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朦朦亮。舒愨鵡
相府主院中便已經是吵吵鬧鬧,不得消停。
听到探子的匯報之後,江嘉鼎怒火中燒,氣憤地將主院正堂中所有能摔的東西都摔了。
一夕之間,鳳都城內竟然傳遍他身陷匪窩,被挑手筋之事;到底是誰在造謠?
「混賬!」
「老爺,這,如今此事鳳都已傳得沸沸揚揚,您可要回避回避?」江城面帶難色,回避的意思大抵就是出城避難,避風頭的意思了;一如當年江兮淺被送走般。
「避什麼避?本相行得正坐得端」,江嘉鼎身上常年上位的氣勢陡然發出,江城只覺得呼吸一滯,氣氛壓抑;「查!給本相徹查,此事本相不是說過相府上下不得多言的嗎?本相倒要看看,到底是誰竟然膽敢頂風作案。」
相府中發生的事情,一次兩次地泄露出去,說是巧合,誰信?
他江嘉鼎可不是什麼良善之人,傳出這樣的事情,分明是想拉他下馬,哼!
沒那麼容易。
江兮淺領著若薇、若芸端著新出鍋的酸梅烏骨雞湯前來請安時,就看到江嘉鼎怒火中燒坐在主座上,地上滿是玉器、瓷器碎片的狼藉模樣。
「見過相爺,我先去給娘請安了!」江兮淺只淡淡地福了福身。
「哼!」江嘉鼎冷哼一聲。
江兮淺也渾不在意,就在她準備進入內堂,朝季巧萱寢房而去時,張媽媽已經攙扶著季巧萱出來,穆冰緊隨其後;翠柳紅梅也隨侍一旁,看得江兮淺連連點頭。
「這到底發生了何事,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安生了!」季巧萱本就余怒未消,再加上懷孕脾氣更是暴躁。
「哼,能有什麼,你不去外面听听別人是怎麼說的。」江嘉鼎也正在氣頭上。
「他們怎麼說關我何事?」季巧萱也來了脾氣。
眼見兩人就要吵起來,江兮淺趕緊從中作和,平息兩人的怒氣,「娘,女兒在這兒站了許久您竟然都沒瞧到女兒可見是有了弟弟妹妹就不愛淺淺了,女兒好傷心。」
「你這潑猴!」季巧萱也氣樂了。
「娘這麼說可當真讓女兒好是傷心,虧得女兒起了大早給娘熬得補湯,竟然說女兒是潑猴,女兒是潑猴那您是什麼?」江兮淺捂著春輕笑著。
翠柳眼疾手快地將凳子收拾了,張媽媽攙扶著季巧萱坐下,江兮淺這才結果若薇手中的食盒,將湯盅端出來,「這酸梅烏雞湯早晨最是開胃,娘快嘗嘗。」
「嗯,當真是香。」季巧萱解開宛若白玉般的蓋子,輕輕吸了口氣,酸甜清香的氣息散發出來。
「夫人可是不知,這酸梅烏雞湯看起來簡單,做起來可不容易,里面可是包含了數十種中藥材,藥效相合,氣味相抵,再加上這酸梅可是陳年腌制的,小姐都沒舍得吃呢!」若芸得意洋洋地睨了江嘉鼎一眼,那小樣兒明擺著就是說給你听的。
江嘉鼎面色一白,那香味的確誘人,他起了大早可還沒吃早膳呢,瞪了旁邊候著的江城,「沒看見夫人出來了,還不快去傳膳。」
「是!」江城立刻躬身離開。
季巧萱抬起頭,拉過江兮淺的手,「原來這麼復雜,以後這些事交給下人去做就行,若糙了淺淺的手指可怎麼好。」
「怎麼會,你看女兒的手不一樣白女敕女敕的?」江兮淺伸出手。
果然瑩白如玉,尖端透著淺淺的櫻粉色,指若削蔥根,果然不假。
「那也不行!」季巧萱帶著微微的疼惜,「娘近來的胃口已經大好了,實在不行你將作法交給小廚房的廚娘,身為相府大小姐怎能老是做這樣的活計。」
「還是娘疼我!」江兮淺撒嬌著。
今日大早起來,除了替她熬湯,其實就是想看看季巧巧到底是不是真的對季巧萱動手了。
趁著兩人握手的時候,她食指輕輕探上季巧萱的脈搏,確定沒有任何異樣之後這才放下心來;蠱毒之所以為蠱,因為它是帶著生命體征的蠱蟲,人一旦中蠱,在脈象上必然與常人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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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娘,您還是快吃吧,涼了可就不合用了!」江兮淺撅著嘴。
「巧巧給姑父請安,給姑母請安!」一道輕輕柔柔的聲音傳來,江兮淺卻如臨大敵般,狀似無意地朝季巧萱旁邊一站,卻是整個將季巧萱護在了她身後。
