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柯越看著一如既往跑到他們寢室來閑聊的李航一神秘兮兮的說道,「我听說了一個超勁爆的八卦!」
柯越對他說的「超勁爆」完全不抱任何希望,興趣缺缺的「嗯」了一聲,示意他可以繼續往下說。(八 零 書 屋)李航一不滿了,「你這是什麼回應,完全不是想听下去的態度嘛。」
「你不要吊人胃口。」徐齊駿催他。
「這附近有一個師專,你們知道麼?昨天晚上高三一個女生翻牆出去和別人約會來著,據說她男朋友就是那個師專的。現在的女生太勇猛了!」李航一不停感嘆,「宿舍樓旁邊的牆還挺高,她居然能翻得過去。」
柯越無語,「重點在于她翻牆很厲害麼?」
「不是,」李航一問他,「還記得之前我們在教學樓遇到的那個大肚子麼?就是罵人很凶的那個。」
「記得,怎麼了。」柯越听他說話說一半太折磨人,「所以其實是師生虐戀,高中女生半夜翻牆尋舊愛麼?」
「你這個腦補的太厲害了。」李航一被他哽了一下,「是被那個大肚子抓了個正著,他是學校的教導主任,那個女孩子被她家里人一早領回去了。」
「不是吧?」徐齊駿和辛陳都很驚訝,「翻個牆不至于這麼嚴重啊。」
「不是翻牆,是因為早戀。」李航一搖頭,壓低聲音說道,「那個教導主任非常之凶殘,逮住學生一點違規違紀就不放,以前還把一個學生給逼到退學,總之犯在他手里就倒大霉了。」
「說的我有點冷。」柯越抖了抖,「他不帶課吧?」
李航一眼含恐懼和憐憫的看著他。
柯越瞪大了眼楮,「你別嚇我。」趕緊抬頭看徐齊駿,「咱們任課老師都見過了一遍了吧,沒漏掉誰吧?」
李航一看他那樣,伏在辛陳身上大笑起來,「你還好意思說我二?」
辛陳也笑了一下。
「你今天別想豎著出這個門了。」柯越朝他走近了兩步。
李航一往辛陳身後躲,「辛陳快罩著我。」
柯越看了一眼辛陳,辛陳也看著他,想說什麼,但是頓了兩秒。柯越心里罵了一句︰快點和我說句話啊,就為那麼點破事你到現在還不搭理我。他完全忘記明明是自己先不理對方的了。
也不是沒想過去主動說話,可自己又有點拉不下這個臉,于是柯越也站在那沉默了一下。
趁著柯越分神的空當,李航一迅速的從他身邊竄了過去,等柯越反應過來,他老人家已經跑到門口了,「我不但能豎著出去,我還能跑著出去。♀」做了個鬼臉,「咻」的一下沒影了,然後听到旁邊寢室有力的關門聲。
柯越失笑,目光又和辛陳的遇上,「我已經放棄對他的治療了。」
「下次和他說話前,先把門鎖上。」辛陳看了一眼大敞的寢室門,對柯越建議。
「好想法!下次我轉移他注意力,你鎖門。」柯越賊賊一笑。
徐齊駿走進衛生間之前丟出一句話,「對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溫暖知道麼,你們倆個家伙。」
兩人之間的僵局被這麼個小玩笑緩解了一點,柯越在心里默默鄙視自己︰就只要這麼一步而已,自己之前死活做不到。辛陳這家伙也硬氣的很啊,好吧,感謝可親可敬的李二貨同學。
下午的社團活動,李航一和辛陳本來說好去畫室找柯越,可是臨近放學的時候,班主任突然把辛陳叫出去了一下。
再進來的時候,柯越明顯看到他臉色變得很糟糕。
看著辛陳收拾著桌上的東西,柯越問道,「怎麼了?」
「我要去醫院一趟,」辛陳手上動作不停,「我妹妹在學校摔傷了,還沒聯系上我媽媽。」
「你一個人能行麼?」
「沒事。」
柯越感覺他在生氣,語氣帶了些急躁,雖然只是這樣一點點的情緒,柯越卻敏銳的撲捉到了。
他按住辛陳的手,「你趕緊去吧,我來收拾。反正我也要回寢室。」
辛陳猶豫了一下,對他說道,「謝謝。」就朝教室外走去,他走得很急,把門口那人放在桌上的書都撞歪了。
李航一問柯越,「誒,我看辛陳走得那麼快,他到哪去?」
「好像他家有點事,要回去一下。」柯越幫辛陳把書都收拾好裝進書包里,又看了一眼教室門口。
最後也只有李航一一個人跟著柯越去了繪畫社。
繪畫社里很安靜,柯越帶著李航一走進來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李航一放慢的腳步。畫畫的學生們抬頭看了看他們。
