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桃樹吐露青綠,簾影透進一條條極細淡的金色日光,烙在平滑如鏡的澄磚地上,此時的氣息帶著濃厚的歐氏老宅氣息。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
身為殺手的旭笙孩提之時已然喪母,女孩子所必修的課程自然沒人教,她自己也從未想過去學。但就在此刻,在她趴匐床榻之上,無聊至極的時候,這春光,這氣氛讓她無端的傷感起來。光陰飛逝的二十載,自己完全就像個男孩子一樣成長著。僅有的一次出練功房,接觸到女眷們生活的世界,也是因一個意外產生的。
那時,師傅與歐主發生矛盾,平白無故的積了一肚子火沒處發泄,差點失手將她的手筋全部挑斷,不過也正是因為她的意外受傷才令其多出難得的假期。記得就是在那時她曾誤闖過族中女眷的繡樓,繡架上繃著月白緞子,一針一線慢慢地繡出九龍在天,九條龍的毛色極是絢麗多彩,一張緞子上綴滿了各色絲線。站在那張未完成的繡圖面前,她曾不禁感慨過︰練劍雖苦或許還可能會像她這樣受到無妄之災,但看著這極為煩瑣的針法,繞人的絲線,她情願選擇干淨利落的一招斃命。
此時抬起頭去,望見窗戶上粘的是榴花樣的窗花,紅得像一團火似的,烙在視線里,既使閉上眼楮,猶似乎能看見那簇鮮跳的紅,她忽然感覺到生活中似乎缺少了些什麼。在那樣的長日寂寂,花影無聲的過往里,她需要的是不斷地學習,甚至透支自己的生命。而相較于後院的閨中女子唯一的煩惱,也許只是如何為繡架上的九龍配色吧。
潤白去騰蘭雅居的路上遇見前去藥房取藥的黛藍,她悄語囑咐他︰「少爺,旭笙小姐睡著了。」他「哦」了一聲,放輕了腳步往??中去,小心推門進入,望見窗下榻上,她睡得正好,嘴角微噙著笑意,依稀讓人想見好夢成酣的一縷香甜。他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時光就此停佇,如果歲月剎那老去,如果可以在一瞬間即是白頭,那該是何等的幸福。他立在那里,只不過數步之遙,靜靜地看著佳人伏在榻上,側影極美,眸上濃密烏黑的長睫,仿佛兩雙蝶翼微闔,無限慵懶之態。隔簾影子幢幢,映在她臉上,跳躍,閃躲。
潤白步子極輕,走到榻前又慢慢停下,躬去,拾起落在榻前地上的素白紈扇。初春早晚寒氣甚重,旭笙背部又仍未痊愈。他堅持黛藍升上火爐,再加上地暖,屋內溫度早已跳到零上好十幾度了,呆了一會便覺得有些燥熱。月兌了外袍拿著素白紈扇,扇風灌進中衣,待一回頭見她驀然睜開眼楮,反倒將潤白嚇了一跳,含笑說︰「醒了?」語氣憐惜,「怎麼睡了一額頭的汗。」旭笙嘗試著坐起來伸手掠一掠發鬢,薄綃袖子滑下去,直露出一截雪白手臂,臂上籠著青綠色的跳月兌,更顯得肌膚膩白似玉。她轉過臉去伏回榻上,完全沒有任何殺手應有的防備,似個孩子仍要睡的樣子,澄靜的日影透過窗紗,映在她的臉上。溫暖而明晰的一點光,淡得像蝴蝶的觸須。潤白見她貪睡的慵懶像直覺想笑,江湖上聞名的女殺手啊!放松下來竟然如此的可愛。
不過他最終還是忍著笑,狠心的叨擾她的好眠,勸說道︰「還是起來吧,久睡也不利于傷口恢復,小心夜里失眠。」
「唔,我不要。」旭笙聲音軟綿不比無意識的嬌嗔道。
眼前的容顏依稀如同在夢中一般,撒嬌般的依賴在耳邊回蕩。那些迷離的光與影,都成了瞬息光華,流轉無聲。潤白心中一軟,意識在那一刻一瀉千里。在他看來,「親密」二字其實是一句話的縮寫︰給你我的心和靈魂,請把他們碾碎並好好享用。凡世的喧囂與明亮,世俗的快樂與幸福,如同清亮的溪澗,在風里,在我眼前,汩汩而過,溫暖如同泉水一樣涌出來,我沒有奢望,我只要你快樂,不要哀傷。
人心都是長偏的,尤其是在對她愈了解之後,當然也忍不住愈加疼惜,也就更能寬容她,她是眾人口中的「魔女」,也是一個思想古怪奇特的女人,在是非的觀念上,她與尋常人大相徑庭,完全不被現世的普世觀念所容,可在她的世界里,她卻又有著自我遵從的法則。他是如此深愛著這樣一個謎一樣的女人,卻也嫉妒著這樣一個擁有自我世界的女人。
