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反穿手札》最新章節
「這……不至于吧。♀」楊老師眉頭就擰了起來。「甭管她是哪家孩子,就算是身份再尷尬,至于送到慈幼局里嗎?都走到送慈幼局這一步了,私底下怕也不會再加以照拂了吧。不瞞您說,我也想過這事兒呢,就是沒想通。」
秦教授唔了一聲,也是沉吟了起來。「她這小學幾年,都是你如今待那個學校讀?」
「是,我都問過了——當時也沒想多,就是想知道她是從哪學字。她小學六年都慈恩小學讀,原來成績中下。平時穿著打扮也就是現這個樣子,至于談吐,同一般孤兒也沒什麼不同。」楊老師現也是越說越奇怪,但是又無法找到一個合理解釋。「至于桂太太那邊,我帶含光過去時候,她可吃驚了——她嫁到咱西北來也就是七八年時間,接手慈幼局都沒有兩年……」
秦教授神色稍微寬松了點,「若是如此,倒又好說了。」
「您說我中了桂太太計——」楊老師把茶水給秦教授滿上了,「這是什麼意思呢?」
「電視!」秦教授斬釘截鐵地說了兩個字。
見楊老師茫然不解,老頭子略帶得意,也略帶郁悶地解釋了起來,「現字寫得真正好小孩子,是不多見了。這個毋庸諱言,我們老家伙也是一步步看著世道走到現。鋼筆、圓珠筆、鉛筆,確實都比毛筆要方便……」
這是實話,以前沒有這些明時候,全民寫毛筆字,基數大了,寫得好人自然也多。現大部分平民全用為方便廉價圓珠筆,當然毛筆書法也就要逐漸式微,淪為一種愛好而不是一種技能了。楊老師現是書法老師,自然要嘆息,「這也算是世風日下——」
秦教授愛和人頂牛脾氣又作了,他擺了擺手,「不是這話,圓珠筆這些文具,對開啟民智消滅文盲都是有很大作用……嘿,以前,讀書是有錢人家事,現是全國人民事,很多事都注定和以前越來越不一樣。」
他又言歸正傳。「不過,和我這樣想老家伙卻是不多,雖說那個比賽是府電視台播,但架不住有故事啊。柳家……」
他不屑地歪了歪嘴,「別人眼里怕也是個人家了。這個比賽光盤,很早就被人送到了北京。」
楊老師是一點也不知道,原來含光風頭都出到北京去了,當下又驚又喜,「名聲外啊!」
老爺子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楊老師一眼,「你傻啊!她是誰學生?你學生!你是誰學生,我學生!桂李氏這不是把她和咱們綁一塊了嗎?以後要有什麼事,難道我還能看著我自己徒子徒孫吃虧受罪?還不得出面給她兜著!」
一邊說,秦教授一邊很不滿意地敲打著椅子扶手,看起來是把它當成楊老師腦門了。「我這一句話還沒說呢,狗皮膏藥就糊上身了——現明白我說意思了嗎?」
楊老師好說也是大族著姓出身,這點敏感度還是有,這下他算是完全明白秦教授思路了,「原來您是不想和宗室扯上關系……」
「這倒也沒什麼。」秦教授傲然道,「些須小事,別人忌諱,我卻無礙——」
他又一苦臉,「就是這桂李氏嘛,若是她近親,那就有些忌諱了。」
楊老師也明白秦教授意思,他慌忙解釋,「這卻是沒有事,她是含光門撿到,所以叫做李含光……那時候桂太太還福建做郡主呢。再說了,雖說這上電視事極可能是她背後安排,但卻不是為了您想那個緣由。她丈夫名下有個兒子……」
「得得得。」秦教授頓時失去興趣了,「我明白了,今兒小桂過來時候還沒口子贊他呢。嘿,這真他媽都是什麼破事啊。」
以秦教授身份地位,如何會去乎一介商人家里那些糟爛污?楊老師都不敢說得太細,就是繼續為含光解釋,「至于直播里那個事故,確是一場意外,柳家那姑娘多少是有些冤枉了。」
含光出名,是由一連串巧合組成,任誰也沒這麼大能力背後撥弄安排。秦教授沉吟了一下,也就放開了這事兒,轉而追問她書法,「這樣字,真就像是你和我說一樣,一下筆就那麼寫出來了?」
