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獲獎名單
傅廷信來了興致,問︰「喔?那你覺得這個《冬日》的作畫者是不是藝術家?」
官鴻澤抬起手,指尖緩緩滑過畫面,道︰「不夠。」
傅廷信︰「什麼不夠?」
官鴻澤道︰「毫無靈氣,這幅畫,只要擁有足夠的畫技,誰都可以畫出來。」
「……」傅廷信無語了,他唯一覺得還不錯的一幅畫卻被對方扁得一文不值,便有點悻悻。
官鴻澤善察言觀色,見傅廷信的表情,補充道︰「這只是我的個人看法。」
傅廷信笑了笑︰「是啊,青菜蘿卜各有所愛嘛,肯定也有人喜歡這一種的。」
官鴻澤︰「嗯。」
傅廷信四處看看︰「我去一下洗手間,回來再聊。」
傅廷信從大廳側門出去,問工作人員洗手間的位置,對方一見是傅然的孫子,親自領他過去,路上熱情道︰「你是咱們傅院長的佷子吧?跟他長得很像呢!」
傅廷信心里卻吐槽︰「像個大頭鬼,我大伯那一只朝天鼻,我能跟他像嗎!」
傅廷信的母親有二分之一的法國血統,所以他也算是小半個混血兒,再加上他常年跟家人在國外生活,要不是這一次跟爺爺出來,根本沒人知道他是傅然的孫子。
不過傅廷信也知道這是別人借他奉承他大伯,便笑笑沒說破。
去洗手間的路還挺遠,七拐八拐的拐了好幾個彎,還要通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傅廷信見那走廊邊上都堆著一摞摞的畫,好奇道︰「這是什麼?」
工作人員解釋︰「是這次比賽收到的畫作,這些都是篩選下來的廢棄作品。」
傅廷信路過那些畫,驚訝地感嘆︰「這麼多!」
「是啊,因為這一次的獲獎畫手都可能被大學直接錄取,也有可能受到官先生的全方位資助和培養,所以報名參賽的人非常多。」
說著就到了洗手間,「謝謝,您先回去吧,我自己認得回去的路。」傅廷信打發走那個工作人員,想道,官先生……就是官鴻澤的父親吧?他剛才和官鴻澤聊天時,留意到他身上穿的衣服。
但凡藝術工作者都異常注重個人裝束,尤其是像傅廷信那樣的藝術世家後輩,超高的審美讓他們在外表上有比他人更為苛刻的要求,他們熟知全世界最優的服飾品牌,並對什麼樣的裝束貼身合適有獨到的眼光。
官鴻澤所穿的衣服看不出是什麼牌子,卻用材細膩,做工精致,配色低調又隱隱透露著高雅,這正是富裕超過兩代以上的人家才會有的穿戴風格。他們需要樸素的外表來遮掩內在的光華,卻又不會屈于二流,所以他們的服裝大都是私家定制,獨一無二。光這一點,就能讓傅家將對方劃入同等的圈子。
他們是畫商嗎?傅廷信想著,仔細地洗了手,用烘手機烘干。
他有一雙從小就被稱謂天生藝術家的手,五歲那年,他就能在十分鐘內畫一幅惟妙惟肖的人物速寫,七歲他學會了油畫,十歲他學會了十二種書法字體,並開始跟爺爺學習水墨畫,十四歲,傅然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他,只對他說,你需要的只剩下人生經歷。而在去年,他的畫作被一位商人以十萬美金的高價購買,對方還向他預定了未來十年內的所有作品……傅然說,他是傅家迄今為止最有才華的孩子,可是他現在卻提不起作畫的興趣。
正因為如此,傅然才帶他來看這個比賽畫展,但傅廷信還是覺得無聊,就連剛才那幅《冬日》,也只是為了和官鴻澤互動而選出來的。那種畫他只要看一眼,就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臨摹出一張一模一樣的出來,並畫得比對方還好十倍。
傅廷信沿著原路返回,他的視線掃過走廊邊上那一堆幼稚畫作時,一張奇怪的線條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咦,這是什麼?傅廷信停下腳步,拿起那張紙看了起來。
只是用水筆畫的線條,還是復印的,而且似乎不止一張,傅廷信在畫堆里翻了翻,又翻出一張,一樣都是亂七八糟的線條,卻不是剛才那張的復制品。
傅廷信又看了兩眼,正想把畫放回去離開,忽然他的瞳孔一縮——難怪,這種排線方法他從來沒見過!
畫素描時,作畫者表現明暗陰影可以用不同的手法,用鉛筆畫舉例,陰影部分是用不同方向的線條平行排列,細看是成一個有規律的網狀圖,每一根線條的粗細差距都不會太大,深淺是以排線數量來決定,如果把明暗度從低到高分成十等分,最深的部分相當于用鉛筆刷了十遍。除了排線,還有用手抹勻,用可塑橡皮擦,用炭筆或黑度更高的鉛筆加深等手法來表現明暗漸變。
所有手法都是有一定規律的,但傅廷信眼前的這幅線條卻毫無規律,當然,若只是亂線也不會引起傅廷信的注意了,這線條還亂中有序!
