」幾聲,而後彈射回來。
「快退」,江兮淺一把掀開銀狐裘,運起內勁朝後一扔,寬大的衣袖中三條白綾快速飛射而出,她手腕微動,控制著空中的白綾,數個鈴鐺有節奏地發出「叮鈴鈴」的聲音,若是听得仔細,會讓人有些目眩頭暈。
白綾纏住青花大蟒,那巨蟒的動作明顯慢了些許,又一條白綾處,擋住巨蟒的視線,「走!」
江兮淺足尖輕點,一把抓起掛在樹上的銀狐裘,另一只手提著江文武的下腋處。
「吼——嘶——」
巨蟒惱了。
只听見後面「砰」的一聲巨響,白綾被崩碎了,江兮淺眼神黯淡,這樣下去明顯不是辦法,當真想不到那般激蕩的水潭中,竟然會生活著一條青花巨蟒,而且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巨蟒,只怕它將他們當做領地入侵者了。
常年與深山野林打交道,江兮淺此刻只能祈求著巨蟒不要太過執著,剛才她之所以選擇白綾纏縛,而不是傷那巨蟒;一是不想徹底惹怒了它,二是那巨蟒鱗片堅硬,傷之太難,反而容易惹怒了它。
「淺淺,放開我」,江文武回過神來,掙扎著,江兮淺索性丟開他,冷冷地吐出兩個字,「跟上。」
兩人並排著,在山野林間飛速穿梭,間或踏枝借力。
後面巨蟒窮追猛打,江文武此刻就算再有疑惑也不得不壓下來,全力地奔跑著;還不忘在江兮淺身後半步,以便能隨時保護著他,雖然這保護真的太蒼白,太無力。
「吼!」
終于,巨蟒的身形漸遠,聲音也漸漸消失耳畔。
江兮淺回頭一看,動物的領地意識果然強烈,不過那巨蟒只怕也有這後顧之憂,所以才沒對他們窮追猛打,只是那巨蟒到底在守著什麼呢?
身為無憂谷少主,這點兒子常識她還是有的。
只是停下來吼,江文武抬頭看著江兮淺,心頭諸多疑惑,卻怎麼都開不了口。
想問她,那幾年她去了哪兒?
想問她,她那身與他相比毫不遜色的輕功從何而來?
可想問的再多,卻終究沒有問出口,嘴唇微微蠕動著。
「你出來許久,我們該回去了」,好不容易調整好呼吸,江文武有些鴕鳥地逃避著,他有些害怕,害怕听到江兮淺那些年受苦的生活,想想也是,食不果月復的日子能有多好?
他不問,江兮淺也樂得糊涂,點點頭,「嗯。」
到底是常年在山野行走的人,雖然剛才狼狽逃竄,可很快江兮淺就確定了方向。
兩人並排而行。
「你——」
「……」
江文武每次想要詢問,卻怎麼都無法開口;江兮淺自然不會笨得主動交代,其實有些事情,適當讓他們知道些未必不好,她早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逆來順受的江兮淺了。
更何況,以江文武目前的心態看來,他對季巧巧的心也已經動搖了不是嗎?
她敢保證,至少暫時,他不會將她會武功的這件事情告訴江嘉鼎,更何況當初在那個人的書房,她表現出的內勁,她就不信以那人多疑的性格會沒有懷疑。
她那幾年沒在岷縣的事情,只需稍微派人查探便知,只是現在都無人知曉,她心中冷笑,其實只是不在乎罷了。
當初被追殺得狼狽逃竄,後來又被無夢撿到,而後被強制性的關了近一年的緊閉,只不停的跟無夢學習醫術、武功,琴棋書畫,各種只要他認為有用的,或者無憂谷少主所必備的,都逼著她學。那時她不是沒有想過派人去岷縣打點打點,可後來她放棄了。
江嘉鼎派來護送她的侍衛,照顧她的婢女小廝全都殉主身亡了,她孑然一身要如何解釋那些人的莫名消失。
不知所蹤?背主逃奴?
不,不可能的。
以江嘉鼎縝密的心思,多疑的性格,更何況她雖然被逼離開鳳都,可好歹卻是相府正正經經的嫡出大小姐,就算那江嘉鼎想,季巧萱也不可能任由他安排人手的,所以那些人必然是相府的家生子,一家大小全的賣身契全都捏在那個人的手中,只是為何她回鳳都許久,那些人就不好奇嗎?