「什麼東西好香啊!」季巧巧鼻翼微微扇動,聲音帶著柔順,讓人听起來非常舒服,可江兮淺卻只覺得惡心。
季巧萱挑了顆梅子含在嘴里,「是你妹妹熬得雞湯,味道的確不錯。」
季巧巧倒是詫異,「妹妹還有這樣的手藝?」
「呵呵,我們也是近日才得知的。」對這樣的江兮淺,季巧萱很是高興。她一直以為因為她,才將江兮淺慣得一無是處,正如鳳都傳言口中的草包般,可現在看來,她身上也有著自己的閃光點。
「姐姐最近對廚藝也很是感興趣,改日可得向妹妹好好討教討教!」季巧巧表情甚是真誠,話音未落看著那桌上已經空空見底的白瓷薄胚湯盅,狀似無意地開口,「听說妹妹昨日早早就歇下了,不知身子可有不適?」
「是有些不適,覺得比平日里涼了些不說,總覺得身子酸疼得厲害!」江兮淺嘴角微勾心頭劃過濃濃的厲色。
「哦?如此汐院可是要多添些被子了呢,如今府上庫里都是陳年舊被,不保暖了!」季巧巧狀似無意地拉過江兮淺的手拍了拍,可分明是在示威,告訴江兮淺,這事就是我做的,怎麼想知道怎麼回事,求我啊!
「這倒是無妨,多添兩盆炭火就是了!」江兮淺抽出自己的手,對于一個在自己身體里養蟲子的人她只覺得惡心。
尤其是季巧巧身上那股味道,她就說為什麼如此特別,好像在什麼地方聞過,原來是太後。
只是一個是中蠱,一個是養蠱。
「這麼行,表姐倒是略同些醫理,不如讓姐姐給妹妹瞧瞧?」季巧巧滿是得意。
江兮淺故作驚恐模樣,身子顫抖著,「這,這怎能勞煩表姐;我還是添兩盆炭火罷了。」
「胡鬧!添什麼炭火,沒有被子讓江城采買就是了!」江嘉鼎面色一沉,「大家小姐學什麼人家做廚娘。」
「姑父教訓的是!」季巧巧微微福身。
季巧萱卻是不滿,「怎麼,我生養的女兒熬點兒湯給我還不成了?」
「哼!」江嘉鼎也正在氣頭上,抬頭看著低首垂眸的江兮淺,「讓你掌家,這府上的下人都懶散了,竟然膽敢將府中之事到處外傳,你不出去听听,這如今鳳都百姓如何評價相府,你就是這樣掌家的?」
江兮淺故作不解道,「倒不知相爺所謂何事,昨日到現在我都在汐院,身子不適早早地就睡下了,這,表姐不也是知曉的?」
「……」季巧巧面色一沉,自己剛才的威脅之語盡然反幫了她。
「既然身子不適,不如將掌家之權交給巧巧,她如今待字閨中,也該鍛煉鍛煉了!」江嘉鼎隨口一說,卻未注意到季巧萱身形驟然一頓,抬頭看著江嘉鼎,眼中盡是不可思議,「哦?掌家之權也是可以隨意移交的?不如我這相爺發妻的位置也移交給明柳好了,淺淺,我們走!」
江嘉鼎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混賬話,可死要面子的他又下不來台,見季巧萱起身要走,怒從中來,「好啊,走,都走,走了就別回來!」
「姑父!你別這樣,姑母說得是,巧巧客居相府,姑父能給巧巧提供容身之所已是萬幸,巧巧如何能擔得起相府掌家大權!」季巧巧聲音柔順,低著頭像是受了委屈般,就算她再想那掌家之權,此刻也不得不給江嘉鼎台階下,如此這般。
江嘉鼎也松了口氣,「是姑父有失考慮了。」
「淺淺,我們走!」季巧萱抿著唇,面色難看。
「萱兒!」,江嘉鼎抿著唇,「此事本就是她失職,你該知曉,相府涉及多少國家機密,若日後對于天下人而言相府宛若透明般,將朝廷置于何地。」
江兮淺頷首,「這倒是,只是這闔府上下,昨日可是相爺親自下的禁口令,連您的命令都不奏效,小女子何德何能。」
「……你!」江嘉鼎提起一口氣,而後在季巧萱的視線威逼下不得不送下來,氣得胸口上下起伏,「行
了,這件事必須徹查,我相府可不要這種吃里扒外之人,一個兩個都是混賬!」
「相爺教訓得是!」江兮淺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們不上街去听听,我這手筋被挑斷之事,若當真傳到聖上耳朵里,你們以為會是什麼樣的後果?若我失勢,你們以為你們還能如此好過?」江嘉鼎氣急。
江兮淺心中默念,如果你真的失勢,季巧巧他們的日子是當真會不好過,但我的日子絕對會好過不少。
當然這話卻是不能當中說出來,只能默念著,忍受著江嘉鼎發泄似的咆哮聲,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這可不是怕他,實在是她沒料到,朝廷為相數十載的江嘉鼎竟然也有如此「精神」翼翼的時候,听听這聲音,嘖嘖!