「你真是個幸運的女人。」潤白俯身在她烈焰般的紅唇上印上輕輕的一吻,旭笙在夢里像是有所感覺一般,只是甜甜的一笑便燦爛了整個春季。
「少爺,藥房讓我帶話給您。」黛藍冒冒失失地闖進,完全忘了片刻之前她對少爺的警告。旖旎曖昧的氛圍一消而散,潤白和旭笙一下子也從各自的夢中驚醒了。
「分店的藥房掌櫃說︰‘前不久玉娘母子曾帶著大幫匪徒要求他支取了大筆現銀給她,’他沒敢借。不過他曾無意中听聞其中首領級別的人威脅這對母子,如果再拿不出錢就要殺了他們,踏平滕家。所以他特地快馬加鞭前來通報此事。」
「不要緊,他們來了正好。」這事情已經亂成一鍋粥了,他現在反而不怕它更混。
「可玉娘他們可能會淪為人質啊。」黛藍理解少爺心中的心結,但兩條人命她還是無法做到視而不見。
「沒事。」雷家堡的那幫劫匪估計不知道玉娘母子已經被他送到了大漠,他相信這兩人估計一輩子也不能回的來餓。而最大的威脅——上官桀,名義是上治傷,實則也被他關了起來。雷家堡這次來勢洶洶大部分的原因其實是因為上官桀,但他不相信失去了上官桀的雷家堡還能造出更多的ど蛾子來。
安撫完黛藍,轉而他就對已經清醒的旭笙吐露了這個傳聞。不過令他意外的是,旭笙听後竟然會臉色大變,直言不相信。
這麼多天來,這是少有的幾次旭笙能听到有關歐淨琛的消息,起先她的心里也是咯 一聲,他給她的截止日期還沒到,怎麼現在就露面了?!難道他說出的話要反悔了,還是他發現自己對雙劍其實並不感興趣。
當初她被逼著答應他的計劃,但情況變化的太快,她絲毫沒料想到自己竟會愛上她負責的任務對象,單就為了這份愛,她就不想背叛他。但現實終究是殘酷的,若是完不成任務的話,她是否就意味著一生都得受他的操縱呢?
「旭笙怎麼了,你的臉怎麼一下子就白了,傷口又疼了。」
「沒有啦,你每天都要大驚小怪的亂擔心。我只是覺得這消息不可信。」
「咦?你為什麼這麼覺得。」潤白知道她和歐主同一個屋檐下面生活了十幾年,照理說她應該是最理解他的人。
「因為但凡是歐家人都知道,他們的歐主喜歡各色奼紫嫣紅的女人,但他最愛的其實是男人!丫鬟們閑著的時候總是會嘮些主子們的閑話,我有一次還听聞︰我的師傅就是他的男寵之一!我是個不喜歡關注他人的私生活之人,能讓我知曉的事可見在老宅里傳得多厲害。而且憑借歐主的修為,那簡直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所以說師傅能伴其左右這麼多年,著實是成績斐然。」
「天啊,沒想到豪門秘辛會是這麼的勁爆!」黛藍擁有女人最大的樂趣——聊八卦,而且歐宅的神秘氣質更是讓她極其熱衷的原因。
「歐主的性格怪異,惡趣味更是出了名的厲害。但凡是他看上的東西一定要將它玩死了才甘心。所以說啊,我師傅能存活至今一直是歐氏宗族的奇跡。」
「照你這麼說,那若蘭豈不是凶多吉少?」
「也不一定啦,他這人善變的很。」旭笙的心里打鼓,背後更是冷汗直冒,一心想著要快點轉移這兩人的注意力才好,一直糾結于歐家的話題之上,肯定會將火燒到她身上的,而最重要的是她還沒有做好迎戰的準備。若是歐淨琛沒來,她一定會在這段時間里好好說服自己,倒戈投向潤白的懷抱,可老天偏偏就不隨人願,此刻的她更加舉棋不定、猶豫彷徨了。
潤白沒有旭笙那樣曲折的心思,是他負了若蘭,說到底我還是擔心她的,「若蘭她一點心機也沒有,我怕在歐家應付不來,終究是要吃虧的」
旭笙寬慰她道︰「各人有各人的福氣,沒有人可以幫她一輩子,是時候讓她自己好好學學的時候了。不過她去的是歐宅,在那里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話說到這個份上,潤白也不好多說什麼了,「人個有命,由她去了。再說她還有一個上官家的頭餃護著她,我就不相信歐淨琛能做出多麼過分的事情出來。難不成他還能佔了她的便宜不成!」