就算那些婆子丫頭小廝的沒人在乎,可當初的那六名侍衛可正當壯年,總不可能全都是獨生子,然後又踫巧的六人父母全都身故了吧?
到底是她太大意了。
江兮淺沉著臉,心頭卻是想著,也不知那江嘉鼎到底知道了多少,當初與他一起離開的那些人的家人到底被安排到了哪兒,亦或者全都被殺人滅口了?
不然,那些人斷是沒道理不來詢問的啊,就算不在乎,可離開多年,問一句總不為過吧?
一路無話。
或許,她該好好查查相府了。
或許,他該好好查查當年的事了!
兩人心思各異,面色凝重著,心頭卻是快速地盤算著,到底是親兄妹,在這一點上他們倒還算得上是心有靈犀。
剛才,被青花巨蟒追著逃跑沒怎麼注意,可現在兩人才發現他們真的奔出了好遠好遠,原本一個時辰不到的路程,就算兩人都運起內勁飛快地往回趕,都花了整整兩個時辰。
眾人,還在溪邊等著。
看到兩人回到的身影時,頓時都大松了口氣。
唯有楚靖寒面無表情,只是斜睨了江文武一眼,而後對江兮淺上下打量,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她哪里有些奇怪,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好像很久以前在什麼時候遇到過,可是,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呼——」
「你們可終于回來了」,鄭家和拍了拍江文武的肩膀,洛梓謙也在旁邊點頭附和著;觀察到兩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甚至江文武的衣衫還有些刮破的地方,神色立刻警惕起來,「你們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江文武搖搖頭,撇頭看向江兮淺。
姚瑤溪早就已經撲上去,拉著她問東問西,左右顧盼,上下打量,直到真的確定她沒事之後這才放下心來,「淺淺姐,你們走得可真夠久的,你那兩個丫頭險些按捺不住了呢,就連銀樓主也非常擔憂呢。」
「難道你就不擔心了?」,江兮淺深吸口氣壓下之前心頭的千思萬緒,故作西子捧心狀,「虧得我對你這麼好,你竟然都沒有替我擔心,當真是白白疼你了。」
姚瑤溪趕緊做投降狀,撅著嘴,「誰說人家不擔心來著。」
「呿,小饞貓,下次偷吃過了把嘴擦干淨再說」,江兮淺從懷中掏出錦帕,輕輕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烤肉殘渣。
「啊——」
姚瑤溪大大咧咧的,扯著衣袖擦了擦,而後狠狠地瞪了姚銘書一眼,「哥哥,你怎地都不提醒我,看人家出糗,真是太過分了。」
「……」,姚銘書但笑不語。
「呼……」,江兮淺也長松了口氣,只要這丫頭不纏著問東問西的就好,太難糊弄了,想著給姚銘書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
就在所有人都高興著,兩人平安歸來的同時,有一人卻是狼吞虎咽著,眼楮卻盯著火上烤架的烤肉。
「文武,你們真是太不會享受了,你不知道若芸她們幾個姑娘的手藝多好,嘖嘖,咕嘟」,鳳邪咬了一大口肉,邊咀嚼邊慨嘆著,連話都有些說不清楚了,「就這麼錯過了,當真可惜得緊,嘿嘿,尤其是美人,這烤肉,外脆內香,又筋道,那味道簡直了。」
若畫黑著臉,好不容易看到自家公子回來了,還不能上去問問,眼看著姚瑤溪那個臭丫頭瑟,她咬牙切齒,此刻鳳邪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她狠狠地將手中的骨架子扔過去,「吃吧你,有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
「嘿嘿,美人就是美人,連生氣也還是美人」,鳳邪絲毫不在乎,隨手結果骨架子放在地上。
「……」
眾人默。
楚靖寒斜睨了鳳邪一眼,心里卻是盤算著,看來上次的教訓還是不夠啊,要不下次和暗獄的約戰,還是讓他去?
鳳邪一邊啃著烤肉,一邊狠狠打了個寒顫,抬頭看了看天,太陽挺好;環視周圍,沒啥異常情況啊?