這就是最可貴的一點,只有高手和大師的作品會讓人難以推敲,可經典的作品往往又是用最簡單的方法繪制,任何人都模仿不來。
傅廷信把幾張a4紙一疊,塞進口袋,打算等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
等傅廷信回去的時候,評審也快結束了,眾專家已三兩成堆地湊在一起討論自己的決定。
中午吃過飯,工作人員統計完分數,果然那幅《夢》拔得頭籌。
其次是第二名的《天使》和《明日之城》,傅廷信覺得畫技不錯的那幅《冬日》也在名單里,和《農村》和《家》一起獲得了第三名,除此之外,還有二十名優秀獎。
隨著獲獎名單的敲定,作畫者的姓名也被一一公開,一般正規學校在統一投稿時都會附上作畫者的詳細信息,給評審員留下印象,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有些教授可能會直接指明錄取某生。但也有一部分人不願意在畫作上寫真名,而在寫筆名信息留以確認,也未嘗不可。
結果這一次前六位的獲獎名單中,居然只有兩位透露真實姓名,包括第一名《夢》的作畫者,工作人員找了半天才在畫紙上找到黃豆大的幾個字。
「這個……」準備公布消息的老師听了工作人員的匯報後,面帶窘色,不知道該說不該說,他請了一位有決定權的教授上台商議,對方看了一眼畫上的簽名也無語了。
眾人都挺好奇︰「叫什麼名字啊。」
「咳,這位畫者在畫面上只留了四個字,」那位教授苦笑道,「中華2b。」
一秒沉默後,全場爆笑,連傅然也忍俊不禁,「這孩子,是不是把‘筆名’寫上去了?」
傅廷信都噴笑出聲︰「這家伙是來搞笑的吧!」
一陣笑鬧之後,終于有工作人員把對方當時的報名表找了出來,道︰「叫郭哲愷。」
「郭哲愷……」官鴻澤勾著嘴角喃喃。
官林運笑問︰「你想不想讓他跟你一起去國外學畫畫?」
官鴻澤︰「您要培養他嗎?」
官林運︰「嗯,剛才就已經決定了。」
官鴻澤︰「可以,不過不需要讓他知道我的身份吧。」
官林運︰「那是當然。」
官鴻澤︰「除了他之外,我覺得那個畫《明日之城》的也不錯,筆觸成熟,創作大膽,很有才氣。」
官林運︰「我給你一個名額的決定權。」
官鴻澤想了想,道︰「就他吧。」
幾分鐘後,《明日之城》的作畫者名字也被公布出來,叫何月夕,之後又報了幾個獲獎人,台下漸漸傳出一陣竊竊私語,原來前六名里居然有四個人是同一個地方的!這個「地方」可不是城市或者學校,而是一個私人畫室!
「這……會不會有造假?」有人疑惑道。私人畫室的學生報名參加比賽,難免會有美術老師的代筆或輔助,何況他們幾個的畫風又有點相似……
「我認為絕對不會,」場內忽然有人道,循聲望去,大伙發現說話的人是梁雲清教授,他是華夏美院里為數不多的年輕教授,年僅三十八歲,「這個私人畫室的畫家,我想這里有很多人都認識。」
梁雲清說話時,崇山目不轉楮地盯著他,身側的拳頭慢慢握緊。
「他就是葛欽舟,這幾個獲獎人里,有七個都是他的學生,而我們一共才收到八幅來自其畫室的畫稿。」
「葛欽舟?葛欽舟是誰?」
「啊!是葛欽舟!」
「是不是十五年前獲得全國最優青年藝術家稱號的葛欽舟?」
「他怎麼跑去帶小孩畫畫了!」
「梁教授和崇教授都是他的同期吧?」
「……」
身邊一片竊竊私語,崇山的臉色有些蒼白,梁雲清忽然扭頭對他笑了笑,是有點壞壞的、惡作劇的笑。
「這麼說來,這次我們要資助的兩個人相互認識?」官鴻澤沉吟道。
官林運沒有接他的話,兀自嘆了聲氣,臉上浮起一絲遺憾。
官鴻澤問︰「怎麼了?」
官林運道︰「這一次資助能不能成功,恐怕都是個問題。」
「還有人會拒絕資助?」官鴻澤一想,問︰「他們是什麼背景?」
官林運︰「不是經濟背景的原因,而是他們的老師。」
官鴻澤︰「那個葛欽舟?他怎麼了?」
官林運︰「十五年前,官家就想過要資助葛欽舟,他拒絕了。」
官鴻澤︰「……」
官林運︰「當時官家還是你的爺爺在掌事,你爺爺希望葛欽舟去當你小叔的老師,他拒絕了,還說了一些非常難听的話,你爺爺非常生氣,就把他封殺了。」
官鴻澤有點不敢置信︰「爺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官林運皺著眉頭,道︰「他……本來就是個非常果決狠厲的人。」
官鴻澤︰「那後來呢?」
「後來,」官林運面上閃過一絲難言的苦衷,「後來葛欽舟就消失了,沒有一家畫廊展出他的作品,他的畫也再沒有出現在藝術市場上。」
官鴻澤︰「為什麼……」
官林運說︰「九十年代的藝術行業基本上是被官家和柏家壟斷的,就算是最優藝術家的評選都有官家的操控,其實以少數人的眼光去決定一個大眾藝術家是非常限制藝術發展的做法,但那時候官家只想著要振興,為了發展,很多地方都有些不擇手段。」
官鴻澤的臉色很難看,他沒想到自己的祖輩會做出這種事,作為一個藝術愛好者,他向來都很欽佩有才華的人。他從小受的教育,都是發現藝術家後保護他們的才能,激發他們的潛力,而不是強行決定他們的發展方向!
官林運拍拍兒子的肩膀道︰「別多想了,這只是一個必須要經歷的過程。」
不遠處的崇山往這里瞟來一眼,被官鴻澤捕捉到,他的臉上閃過一個倉促的笑,很快又扭過頭去。
官鴻澤不由問他父親︰」崇老師是不是也……」崇山也是一個極有才華的畫家,他知道很多藝術家都有一些怪癖和執念,他們會為了精神上的滿足而放棄很多常人所追求的名利,但他從來不知道崇山真正的想法,他們除了在專業上的交流,很少在其它領域有過溝通。」不是,」官林運道,」崇山是自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