他的這句話听在旭笙耳里就像是一聲響雷,炸的她頓時就愣住了。往事不提還好,一提便是不堪回首。
「旭笙小姐,你怎麼了,臉色比原先更白的難看了,少爺您要不要再給旭笙小姐號一脈啊!」貼心的黛蘭看到了旭笙疼成這樣,立馬又給她添了一個靠背,讓她舒服點。
潤白听了這話作勢要起身,旭笙連忙揮了揮手,表示不用了,轉而對身後的黛蘭吩咐道︰「我沒事,黛蘭你能不能出去一趟,我有事想要和你少爺說一下。」
「恩,好!」臨走時她還貼心的將門關上。
「旭笙,你有什麼事,就連黛蘭都不能知道的?」
「是關于我的事。潤白,我知道你對我過去所做的事都能寬容,但那一日你問我到底害怕什麼,我沒有告訴你……」說到這里,她突然的哽咽起來,潤白的腦中嗡的一聲,頓時就感覺到事情的不妙。
「我也曾遲疑不定過,這畢竟是屬于我的私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對你坦白。但前幾日你對我是那樣的深情,甚至不惜為我悔婚,我覺得你還是應該知道實情的︰我曾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被人**,失了身!我其實……早已便不再是……」旭笙最後的這幾話說得艱難,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吐出這一字一句,連帶著扯出一連串鮮血淋灕的往事來。
那時旭笙還很年輕氣盛,仗著自己武功高,也不事先探查一番就隨意選了客棧,可沒想到一杯酒下肚,她就已是昏昏沉沉,一陣接一陣的倦意卷上來,困得她幾乎睜不開眼楮了。可偏偏殘存的意識告誡她,她不能睡,不能中了敵人的陷阱。她不能在這里坐以待斃,她要逃出去,可那藥性實在生猛,她的呼吸越來越綿長,手足越來越無力,意識雖然尚存,可她可悲的發現她動不了了,就這樣她只能眼睜睜得看著奸人得逞,而自己的最為在乎的東西在一夜之間全部都沒有了!至此之後她的性情大變,真真正正的淪為歐淨琛的殺人工具。而這件事也就像那些人的尸骨一樣,永遠的被埋在地底的最深處,爛在旭笙的心里。
「你說什麼……你說你被人……?」仿佛電閃雷鳴般,潤白感覺自己全部的血液全都涌上了頭部,沖的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知道……女孩子的閨譽是最重要的,你若是後悔了……我也不怪你!」旭笙料到潤白會有這樣的反應,可當他真正發生的時候,她的心里還是很難過的。若是你這麼嫌棄我,那我又何必死皮賴臉的住在你家,依靠著你。
「旭笙,你能不能容我想一想。」平時一向淡定的潤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訊息一下子擊倒在當場,他完全不知道對她的這些話該做出何種反應;亦或者說他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又該以何種面目來面對她。
每個男人都有著自己的自尊心,他知道旭笙既然能對他說出這樣難以啟齒的事是出于對他的信任,可但凡要是個男人,他就一定不會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別人的玷污,而且還不只是一個!
看著潤白毫不留情的轉身就走,只留下空空晃蕩的房門,旭笙一下子心如死灰,「看來,你不是真正的愛我,那我留下來又像是什麼樣子!」這麼多天來她不惜背叛家族也想著護他滕府一個周全,可這男人甜言蜜語說的好听,可到了關鍵時候,溜得倒是比兔子還快!她的天平在搖擺,歐家,滕府,她又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