「我都看過她習作了。」楊老師說,「听她生活老師講,確也就是去年暑假末尾那個月開始頻繁領墨水,那時候她經常有機會出去補課,您也知道慈幼局做派,那估計是她第一次有機會去碑林走動。」
不管願意不願意承認,這世上確是有天才存。秦教授雖然還將信將疑,但‘啊’了一聲,看來也是不打算繼續追究下去了。楊老師觀察著他臉色,又道,「而且,我和這孩子接觸下來,有個感覺,她特別會察言觀色——」
「孤兒嘛!」秦教授嗤笑了一聲。
「心里很沉靜。」楊老師點了點頭,繼續道,「很懂得觀察和模仿。她寫字姿勢就是模仿碑林旁邊那書法一條街上愛好者,有模有樣,稍微有點缺陷,我糾正了一下也就改過來了。」
這多少也就給含光優雅舉止找了個牽強理由——懂得模仿寫字姿勢,自然也懂得模仿言談舉止。李局管不就是現成好人選麼?
秦教授點了點頭,「我雖沒見過桂李氏幾次,但她是閩越王郡主,她們家有錢啊——哈,雖說舍不得出嫁妝,但家教多少還是有點。」
「嗯,再說她八月里出過一次意外,被慈幼局孩子欺負,頭按池子里差點就溺死了。」楊老師想起來都還是有點生氣,「人經過變故以後,往往都會有點變化。我看那,她是那次以後,開了竅了。原來縱有十分天賦,也是想要藏拙,渾渾噩噩和光同塵,總比木秀于林好。慈幼局風氣您也明白,她若是一路高分,只怕早被人欺負得不成了。」
澄清了李含光和李局管關系以後,秦教授對含光興趣就多地集中她本人那非凡書法天賦身上了,他點了點頭,「如此好苗子,卻硬生生耽擱到了這麼大,是有些可惜了。♀那筆字我看了,以她年紀,確實難得。可惜——太柔媚了,沒學到書聖蒼勁,沒個有水平老師教就是成問題。」
一邊說,一邊就掃了楊老師幾眼,楊老師為自己喊冤道,「先生,我也不是不想教,可我書學顏體,沒學過王啊!」
「就你那點草料,還來糊弄我?」秦教授哼了幾聲,已經是見獵心喜了起來。「等扶風縣事完了再說吧,若是這孩子行事好,我給帶回北京去好好教教,靜心寫幾年字,也許就又是大家了,總強似和你拉幫結伙,這里欺負一幫子小學生。」
楊老師神色先是一喜,又是一暗,「雖說她和桂太太沒什麼淵源,但畢竟是慈幼局人……如今出了名,只怕桂太太是不願放人。我帶她來見您,就是想討您一句話,讓她直接進桂樹中學讀書。等她考大學時候,再幫著往北京辦。」
秦教授沒想到這一茬,被楊老師一提醒,也是為難了起來︰雖說要個人不難,他就是不願和桂李氏多加接觸,別說有什麼人情往來了。桂李氏接手慈幼局沒幾年,才出成績,自己就來挖牆頭了,這人情雖不大,卻也不是物件能抵掉小事。
「再說。」楊老師見秦教授動搖了,這才如實道,「這書法,都是殷實人家才能浸婬進去。我看含光樣子,還是打算以讀書為主,不願耽誤了自己學習。」
現這年頭,靠寫書法混飯吃人已經是越來越少,收入也越來越低了。其實就是從前,好書法也不過是功名利祿敲門磚而已,再加上含光又是女兒家,混出頭可能性小。就算秦教授和楊老師都不缺錢,但幫人一時也沒有幫人一世道理,再說,李含光也未必會接受他們幫助。讀書考大學,選個容易謀生專業,才是正常選擇。
秦教授臉色數變,到底還是嘆了口氣,「可惜了。如果她沒有高人指點,一切純自天然,如此天賦,是可以傳衣缽。」
老人家一輩子著作等身,多個領域都是權威,桃李滿天下,但卻始終缺少一個可以全方位繼承老人學問真傳弟子。此事一直是老人心中憾事,楊老師不敢提起,只是揪著前一句道,「現天下寫王體,高人寥寥無幾,西安府是一個也沒有。就是要尋高人,又到哪里尋去?您老年紀大了,越多慮。和我夾纏了這麼久,卻不想想這個道理。」
「沒大沒小!」秦教授面色一變,舉起手就敲了楊老師腦門一下,「你這孩子會不會說人話呢。」
見楊老師只是傻笑,秦教授嘆了口氣,也把手給放下了︰弟子心事,老人如何不清楚?