「既然他們也會來了,趁著天色還早,我們下山去吧」,姚銘書聲音溫潤,語氣隨和。
「甚好」,楚靖寒頷首。
倒是江兮淺有些尷尬地笑笑,「實在抱歉,讓大家擔心了。」
「呵呵,江小姐這般當真客氣,若是沒有江小姐,我等也無法嘗到那等美味的烤肉」,洛梓謙擺擺手。
「江小姐若真覺得愧疚,不如給我們大家一人送一只烤雞,哈哈哈哈」,鄭家和雖是文人卻也爽快。
姚瑤溪卻很是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吃,沒見我淺淺姐這麼虛弱?」
「……」,鄭家和原本也只是玩笑,此刻卻真心的嘴角抽搐,剛才也不知道誰吃得比誰都歡。
「洛兄和鄭兄說的是,江小姐不必太過介懷」,姚銘書溫潤的聲音再次響起,「更何況大家有緣相遇,就當交個朋友,江小姐若再這般,卻是有些太客氣了。」
江兮淺有些不好意思,薄唇微抿,微微一笑,「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什麼小姐不小姐的,太見外了,大家喚我兮淺或者淺淺就好。」
「那我就不客氣了,淺淺若不嫌棄,喚我們一聲大哥也是當得的」,姚銘書從善如流。
「就是就是」,其他人都隨聲附和著。
「那倒是淺淺賺了」,江兮淺對著眾人微微福身,「見過幾位大哥。」
「哈哈哈哈」,鄭家和笑得一臉歡快,「淺淺妹子,這下你可跑不了了,下次大哥上門吃烤雞去。」
「……」,眾人默。
一直在旁邊吃得歡的鳳邪听到吃的也猛的跑過來,拉住江兮淺的左臂,倒是個自來熟的,「淺淺,你可不能太偏心,這吃的,怎麼能忘了你鳳大哥這一份?」
「……」,江兮淺默。
原本以為吃貨改了姓,卻不想原來只是多了一個。
這邊眾人是談得歡快,那邊楚靖寒卻是臉色黑沉著,盯著江兮淺,這丫頭也太隨便了,淺淺,當真誰都能叫得這麼清熱?尤其是視線掃過拉著她左臂的鳳邪,當真是恨不能將那雙爪子給剁掉。
男女授受不親,這丫頭怎地就不知道避嫌呢?
想到那日在甄寶齋,自己也是那般輕易地將她摟在懷中,那柔弱無骨的腰肢,恍若沒有重量般;這個丫頭,他心頭咬牙切齒地,等下次有機會,定是要好好教訓教訓她,什麼叫做男女有別。
「……呃」,鳳邪打了個寒顫,全身哆嗦著,左右四處望了望,「好冷啊,我們還是早些下山吧。」
「嗯,草闌帶他們收拾收拾,咱們這就離開」,姚銘書對著不遠處的小廝道。
通常回程都比去程要快,上山爬坡自然累些,可回去就容易多了。
就算是來時,一直嚷嚷著要中途休息的姚瑤溪,也都倍有精神,宛若放風的麻雀般,嘰嘰喳喳的,從這里跑到那里,間或手里撤了些開得正艷叫得出名字或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瑤溪!」,姚銘書心中長嘆口氣,他就不明白了,自己這樣的性子怎麼會有這麼個跳月兌的妹妹,當真是太……太不著調了。
姚瑤溪對著姚銘書做了個鬼臉,看到前面不遠處,大片趴在大樹枝椏的藤蔓上,約莫巴掌大小的黃蕊白花開得正好,遠遠還能聞到一股子甜膩的味道,微風過處,花朵隨風搖曳著。
「淺淺姐,你看,好漂亮」,姚瑤溪飛奔過去。
「瑤溪小心」,江兮淺搖搖頭,那花的藤蔓順著樹枝卻是爬得太高,就算有垂下來的,也只是稀稀疏疏的,在眾人面前她卻也沒打算出手,免得暴露太多,「若薇,去護著瑤溪,小心些,她若喜歡給她摘兩支也罷了。」
姚銘書卻是不同意,「淺淺,你太慣著她了。」
「難得的是,瑤溪喜歡,姚大哥難道沒听說過千金難買心頭好嗎?」,江兮淺搖頭,看著若薇上前倒也沒那般擔憂了。
姚銘書沒好氣地搖搖頭。
「呼——呼——」
一陣山風吹過,大片大片的樹枝帶動木香花的藤蔓,巴掌大小的白色花朵隨風翻飛著,因著姚瑤溪的緣故,大家都走得很近,目光所及,都是朵朵白色,竟然壓住了綠葉。
「呼,嗚嗚——嗚嗚嗚——」
山風帶起了嗚鳴聲,跟在江兮淺身後若芸狠狠地打了個寒顫,她內力雖不如若薇和江兮淺,但維持自身溫度卻是夠了,所以穿得不多,可此刻卻感受到一股從骨子里散發出來得寒冷。
「啊」,若芸一聲驚呼,她小心翼翼地走在江兮淺的身側,「小姐,墓……墓……墓碑!」
