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整整一個星期,戎靳北這個人和他說過的話,都會時不時地在唯伊毫無防備的時候,在腦海中突然閃現,就像那天從醫院離開前,他對她說︰「你好好想想。ai愨鵡」她真的就無時無刻地在想。
到後來,有些東西好像長在腦袋里一樣,努力扯都扯不掉了。
表面上,她仍像沒有發生過那件事情、沒有跟他大吵一架,在片場忙碌,只是偶爾遇到那天在場的人,會心虛地想死。
旁人最平常的一個微笑,一句話,都讓她掀起波濤洶涌。
除此之外,她無法面對的人,還有秦安畛。
那一個星期,不管秦安如何對她,都讓她覺得分外煎熬。
這一天,不知道是誰告訴了秦安,戎靳北住院了,問她是不是讓人送了魚湯過去?
除了手機,秦安已經很久沒有用其他通訊工具了,因為前段時間生病的緣故,MIKO一直在她身邊設置防護,不讓外界的人來打擾她,以至于戎靳北進醫院有將近半個月了,她才知道這件事—釧—
而這個時候,戎靳北已經痊愈出院。
「誰送了魚湯?戎靳北生病了?」秦安正在上妝,拿著微信低喃道,「怎麼都沒人告訴過我?」
琳達替她畫眉毛,應說︰「MIKO姐去問過了,听醫院那邊說戎總沒什麼大礙,就沒讓我們告訴你。」
「那是誰讓去送的魚湯?」
唯伊在她們身後,正替秦安將禮服的邊角開線縫上,尖細的針腳猛地戳進指月復,濃稠的鮮血立刻冒出來,變成一顆大大的血珠子,她忙抽了一張紙掩上,不動聲色的听琳達說︰「可能是MIKO找人送過去的吧。」
秦安靜默著,微信有消息來,她看了一眼,撇過頭問唯伊,「你送過去的?」
唯伊一怔,中間愣神只有短短的一秒鐘,卻有無數個念頭冒出來,最後篩選的結果告訴她——不能說謊。
她輕咳了一下,說︰「不是MIKO叫我去的,是那天……我正好去醫院,遇到戎總的司機,他好像有很急的事要去辦,就讓我先把湯送上去,可能當時沒說清楚,讓人以為是你……送的了。」
不能說謊,卻還是沒敢全把實話說出來。
秦安看了她一會兒,低頭對著微信錄音說︰「王邈,我忙死了,不想跟你聊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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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唯伊吃過飯一個人在影視基地溜達,悶頭悶腦,不知去向,只沿著仿照江南小城建造的街道,一個人獨自前行。
青石板被經過的無數腳步磨的 光瓦亮,石縫中,濕潤的黑泥上冒出點點青苔,青瓦房,貼著紅聯的木門下,滿臉褶皺的老人提著一只竹籃,蹲在門口,正用青蘆葦葉編織一只只小物件。
蜻蜓,螞蚱,飛舞的蝴蝶,形態各異,栩栩如生……
唯伊忍不住跟著蹲下來看那普通的葉子,在老人瘦骨嶙峋的指間漸漸成了一只活物,好像自己的魂被勾走了,附在了那只剛剛編成的螞蚱上,成了田野間的自由者。
老人笑呵呵的問她要不要買一只,才十塊錢。
唯伊說好,起身模兜卻發現沒有帶錢包,連個零錢也沒有。
有些沮喪。
老人仍是笑容滿面,把一只編得有些小的蜜蜂遞給她,「這個給你,小妹,不要錢。」當她是鄰家相熟的小孩子一樣。
唯伊接過來,那青色的蜜蜂,一對大眼楮閃著光,小肚鼓鼓囊囊,可愛至極。
這時,一聲響亮的口哨聲從幾米外的十字路口方向傳過來,唯伊拿著小蜜蜂回頭,就見路口斜著一輛和身旁建築完全不搭趟的重型機車,王邈蹬著一只腿,一身黑色短袖夾克,手捧頭盔,***氣十足。
「嗨!干嘛呢你!」他沖唯伊吆喝了一聲。
唯伊連忙站起身過去,繞著他的裝備轉了一圈,王邈問她︰「酷炫麼?」
唯伊點頭,稱贊,「酷,炫!你這是要去片場客串麼?」
「噗——」王邈笑出來,「你們什麼劇組這麼窮,我去客串還要自己帶裝備呀?我是剛搞到的這台車,過來溜達一下。」
唯伊還記得他前段時間口口聲聲說自己很忙,沒時間來片場,今天就為了一輛車來顯擺了,不由覺得好笑。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王邈看到她手里的蜜蜂,突然奪過去,「這是什麼東西?」