「相爺,三皇子來訪!」
終于,在江兮淺拳頭松了緊,緊了松,就快按捺不住的時候,江城匆匆地從門外跑進來,聲音急切,氣喘吁吁。
「什麼?三皇子?」江嘉鼎趕緊起身,看著身旁愣著的一干人等,再看看地上狼狽的玉器、瓷器滿地的碎片,泡過的茶葉還有一些其他的雜物,面色一黑,「看什麼看,還不趕緊收拾了,若讓三皇子看到,別怪本相不留情面!」
江兮淺聳聳肩,對著季巧萱吐了吐舌頭。
「快快,翠柳紅梅,你們去拿笤帚和簸箕,若薇、若芸你們把這里、還有這里都收拾了,那個誰翠姍是吧,你去拿墩布把地板墩了。」張媽媽手腳麻利,指揮起人來也分毫不讓。
翠姍蹙了蹙眉,卻沒有動。
「還不快去!」張媽媽一聲輕喝。
「翠姍可不是相府的下人!」季巧巧面色難看,「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恩才將她帶在身邊的。」
「喲,不是相府的下人?那她吃的可是相府的糧食,用的可是相府的物什,穿的可是相府的衣衫?」張媽媽本就對季巧巧那套虛偽、做作很是不喜;尤其在知道她竟然讓自家大小姐受了那麼多冤枉氣時,更甚,癟癟嘴,「有本事別呆在相府啊,吃相府的,用相府的,做點兒活計怎麼了?」
翠姍抿著唇,壓低了嗓音,「小姐,我還是去吧。」
「翠姍,我,對不起!」季巧巧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好一個姐妹情深吶!」江兮淺聲音泛著冷意,雙手搭在季巧萱的肩上,適當用力替她拿捏著,「娘听听,人家表姐說了翠姍可不是相府的下人,咱們可得把她當貴賓供著呢,這事也乖女兒不好,女兒回去就讓江管家給她撥兩個丫頭過去好好伺候著,可不能怠慢了表姐的貴客!」
是季巧巧的貴客,而不是相府的,這其中的門道可就大了。
在鳳都,不管是相府還是達官貴冑的後宅中,每位主子的吃穿用度都是規定好的;若是家中貴客,自然是中公出錢;如果是私人待客,自然就是自個兒掏腰包了。
如今季巧巧既然這般維護那丫頭,她倒要看看能維護到幾時。
「妹妹,我……」季巧巧咬著下唇,之前她之前的東西也是不少,可大都搬到玄青庵時散失了,如今擁有的也不過百來兩銀子,若再專撥兩個丫頭過來,這月錢事、平日里的吃穿住行用,樣樣都得花錢。
「娘,此事女兒處理得可還妥當?」江兮淺睜大了雙眸,黑亮的眸子一閃一閃,像極了不諳世事的孩子。
「自然是沒錯的!」季巧萱含笑應道,「巧巧也是,既然帶了貴客回來怎地也不說一聲,這姑娘叫翠姍是吧,倒是我相府怠慢了,趕明兒文武回來了,咱們一起聚一聚,縱使只是巧巧的貴客,也沒得讓別人看了笑話。」
季巧巧咬著下唇,神色緊張,她只是不想讓江兮淺拿捏住翠姍的賣身契,她自然不會是帶回來的貴客,可如今卻有些騎虎難下,「姑母,我……」
「表姐這般要哭不哭的作甚?娘替你宴請貴客也是全了你的臉面,這知道的是你太激動;這要換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合起伙來欺負了你呢。」江兮淺這話不可謂不毒,擺明了就是欺負你,能耐我何?