眾人的心緊緊的懸起,听到若芸的話,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江兮淺只覺得瞳孔一縮。
「瑤溪,回來」,姚銘書的聲音帶著幾絲沉重。
「……」,此刻摘花摘得正歡的姚瑤溪哪里會听,再加上又有若薇的保駕護航,她更是沒有後顧之憂。
「呼,嗚嗚——」
山間的風起之後,一時半刻無法停息。山風自林中穿過,帶起樹葉嘩嘩作響,更發出一種類似小孩啼哭的嗚鳴聲,姚瑤溪太過歡快沒注意,可跟在身後的眾人卻听得非常的明顯。
「小,小,小姐,你們就不害怕嗎?」,若芸渾身直哆嗦著,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她顫抖著雙腿,「難,難道你們不覺得這兒很詭異嗎?」
古老破舊的墓碑,綿延成片的白色木香花,山風呼嘯,樹葉翻飛嗚鳴。
呃——
眾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瑤溪」,姚銘書此刻是真的有些惱了,「你若再不回來,以後別讓我再帶你出來。」
「大哥」,姚瑤溪仍舊有些不情不願的,回來的時候,路過墓碑,她的腳下突然被什麼絆住踉蹌了一下,跌倒在地,剛才沒注意可現在目光卻是正對著那處,她雙目緊閉,而後發出振聾發聵地吼聲,「啊!」
眾人心立刻懸起,又飛快地放下。
若薇將姚瑤溪扶回來,連她辛辛苦苦摘回的木香花都不要了,「淺,淺淺姐,嗚,好可怕好可怕。」
江兮淺無奈,只能將她抱在懷中,輕拍安慰著,「沒事了,沒事了,我們這就離開。」
這簡直是說出了眾人的心聲。
來時他們都沒有注意,可現在卻是發覺了。
這個時代,眾人都有這本能的迷信,對死者的恐懼,對那些無法解釋得現象,他們總會歸咎于上天,歸咎于報應。
回到山下,數輛馬車、馬匹都仍呆在原地。
到底這里來的人少,他們下山竟然連只螞蟻都沒遇到。
「瑤溪上車吧」,姚銘書對著草夏示意;姚瑤溪卻哆嗦著窩在江兮淺的懷中,「不,我不要一個人坐馬車。」
江兮淺也知道她是嚇著了,「姚大哥,讓瑤溪跟我一起吧,等進城了再說不遲。」
「也好!」
來時,略嫌冷清;回時,卻浩浩蕩蕩。
姚瑤溪一直哆嗦著,倚著江兮淺的胳膊。
「好了,沒事了,我們都已經走了那麼遠了」,江兮淺說著,看著仍舊面色蒼白,身子不受控制地哆嗦的姚瑤溪,在心里輕嘆一聲,從馬車暗格處取了一張薄毯給她蓋在身上。
姚瑤溪哆嗦著身子,已經有些迷糊了,只嘟噥著,「好可怕……好可怕,墓,死,死人……」
「……」,江兮淺有些無奈,縱使她被世人譽為神醫,卻也無法,只能等回去給她兩擠壓驚湯,再多休息兩日變好了,其實那墓碑長滿了青苔,連字跡都有些看不清了,她倒是有些好奇,照例說姚瑤溪不應該這般害怕啊。
「瑤溪郡主跌到了頭蓋骨」,似是看透了江兮淺心頭所想,若薇適時地開口解釋。
「……」,江兮淺只覺得瞳孔一縮,心慢慢沉了下去,她有種直覺,那個地方絕不會平白長出大片綿延的木香花,難道是有人特地種的?若是那立碑之人種的倒也說得過去,可為何墓前竟然會有死人的頭骨?
不,不對!
「這件事情日後再說」,江兮淺心沉了下去,對著若薇傳音入密。
「是」,若薇頷首。
好在姚瑤溪的貼身婢女都在另一輛馬車,這件事情就這樣被隱瞞了下來,江兮淺也不擔心,等姚瑤溪清醒了,只怕比誰都更不想提起那件事情。
那座山,真的好詭異。
若芸也有些被嚇到了,連泡茶的手都有些哆嗦,水濺出來,被若薇狠狠瞪了一眼,「今日怎地這般毛毛躁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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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原本是打算一章解決的,誰知道竟然越寫越多,主要是發生了好幾件事,也有幾條暗線的鋪墊……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