「明天你把那孩子帶到扶風去吧。」他說,「我有時間就指點一下。至于桂樹中學那邊,還是先讓她考,考不上再說。我看桂李氏心里多半也是打著這個主意,不要攔著人家路。」
楊老師本意是讓含光不必死讀書,空點時間出來多練習書法,但老師如此決定,他也不好反駁。好含光能跟秦教授身邊,一樣是大有裨益,聞言便點頭稱是。「以她成績,考大概也是考得上。」
「哦……還有。」秦教授閉目想了一下,又吩咐道,「精誠金石是敲門磚,也確實是正統,這不必多說了。上了初中以後,還是專心讀書練字,沉澱、醞釀一下,除了精誠金石以外,其余大小競賽不必出去參加了。她若缺錢,你尋個名目接濟一番,我們弟子,不摻和那些人辦狗屁賽事里。」
剛才還疑心重重,把含光來歷想得神乎其神,現倒是已經把她當自己人看待了。老人家老了老了,就是護短。楊老師不禁竊笑了一下,才道,「是,不會讓她和那些人摻和。不過說白了,以她出身,那些人也未必看得上她。」
秦教授看了看徒弟,也沒吭氣,他把話題轉到了楊老師家事上頭。「近和你父親難道還是那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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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還沒得知自己一樣是要考中學消息,但含光就是知道了,心情也不會受到太多影響。小升初只考兩門課,國文她積累深厚,算學她又有一定天分,即使沒有人說項,憑著得了冠軍十個加分,她進桂樹概率還是相當大,差別只于名次而已。優勢都這麼大了,又努力了一年,而且還有楊老師和李局管兩個靠山,她還不至于不自信到這個地步。
也就是因為對三個月後考試行有余力,含光現才會慎重地考慮這麼一個問題。
她要不要逛逛街呢?