「……姑母,巧巧不是這個意思!」季巧巧有些急了。
「小姐,還是奴婢去吧!」翠姍低著頭緊緊地抿著下唇。
「
別,翠姍姑娘還是閑著吧,眼見著若薇她們已經收拾好了,您可是金貴的貴客,怎能做這樣的粗活兒。」江兮淺捂著唇。
「此番沒大沒小的像什麼樣子,還不快起身給三皇子見禮!」江嘉鼎親自前往大門處迎儀,剛走進主院就听到江兮淺的話,再看季巧巧要哭不哭的模樣,更是狠狠地瞪了江兮淺一眼。
季巧萱趕緊起身,「妾身見過三皇子。」
「參見三皇子!」季巧巧也聲音柔柔,整個人好似隨時能被風吹走般,盈盈福身。
「江夫人身懷六甲,快快請起!」楚靖寒嘴角含笑,可這話就大有含義。
「謝三皇子!」季巧萱眼中疑惑一閃而逝,在她身後斜半步的地方,季巧巧仍保持著雙手搭在腰間、半蹲的姿勢。
江嘉鼎臉上劃過一絲尷尬,隨即瞥了眼一旁從頭至尾沒有動作的江兮淺,低喝一聲,「你這逆女當真大膽,見了三皇子竟不見禮,藐視皇家威儀,該當何罪?」
「哦?」江兮淺沒好氣地連個眼神都懶得給江嘉鼎,轉頭看著楚靖寒,嘴角微微嘟著,「我藐視了皇家威儀?」
楚靖寒搖搖頭,沒有說話。
「有罪要受罰?」江兮淺眼中帶著無辜可憐的模樣,讓楚靖寒只覺心情大好,嘴角微微動了動,再次搖頭。
「皇子面前臣子不得大呼小叫,可是?」江兮淺語氣淡淡,眼角卻掛著一旁的江嘉鼎。
「嗯!」楚靖寒只輕輕應了聲。
「該當何罪?」江嘉鼎拼命地向江兮淺使眼色,可她卻權當看不見,繼續刨根問底。
「嗯?」楚靖寒尾音上揚。
「爺,該當杖刑!」寒風立刻上前好心地解釋道。
自家主子追妻路途遙遙,他們這些做屬下的,自然能幫一點是一點。
「寒總管記性不錯!」江兮淺微笑著開口。
楚靖寒的臉驟然由晴轉陰,寒風打了個寒顫,後退半步,縮了縮脖子,他怎麼覺得未來主母是……故意的!
是在報復當日三皇子府上圍觀之仇?
「咳咳,三皇子,府宅簡陋,請上座。」終于回過神來的江嘉鼎輕輕咳嗽兩聲,「來人吶,上茶。」
楚靖寒面無表情坐在上位,下方江嘉鼎、季巧萱、江兮淺;以及仍舊呈半蹲行禮狀的季巧巧,丫鬟僕從都跟在身後。
「不知今日三皇子到訪所為何事?」良久江嘉鼎才斟酌著開口。
「听聞江相抱恙,本宮身為皇子,咳咳,因身體之故無法為父皇分憂解難,可江相乃有功之臣,為父皇鞍前馬後,死而後已,本宮自是應該前來探望的。」楚靖寒張口就是一通夸贊。
江嘉鼎有些飄飄然,「為皇上分憂乃臣子本分,三皇子謬贊了。」
裝,再裝!