唯伊手里一空,要去奪過來,王邈卻舉高了手,眼楮盯著那只蜜蜂看了許久,說︰「小蜜蜂,哎喲做的還挺好看的!你做的呀?」
他個子高,唯伊搶不過,就老實地站在原地,問他︰「王邈,你有十塊錢麼?」
王邈眨巴眨巴眼楮,就去模後面的兜,找出了一堆零錢,唯伊在里面抽了一張二十塊,轉身再跑回那個老人跟前,蹲下來,挑了一只螞蚱。
「老爺爺,我再要一只。」
她把錢塞給了老人,頭頂出現一片陰影,王邈站在她身後,「原來是用這葉子編成的!還真好看!」
唯伊抬頭看他,用手里的螞蚱給他換蜜蜂,「這個給你,把小蜜蜂給我。」
王邈忙護犢子一樣把小蜜蜂往懷里揣,「為什麼要給我螞蚱!螞蚱沒有小蜜蜂好看!」
唯伊沖他笑了一下,心想,你長手長腳的,不是螞蚱是什麼。
但為了他大少爺的自尊心,這話就沒說出口,也不跟他爭那只小蜜蜂了。
王邈把小蜜蜂放在胸口的衣兜里,拍了兩下,對唯伊說︰「哎!你等會兒回片場麼?」
「嗯,轉一會兒就回去。」說著往路口走。
王邈在她前面,倒退著走,高高的個子,幾乎要撞上路旁的屋檐。
他說︰「唯伊,坐我的車,去兜個風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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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伊小時候,有一次,逃課,跟一個同班玩的不錯的好朋友,去B市新建的大型游樂場玩。
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坐了山車。
初坐上時,車輪在軌道上發出「茲拉茲拉」的行動聲音,升至最高點,向下落的那一刻,唯伊想,要死了要死了!安全帶緊緊勒住她的肩膀和肚子,整個世界顛三倒四,她緊緊攥著扶手,尖叫聲連連。當車子轉了個圈劃到頂端時,她仰頭看著天空碧雲萬里,從沒覺得世界這麼寬闊,胸前氣息如此暢快!
下車時,被魏少川扯下來,大罵了一頓,唯伊只是傻樂著看他,刺激的感覺在胸口起伏,經久不散……
坐在王邈機車上的感覺,好像讓她一下子回到了那個時刻,在蜿蜒而寬闊的路上疾行,偶爾上下坡中,好像心跳要彈出胸膛!
風呼呼灌入耳朵里,從肺腑中穿過,整個人穿梭在形影中,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別停下來了,就這樣一直無止境的奔走吧……
車停下來,王邈瀟灑的拔掉自己的頭盔,又幫唯伊摘下帽子,一邊夾著一只,微微喘著氣問她︰「爽麼?」
唯伊仍有些耳鳴,臉上的笑好像被風吹的固定住了似的,她說︰「爽!太爽了!」
「必須的!艾瑪太過癮了!我前段時間在公司待得你不知道有多麼郁悶!」王邈發著牢***。
唯伊能理解,他這樣性格的人,在格子間工作,一定很不適應。
王邈說︰「家里也呆不下去,我媽最近因為公司里的事都快煩死了!每天都嘮叨我不爭氣,唯伊,你知道?我現在特別後悔晚出生了這麼多年,你說,我要是早出生十年,不,七年就行!我現在的生活是不是就能過得舒心點兒了?」
唯伊看著他。
人總是會埋怨時光,生不逢時是多少人都感嘆過的呀,可是又有誰真正的能實現那個關于「如果」的假設,又有誰能知道,是不是出生在自己想要的那個年紀,就會比現在更好……
誰都無法做出回答。
王邈把帽子放在機車的後箱里,嘆出胸口的郁氣,說︰「如果早生幾年,我媽就不會總是怨戎靳北搶我的東西,旁人也不會總把他當成我的目標,催促我追趕他,秦安……是不是也會喜歡我……」
他說︰「唯伊,我想在秦安生日的時候……為她準備一個驚喜……」
他的語氣,像是孩子拿不定主意,撥開膽怯的外殼,就會發現那心底滿腔的熱烈,那是誰都不能阻攔的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