雖說重生已經一年多了,但含光逛街經驗基本還是零。而根據她從電視里得到知識,以及韓氏、張嬤嬤等人口中言語,這時代平民女子,夜生活還是很豐富,含光甚至是听說過一種名喚‘酒吧’地方,仿佛是些小年輕飲酒作樂地方——還頗受有錢人家子女喜愛呢。就是現,街上走著也根本都不缺乏女性,所以她推測,現這個時段,起碼來說逛逛街還是沒有啥問題。
前世就不說了,總督家大小姐,連出一次門都是大事。含光出門多目就是從她們家府邸去到她們家別墅。期間能掀開簾子看看街景,都是特殊待遇了。這一世穿越過來以後,因為慈幼局晚上有門禁,所以含光一般日落後沒多久就會回去慈幼局,平時白天出來,也都慈幼局附近活動,當然不會有什麼逛街機會。再說,她身上一般也都沒有錢,出去連瓶水都買不起。
不過,現她情況卻又和之前不同了,不說楊老師給一百,自從李局管掌握大權以後,慈幼局每個月都會給所有幼童點零花,也不多,大概十元錢。含光因為經常有去楊老師那邊,也會比一般幼童多點社會活動,所以李局管是給她特批了一個月二十元零花錢,她現身上就帶著三十多元呢。
對于一般孩子來說,算是一筆巨款了,也不會隨意去動用,不過含光還有楊老師那里存著一千元錢——她沒有身份證不能開戶,索性就還是把錢交給楊老師讓她代為保存了,所以對這零花錢看得就不是很重。
要不要這條街上稍微逛逛呢,含光就猶豫起來了——她身邊就是個商場,門口處人來人往進進出出很是熱鬧,按說她可以進去稍微玩玩再回慈幼局,有楊老師頂著,也不會受到什麼懲罰。
不過……
好吧,說實話,她是有點怯場了。逛街什麼,對前世她來說畢竟是太陌生了點,商場這個看起來十分高端大氣地方,里外都閃爍著通明光,對含光來說,確是挺陌生,挺可怕。
門口踟躇了一會兒,她還是沒能下這個決定,正猶豫呢,身後忽有人叫道,「李含光?」
一回頭,卻是桂思陽有點詫異地站出口廣場上,從他口中咬著一個大棉花糖來看,他應該是剛從商場附近小鋪子里買了零食過來。
含光登時就打消了逛街念頭,她笑著和桂思陽打了個招呼,「你還沒回家嗎?我準備回家了。」
「哦,下午那邊散了以後,我和老何去打了幾場電動來著。」桂思陽說著她听不懂話,把雲絮狀棉花糖給挪開了。「你呢,怎麼還這?」
這也沒什麼好瞞人,兩人稍微溝通了幾句,桂思陽就明白了含光動向,不過,他看起來好像是不滿足于這麼簡單寒暄。掀開袖子看了看手表,便道,「這才七點多,你這麼著急回去?不著急話,不如陪我逛逛街啊。」
畢竟是世家子弟,還是有比較符合身份觀察力,含光自知她躊躇不前樣子應該是落入桂思陽眼中,自己意圖也是被很容易就揣測了出來,桂思陽未必是想逛街,想結交一下自己才是真。
「這不太方便吧。」她反射性地就說。
「為什麼啊?」桂思陽做了個稍微有點受傷表情,瞥著含光道,「我就這麼討人厭嗎?」
瓜子臉、丹鳳眼,白淨又有點狡黠,氣質溫文來帶了點靈動,這個表情做出來,對同齡女生估計都是秒殺級別。不過含光畢竟是十八歲心,看了也就只是……一般被打動而已。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也沒法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想了下,索性直說道,「倒不是討人厭,但你不覺得以我們兩人身份,實是不方便多加來往嗎?」桂思陽明顯裝傻道,「為什麼?」
「你自己明白吧。」含光禁不住就沖他翻了個白眼——她確實也不是那種會和別人玩潛台詞啊,彎彎繞性子。「再說,你也許無所謂,我還要看李局管臉色吃飯。你可別來害我。」
話說這麼直白,這麼不客氣,普通人都要變臉了,一般富家子弟又哪里忍耐得下去?沒想到桂思陽反而笑了。「她雖然不會喜歡我們來往頻密,但又不會派人天天跟著我,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啊?」
見含光欲要開口,他又搶先一步說,「放心吧,我和你結交,也不是為了對付她。」
其實含光也不覺得對付了自己能對李局管造成什麼打擊,她反問道,「那你是為了什麼?」
桂思陽便很自然、很誠懇地道,「我覺得你是個很有才華,很有毅力人,想和你做個朋友,不行嗎?」
呃……
含光一時無語了——穿越到了現,還是她第一次受到這麼直接而強烈夸獎。
比起前世那些熱情‘貌美如花’、‘金尊玉貴’,這幾個詞似乎稍嫌樸素直白,但不可諱言,卻令含光心里,也有種說不出暖意……
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從她表情來看,態度已經明顯軟化了不少,桂思陽笑了一下,伸手拉住含光書包背帶,半推半拉,就把她扯進了商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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