江兮淺看著兩人之間的官腔,頓時覺得牙疼;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小姐可是冷了?」若薇微微蹙眉壓低了嗓音。
「無妨!」江兮淺雙臂抱胸,輕輕搓了搓。
楚靖寒眉頭微蹙,「今日過府還有一事,此物受人之托轉交江大小姐。」
「……無功不受祿,不知三皇子口中之人是?」江兮淺坑定除了上次在寒潭苦叉地遇上他們,好吧就算是救命之恩,可她卻想不通誰會讓他轉交東西。
「她說有緣自會相見,江大小姐近有隱憂,特地送來!」楚靖寒的聲音稍微柔和了些。
「有勞三皇子替我轉達謝意!」江兮淺心中疑惑,可仍雙手接過。
楚靖寒卻故意將那玉盒放置得極近,趁著江兮淺接過的時候壓低了嗓音,「晚上等我。」
轟——
江兮淺頓時面色爆紅,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娘,相爺,女兒突然想起還有事要與管家商量,就不打擾相爺與三皇子,先告退了。」
「嗯,以後出門得加件披風,去吧!」季巧萱本來還想再囑咐兩句,可現在明顯不是時候,只好閉口。
江嘉鼎卻頓時沉著臉,「你一個閨閣女子哪有什麼要事,平日你娘就是這麼教你的,平白讓三皇子看了笑話」,說著抬起頭朝楚靖寒笑笑,「三皇子,小女自有長于山野沒規沒距,實在是……」
「本宮倒是覺得很好。」楚靖寒薄唇微抿,只是身上散發的寒氣正盛。
身旁的寒風不由自主地朝後縮了縮脖子,這江嘉鼎到底是個不怕死的,竟然敢說他們未來的女主子是山野之女,呃,他還是站遠一點比較安全。
江嘉鼎面帶尷尬,「呵呵,三皇子說笑了。」
「淺淺身子一直虛弱,經林太醫調理許久這才稍好了些,如今雖至初夏卻仍舊有些涼,想來三皇子也不會介意才是!」季巧萱抿著唇,語氣淡淡帶著微薄笑意,「更何況哪有閨閣女子待客的道理,三皇子您說可是這個理兒?」
「江夫人所言甚是,江小姐快快請回才是!」楚靖寒道。
「呵呵」,江嘉鼎面上帶著微微尷尬之色,轉頭看向江兮淺,「既然三皇子允了,那你就先回房吧。」
「是!」江兮淺微微頷首福身之後,轉身正準備離去,誰知在路過仍保持著半蹲行禮狀的季巧巧時,她卻陡然開口,「三皇子,姑父,姑母,巧巧有些關于廚藝之事須向妹妹請教,也先告退了!」
她實在是快支撐不住,趕緊開口道,「妹妹,真是說好一起走的,怎麼也不等等姐姐。」
終于起身,她長長松了口氣,大腿處雖仍舊酸軟,可能伸直已經好過很多。
楚靖寒眉毛微挑,「哦?江相府上的家教真是令本宮大開眼界。」
「……」江嘉鼎含蓄地瞟了季巧巧一眼,「三皇子,這巧巧向來是個知禮的,想來今日身子不太舒坦,可否讓她先回房歇息?」
聞言,季巧萱猛的抬頭,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剛邁開幾步的江兮淺身子也不由得頓了一下,而後飛快地匆匆離去,那嬌小的背影,散發著無盡的哀傷和孤寂,更多的是,心思如灰吧。
到底是什麼力量讓江嘉鼎對妻家佷女的寵愛更甚親女,甚至對一個通房丫頭所出的庶女都比嫡親之女來得要好!