林墨安朝柯越揮手,等柯越和李航一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她笑道,「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又向後面的李航一打了個招呼,把李航一激動的不行。
等柯越把東西擺好,林墨安問道,「今天辛陳沒和你一起來?」
柯越貼畫紙的手頓了頓,「他也有社團活動要參加。♀」
「他不是在田徑社麼?」林墨安繼續追問,「田徑社是明天才有活動吧?」
柯越略帶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你比我這個室友了解的還清楚啊。」
「我就是隨便問問。」林墨安臉有點紅,轉頭畫畫去了。
柯越面上不顯,心里很不爽,真是麻煩。再看李航一,還沉醉在女神對他打招呼的受寵若驚中。
心不在焉導致畫起畫來也沒平時那麼得心應手。不知道辛陳他妹妹有沒有事,話說他今晚回不回來?應該不會,他媽媽也沒聯系上,可能會在家陪妹妹了。看他走的時候心情很不好,不知道現在好點沒。
握著畫筆的手突然停住了,柯越對自己有點無奈,想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人家家里沒事了自然就回來了,自己在這瞎操心個球啊。
摒除雜念,沉下心來畫了一會,林墨安就提出要先回去了,李航一馬上站起來說自己正好也要回寢室,于是扔下在心里大罵他重色輕友的柯越,喜笑顏開的和林墨安一起走了。
果然二貨很靠不住,柯越默默吐槽。等畫完手上這幅畫,天色也暗了下來,畫室的人差不多走光了。他把畫具整整好,準備離開的時候,在門外遇到了一個女生。
女生剪著童花頭,臉小小的,很可愛的模樣。她看見柯越,有點躊躇的問道,「打擾一下請問現在還能報這個社團麼?」
「應該沒問題的,每個周一繪畫社的負責人都會過來,你可以下周一過來問問看。」
「謝謝,」女生朝他笑了笑,有點害羞的樣子,「你也是高一的新生對吧。」
「恩,我在四班。」柯越看她這樣,都不敢怎麼放大音量說話,典型的小鳥依人型女孩子。
「我是六班的,我叫談毓青。」像是鼓起很大勇氣似的,她看著柯越說道。
柯越怎麼看怎麼覺得談毓青有一種視死如歸的精神,自己有這麼可怕麼?他更小心翼翼了,「我叫柯越。」
「我我听說過你,你畫畫很好。」
這是什麼情況?柯越一下反應不能,是單純的夸我還是搭訕?
看柯越不說話,談毓青臉變得通紅,「我周一再過來,謝謝。」說完就跑掉了。
柯越︰「」估計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只是單純的表揚一下畫技而已。
從晚自習下課回來,辛陳還沒到。
徐齊駿奇怪了,「是不是沒聯系上他家人啊」
「可能今天不回來了,畢竟自己妹妹受傷了要照顧,等明早看看。」柯越雖然這麼說,但也在猜測辛陳怎麼去了這麼久,他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在醫院能干什麼?如果聯系上了家人,應該早就能回來才對。
柯越躺在床上等到熄燈的那一刻,才終于確定辛陳今天是真的不會回來了。也說不清是安心了還是更擔心了。翻滾了幾下,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這一覺有點淺,感覺自己睡了很長時間但卻被突然驚醒了,柯越伸手抓過鬧鐘看了一眼,快到12點30了。
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門口處傳來了很輕的動靜,有人在用鑰匙開門。
大半夜的,柯越有點驚嚇。身子一動不動,眼楮緊緊盯著門,門鎖因為轉動發出了「 噠」聲,然後走廊上的一線燈光照了進來。
柯越看著輕輕走進來的那個人,他動作很慢,關門的動作很小心。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被驚醒,他好像松了口氣。柯越奇怪的是,他就那麼站在門後,也不再有動作,時間因為黑夜中這靜止的一幕而顯得格外漫長。