楚靖寒只覺得胸口陣陣刺痛傳來,面色微沉。
「三皇子!」江嘉鼎猶疑片刻,輕聲開口;季巧巧面帶尷尬地立在那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哼!本宮沒有開口擅自起身,這可是藐視皇威的大罪!」楚靖寒聲音帶著冷厲,寒風自覺地退後三步,低下頭為江相和季巧巧默哀;「听聞相府表小姐乃鳳都第一才女溫婉賢淑、德才兼備?」
「大家厚愛,都是虛名,虛名!」江嘉鼎飛快地抬頭望了楚靖寒一眼,只見他面無表情,也看不出他的意圖,只能應和著。
「哦?虛名?」楚靖寒話音陡轉,「可本宮前些日子可听說相府表小姐季巧巧,心如蛇蠍,竟然用盡下作手段陷害江大小姐,不僅鳩佔鵲巢,毀她聲譽,甚至將她趕出鳳都數年!」
「這,都是誤會誤會,巧巧生性柔弱,怎會做出那等豬狗不如之事!」
「哦?可若是本宮親眼所見呢!」楚靖寒聲音陡然一厲。
「這……」江嘉鼎驟然噤聲。
「哼當真以為這天下人都瞎眼耳聾了不成!」楚靖寒面色驟沉,「這般惺惺作態的蛇蠍之女,若非是她指使貼身丫鬟對江小姐下毒,江小姐的身子何以孱弱至此?更何況本宮素聞,皇祖母雖良善,允她前往城外玄青庵靜養,卻並未免她的前邊女戒,如今既然能在外行走,禁足一說本宮暫不追究,千遍女戒想來季姑娘已經完成了吧?」
季巧巧面色驟然一邊,她,她都快忘了這茬了。女戒她的確曾抄過一些,但因著後面事情太多,又忙著對付江兮淺,早就將這事拋諸腦後,此刻她上哪里拿千遍女戒,「三皇子……」
粉唇輕啟,聲音哀怨婉轉,聞者落淚;任是個男子都會將她捧在手心好好疼寵。
只可惜,楚靖寒注定不是那個人。
「季姑娘既有閑心專研廚藝,想是女戒也已完成,正所謂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進宮像父皇復命如何?」楚靖寒得寸進尺。
 
膽敢欺負他看上的小丫頭,哼!
「三皇子,這,巧巧重病初愈,這千遍女戒的確是有心無力,還請寬限些時日!」江嘉鼎咬著牙,心底卻是恨死季巧巧了,你沒事好好呆著就是,干什麼要引起三皇子的注意,讓他平白低聲下氣,伏低做小。
「有心無力?依本宮看可有力得很吶!」楚靖寒聲音陡然變高,「寒風你說,藐視皇威,又不尊聖諭該當何罪?」
「輕則數杖,重則死刑!」寒風聲音微冷。
「三皇子開恩!」江嘉鼎面色陡然變白,季巧巧也立刻跪倒在地,「三皇子饒命。」
楚靖寒心中冷哼,「今日之事,看在江小姐的份上就此作罷,月底之期,兩千遍女戒記得如數上交,本宮會提醒父皇派專人檢查,若是被發現找人代寫,哼!」
「巧巧不敢!」季巧巧趕緊俯子。
「不敢最好!」楚靖寒聲音狠戾,「本宮府中尚有要事,既然江相身子已無大礙,本宮就先告辭了。」
「恭送三皇子殿下!」正堂中所有人趕緊起身行禮。
——棄女重生——
相府,汐院中。
江兮淺懶懶地靠著羅漢床上的軟枕,手上把玩著溫潤的玉盒。
「小姐,您不打開看看?」若薇坐在羅漢床旁的繡墩上,懷中抱著個針線筐,里面小衣已經快繡制完成了。
「你怎地知道本小姐未看過?」江兮淺挑眉,「本小姐只是好奇,這人到底是誰,竟然會知道本小姐急需這個東西,那個人又是如何得到的,跟季巧巧到底有沒有關系。」
若薇蹙眉,腦袋飛快轉動,驟然眼前一亮,「小姐,您的意思是說,這個是,是可以克制蠱毒的東西?」
「差不離吧!」江兮淺沉思著。
「那小姐為何還如此擔憂?」若薇不解,有了這個東西她們可就再也不怕季巧巧那神出鬼沒的蠱蟲了。
江兮淺抿著唇,黛眉微蹙,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蠱毒她雖然了解不多,但卻也知道些許,雖然只是皮毛,再加上那日與陸希凝的一番談話,她基本上可以確定這玉盒中的七彩粉末便是蠱王蟲尸配置用意克制百蠱的藥粉。
楚靖寒口中那人,知曉她僅有隱憂,她左思右想,最近的隱憂也就只有這件事能和藥粉沾上邊了。
可她到底該不該相信?
雖然從味道里,她能判斷出里面的確有陌上花的味道,可其他的藥材她卻判斷不出。
七彩果,顏色七彩倒是對了,只是它卻沒有任何味道;赤練蛇血、童子心尖血,這些都不是可以僅憑觀察就能區分出來的。
「小姐是在擔憂三皇子嗎?」若薇抿著唇,「雖然奴婢不知他為何會將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小姐,不過小姐的確急需不是嗎?此次就當是欠他一份人情,以後用得著咱們的地方再還了他這個人情就是。」
江兮淺頓時恍然大悟。
是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管那個人是不是楚靖寒,不管他如何得知她急需這個東西。
可現在這樣的情況,她是萬萬沒有將它歸還之理,不說其他,季巧萱那里就容不得她猶豫;更遑論,她若畏首畏尾,又如何與季巧巧去斗?
不過是欠個人情,只要人活著,日後再還就是了;可人都沒了,還在乎那些身外之事干什麼。
「讓若芸按著我昨日的食譜做一份飯菜給主院送去,送去之前記得先提過來!」江兮淺緊皺的眉頭驟然散開,像是恍然大悟般。
「奴婢明白!」若薇頷首,放下懷中之物離開。
「吱,吱吱。」懷中雪團般的幼狐輕聲嗚咽著。
江兮淺頓時只覺心情大好,從懷中打開玉盒,里面還配置了個精致的小勺,想是用來定量的。
雖然這是蠱王蟲尸所調制的藥粉,想起來很惡心,但為了小命也沒法了,她閉著眼,將藥粉倒入口中,立刻用水沖服下去,帶著血的猩甜和一股讓人說不上來卻又難以忍受的味道,她憋著氣,立刻
含住一顆酸梅,強壓下反胃的**。
如此千金難求的,分量也不多,若真吐出來就浪費了。
珍而重之地將玉盒貼身放好,江兮淺起身,想了想又取了些許藥粉,用水和了之後得了十顆藥丸。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
「小姐,飯菜已經備好了!」若薇和若芸兩人提著食盒進屋。
「嗯!」江兮淺微微頷首,打開食盒蓋子,香菇雞粥,胭脂冬瓜球,清炒筍絲,紫甘藍話梅糖漬藕片,涼拌酸梅烏雞絲……
她只做過一遍,若芸竟然就學了個七八成,果真不愧是廚藝天才。
從懷中掏出玉瓶倒出兩枚藥丸,「你們一人一顆服下。」
兩人動作整齊劃一,甚至問都沒問,直接服下了;許是味道有些奇怪,兩人都強忍著。
「用酸梅壓壓味道吧!」江兮淺好心道,自己卻從懷中掏出玉盒,取一勺藥粉,在香菇雞粥里微微攪拌了幾下。
「小姐,您這是……」若芸不解。
若薇卻扯了扯她的衣袖,自家小姐這樣做總是有道理的。
「無妨,只是預防秋園那位狗急跳牆罷了,將食盒給主院送去吧!」江兮淺偏著頭微微思索著,心里不知怎地卻有些不安,七上八下,眼皮也不斷地跳動著,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般。
抬頭看著正欲出門的若薇和若芸,「慢著,還是我與你們一道去吧。」
「小姐,您還是先用飯吧!」若薇有些擔憂,自家小姐連早飯都沒用。
「等送去之後再回來用也不遲!」江兮淺擺擺手,不去一趟她總是有些不安心的。
主院,小亭中。
季巧萱粉面含笑,許是因為心情大好的緣故,食量也好了許多,八道菜,雖然每道分量不多,但她都吃了不少,只剩下少少的些許,尤其是胭脂冬瓜球,顏色鮮艷,口感清爽,很合她的胃口。
「淺淺,這樣的事日後讓下人來做就成,你可是我相府的大小姐哪能常做這樣的事情!」季巧萱雖然吃得開心,但也不妨礙她對女兒的疼愛。
「呵呵娘這次可是冤枉人家了,今日這些可都是若芸那丫頭做的,她在廚藝上天分不錯,只看了一遍竟然就學了個七八成。」江兮淺拉著季巧萱的手臂撒嬌著。
季巧萱這才放心下來,卻故作生氣模樣,「你這丫頭都多大的人了還撒嬌,天還是有些涼,娘屋子里有件披風,你去幫娘取來吧。」
「干嘛讓女兒去,翠柳紅梅她們去不就成了。」江兮淺撅著嘴,口上雖然說這,卻仍舊邁開腳步,歡喜地朝著季巧萱的寢房跑去。
「啊——」
江兮淺尚未走遠,猛的听到一聲慘叫。
「娘!」江兮淺面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轉身飛快地朝著小亭跑去,只見冬兒被穆冰反手押著跪在地上,不斷搖著頭,囁囁嚅嚅著,「不是我,不是我,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而季巧萱此刻正半坐在地上,一只腿伸直,一只腿微微曲著,雙手捧著明顯凸起的小月復,面色蒼白如紙,豆大的汗珠不斷地往下掉,薄唇緊緊地抿著,時而倒抽口氣,「嘶,唔,嗯,唔,啊!」
江兮淺飛快地上前,「娘,你怎麼了?娘!你們都是干什麼吃的,讓你們照顧我娘是這麼照顧的?」
「小姐」若薇、若芸面帶愧色,「是奴婢們失職。」
「還不快把我娘抱回房去,地上太涼!」江兮淺死死地咬著牙,看著跪在地上的冬兒,邊走邊問,「到底怎麼回事?」