終于忍不住了,柯越半撐起身子,也不說話。
柯越看見他往這邊走過來,然後看見了自己,似乎愣了一下,低聲問道,「柯越?」
「嗯。」
靠近陽台,昏暗月光下辛陳微微低頭,他的表情很僵硬,卻又努力想擠出笑容。看過去很痛苦的樣子。
柯越知道辛陳以為自己看不到,又或是這一刻他無法好好掩飾。雖然房間很黑,可是柯越偏偏看到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柯越感覺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你妹妹沒事吧?」
辛陳的聲音很低,「頭上縫了好幾針。」
柯越坐了起來,「家人聯系到了麼?」
「嗯,我媽媽去把她接回家了。」
「疤痕會越長越淡的,別擔心,你妹妹應該還小吧。」
「恩。」
黑暗靜謐的夜晚讓這段一問一答的對話變得更加陰郁,這種慢慢收緊,有點窒息的壓抑讓柯越想起了住院時的不好回憶。心慌的感覺慢慢升騰,急需什麼來填補、克制。
「我想吃東西。」柯越覺得也許食物可以增加一點重量,蓋掉心里翻滾的心慌。
辛陳愣了,然後從自己桌上拿來了一盒東西遞給柯越。柯越看見他伸向自己的手臂時呆住了,心髒和胃叫囂的更厲害了。
眼前這個餅干還是上次的曲奇餅。柯越有看過這種餅干,就是普通的丹麥藍罐曲奇餅干,他不明白為什麼辛陳喜歡吃這個。他腦袋中浮現出辛陳的手臂,甜膩的東西讓他更加不舒服。
「我們翻牆去外面吃吧。」柯越提議。
「神經,你沒听早上李航一說的事麼。」
「我們又不是去談戀愛,我們只是去吃東西。」
看辛陳沉默的站在那里,柯越也不再多說,只是換衣服,然後輕手輕腳的下了床,走到陽台上去看了看。
「陽台這里爬不出去,去走廊盡頭的那個窗口。」柯越走到辛陳身邊,「你走不走?」
辛陳一直看著他,也不說話。
柯越不再管他,徑直要去開門,辛陳走到他邊上,按住他的手。然後拉住他,把他帶到陽台上,把玻璃拉門關好。
晚上外面很涼快,月色朦朧,還能看見很多星星。夜風吹動了兩人的衣服,柯越的頭發也有點凌亂了。
辛陳坐在地上,把餅干盒子放在一旁,柯越被他拉著也坐了下來。
「你怎麼了?」
柯越不想回答,因為他現在莫名的煩躁。
「你好像比我心情還差。」辛陳看他那樣忍不住笑了一下,打開餅干盒,拿了一塊開始吃。
柯越看了他一眼,「這個一點都不好吃,又甜又膩。」
辛陳又拿了一塊遞給他,柯越握住他手腕。辛陳想縮回來,被柯越拉到自己眼前,較之房間內明亮很多的月光把周圍的一切映的很清楚。
辛陳的手臂上又紅又青的好幾塊,像是被很寬的東西用力抽打後留下的痕跡。
「你是不是去打架了?」柯越看著他,他的眸色很沉,就像怎麼也踫不到底面的深湖。
「沒有,」辛陳回望他,目光坦然、毫不瑟縮,「不是打架。」
「這麼晚還回來,很不安全。你一個人」
辛陳動了動嘴唇,卻什麼也沒說。
為什麼大半夜寧願一個人回學校,也不在家待一晚。柯越覺得自己不用再問了,因為辛陳也不會說。他們倆的交情估計還沒好到能討論這種話題的時候。
柯越松開他的手,接過那塊餅干,咬了一口,瞬時香稠的女乃油味充斥了他的味蕾。幫不上忙的無力感,不被需要的失落感,吃著這麼甜美的東西他卻感覺不到一點快樂。
「柯越,」辛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謝謝你。」
在自己這麼不開心的時刻,卻被人感謝著。柯越想著,也許辛陳現在只是想有個人陪他坐著就好。又或者,他只想要一個能和他一起大半夜吃餅干的人。
「也謝謝你,」柯越說道,「又讓我吃了一次這麼難吃的餅干。」
然後,他听到了辛陳的笑聲。混著夜晚的涼風,就這麼從自己身邊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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