「是夫人說吃飽了想到周圍走走,消消食,卻不想冬兒突然從花壇中央躥出來,穆冰原本已經擋住了,可誰知冬兒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拼命掙扎著想要遞給夫人,夫人剛一聞到味道就抱著肚子,坐到地上去了!」若薇沉著臉,也面色緊張,「小姐,奴婢……」
「行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還有你說的那個什麼香囊?」江兮淺面色難看。
「是這個!」若薇剛遞過去,若芸一把抄過來,「小姐別踫!還是奴婢來吧,這香囊中含有麝香,您待會兒要替夫人
診治,不能接觸這個。」
江兮淺面色驟然一沉,「的確是麝香的味道,還是上好的麝香,哼!」
「淺淺,淺淺!」季巧萱雙手捂著肚子,「好痛,好痛……淺淺,淺淺……娘,娘好痛啊,好痛啊!」
「娘,沒事的,會沒事的!」江兮淺雙手緊緊地抓著季巧萱的手,全身顫抖著,季巧萱身下的衫裙已經見了紅色。
「淺淺,啊!」季巧萱臉上已經是水色一片,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她緊緊地抓著江兮淺的手,申吟著。
因為疼痛,手上的勁道極大,江兮淺卻沒有絲毫抱怨,只不斷地安慰著她,「娘您放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女兒跟您保證,一定會沒事的!」
「……啊,嘶!」季巧萱強忍著,下唇已經咬出了血絲。
「到了,你們快將我娘放到床上去!」江兮淺深吸口氣,「把冬兒給我綁起來,你們,趕緊去準備熱水,淨衣。」
江兮淺飛快地指揮著,直到房間中只剩下她、張媽媽和若薇若芸之後,她這才雙手顫抖著,掏出針囊,取出銀針;深吸口氣,卻良久不敢下針。
江嘉鼎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江兮淺手上捏著一根明晃晃地銀針對著躺在床上的季巧萱,張媽媽、若薇、若芸都緊張地看著,他心下一急,厲吼一聲,「你想做什麼?」
「有這時間追問,還不如問問你的好外室,和園那位想做什麼!」江兮淺沒有理他,對若薇、若芸兩人使了個眼色,兩人飛快地上前,攔住江嘉鼎想要靠近的動作,「張媽媽,麻煩您將娘的外衫除去,我必須立刻給她針灸。」
張媽媽先是一愣,隨即立刻反應過來,雖然對她有些懷疑,不過死馬當活馬醫了,「是!」
「紅梅立刻執我娘的拜帖請林太醫務必過來,告訴他,我娘現在的癥狀!」江兮淺手上下針如飛針走線般,看得張媽媽心驚膽寒,尤其是那針竟然下在肚子上,她真怕那胎兒沒被麝香打掉,反而會被自家大小姐的針給扎死了。
江兮淺此刻卻渾然不覺,好不容易將季巧萱的血止住了,這才松口氣,將隨身攜帶的皇極丹給季巧萱服下一顆,保住她的體力,不知道林太醫何時才到。
她搭上季巧萱的手腕,心里陡然一驚。
早上分明不是這樣的,她早上請安時才給季巧萱把過脈,分明是很正常的滑脈;可現在季巧萱的脈搏雖然正常卻滑脈不顯,再仔細探去,才發現胎兒的脈搏虛弱了許多,若有似無。
麝香雖然性烈,但絕對不會丁點兒氣味都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那是為什麼?
難道是季巧巧下手了?
江兮淺只能想到這個可能,可為何這脈象分明又不是中了蠱毒的癥狀。
她心中疑惑,看著季巧萱那已經明顯隆起的小月復;前世,因為她,因為季巧巧,他連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機會都沒有;今生,好不容易躲過這一大劫,卻偏偏坎坷無比,陡生波折。
這個孩子當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