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坐地,倒是把眾人都給驚動了,周圍也有人發出善意的哄笑聲,連那顧客都笑道,「小姑娘沒事吧?」
李年忙著扶起了含光,也問她有事沒有。」
含光的興趣壓根就不在觀音像上,听說秦教授上當可能性不大,含糊應了幾聲,便又問道,「剛才那人看的玉帶,您看能賣多少啊。」
「天價一百多萬都開的出來的。」李年畢竟是學這個的,肯定也沒少陪著老爺子在潘家園轉悠。「玉的嘛!張口價低了,人家還以為是假貨呢。不過,泛著生土氣味兒,是個很好的壓價借口,不論真假,都會拿這個來壓,因為這玉必須得盤過了才能重新泛亮。而且品相上也不能說是沒瑕疵……那人要有心帶的話,最後二十萬應該就能拿走了。」
這麼幾塊東西,就能賣二十萬?含光頗有些不可置信,李年看了便笑道,「別覺得貴,這要是真的,又盤好了,起碼能賣出兩百萬的高價——你看那是完整一圈二十多片玉塊兒啊。」
按現在的銀價來說,這玉帶在古代可能都不值那麼多錢。含光直搖頭,又和李年確定了一下,「這盤玉是不是就是把進過土,失去了光彩的玉料重新給盤光亮啊?」
「嗯。」李年點頭道,「這個玉帶多,而且一般沒有分著盤的,都得一個人盤,要盤它也下功夫。不然價錢壓不到二十萬,最少四十萬才能拿走。再低,客人自己都怕。」
買的沒有賣的精,這玉帶要真是從土里出來的,除非家有急事急于月兌手,不然很少會賣出太離譜的低價,如果這價錢攤主都肯接的話,貨有問題的可能性那就高了。李年又指點含光,「當然了,這是因為這攤子那也是有名有姓常年在這擺的,都是玩家圈子里的人,彼此也有個分寸。若是生面孔開離譜低價的話,說不定那就真是有問題才急于出清……反正這里面的道道很多,說不定貨是真的,只是有瑕疵,所以才給一攤子的貨物都抹了泥微微做舊來掩飾,只要能把玉帶給賣出去,別的成色上的損失那都是值得的。」
含光听得都快暈了,對李年不免添了幾分敬意︰難怪楊老師對她如此俯首帖耳,這位郡主除了大方會做人以外,腦子也是靈活好使,光是這些道道,智力差一點的可能都會被忽悠得找不著北。
兩人都是竊竊私語,也不怕影響了別人,含光又道,「我們昨天去寶慶銀看的和田玉鐲子,一對就要三百多萬,玉值錢是真的,古玉賣這麼貴那也罷了。可銀器物,難道每一件也都要賣出這個價錢嗎?」
「銀器看品相了,一般的銀釵,說穿了,你墓里掘出來說不定還比不上市面上賣的呢。」李年聳了聳肩,「金銀器雕琢,除了幾樣特有的手法以外,都是古不如今。但是從前這個師徒制就很容易造成絕活失傳,尤其是天家工坊,歷史上有過幾次大的動亂,能工巧匠流失得非常厲害,全都給拉去打鐵了……所以你要是唐代、宋代皇族高官陵墓里的金銀器,含有我們現代失傳的比如說拔絲技術、金線技術這樣的手工技巧,那才能賣上天價。前幾年在魯國,權家搞慈善拍賣,買了一對他們祖先戴過的拔絲金含珠手鐲,據說拔絲細度前所未有,密密麻麻編制成網,內里含了兩顆碩大東珠可以滾動相撞,因為是傳世器物,養護得很好……你猜那對手鐲賣了多少錢?」
「多少?」含光好奇地瞪大了眼楮——她知道這個技術,拔絲金手鐲在她死前剛剛流行起來,她甚至還記得在生產之前,自己手里就攏了一對這樣的鐲子。
「八百萬。」李年聳肩道,「就這還是因為當時秦魯兩國關系緊張,不然,我們秦國世家要能大規模參與競價的話,價格說不定都能突破千萬——這對手鐲重都不到三兩。」
她說得興起,見含光忽然不應聲了,便奇道,「嗯?怎麼發呆了?還盯著手做什麼……不過這也是極特例了。至于一般官民用的金銀器,要是形制比較普通,品相也不好的,頂多就賣個市面價,因為畢竟是土里出來的,一般人又不戴,也沒什麼收藏價值。」
「白銀是四塊一克吧現在,」含光算了一下,「一兩是五十克,兩百塊錢。哦,那倒是便宜的,三四兩的鐲子也就是七八百塊。」
「差不多,所以現在都很少有這樣賣的。」李年直發笑,「品相要是實在差,還不如溶了重打比較合適。」
含光在心底估算了一下,大致有個數了,李年還問呢,「怎麼忽然問這麼多,不會是看了心動,也想自己淘淘寶吧。」
「就是剛才看了一個銀簪子,覺得喜歡,想買回去收著,以後按這樣式也打一個,不過那太貴了,八十塊的話我就買,」含光笑道,「當個紀念了,上千的東西,我又看不懂,不可能花這個錢的。」
「玉的不贊成你買。」李年也是少年好弄的性子,「我也看不出真假,這萬一要是假的,白花錢不說,誰知道怎麼做舊的,那多惡心啊。金銀器的話倒可以買來玩玩,這東西做舊了還不好賣,能糊點泥就算不錯了。」
說著,兩個人就又走到攤子跟前蹲下來了。那買家還在細致地觀察玉帶,攤主只是冷眼看著,滿臉的淡漠,似乎也不在乎他到底買還是不買。
倒是對含光和李年兩個回頭客,他露了個笑臉兒——回頭客嘛,都是比較有誠意的。「兩位是看上什麼了?」
含光盡力把自己的無知和天真浪漫都發掘出來擺在臉上,指著那‘昭明’金簪笑道,「你看,李姐姐,我就是覺得這簪子怪好看的。」
這是一枚童子抱石榴的簪子,根部還糊了泥土,造型圓融可愛,確實是頗為好看。李年斜眼看了一會兒,示意攤主,拿白布捏起來看了看,便是一笑,掏出手機按了個數字遞給他看,那攤主看了,便揮了揮手道,「不賣,您請回吧,誠心想要,好好思量思量再開個價。」
含光見狀,倒是有些急了,還想再說什麼呢,李年聳了聳肩,便扯著含光道,「那算了,我們上別處瞧瞧去。」
說著,便又一路拉著含光回了店里,同她道,「這東西假的,不值錢,連金都沒鍍……鍍銅造假,頂多就是一二十吧。不過攤主在做大生意,咱們不好壞了人買賣。一會等那人走了再過去看吧。」
含光迷迷糊糊,有點明白了,「那就是您說的局是嗎?重點是賣玉帶,別的都是陪襯?」
「行里人可不會點明了說。」李年笑了,「不過我看應該就是了。一會等那人走了,咱們再去問問——不過,是假的你還要嗎?」
「就是看著好看啊。」含光笑了,「買來做個紀念嘛,回去送人也有個說頭,越便宜越好,貴了還買不起呢。」
兩個小姑娘便去街邊的茶水鋪子里買了兩杯也是西方傳來的熱女乃茶,吃了兩個蟹殼黃,悠悠閑閑地再踱過去時,果然那攤子上的玉帶已經消失不見,攤主正從臨近一家店里出來,手里拿著兩張回單眉開眼笑,含光看了也忍不住笑——這東西是假的,可刷卡買,轉賬的錢卻是真的。以前還有拿假銀子買假畫的事,現在賣家的風險真是降到了最小,基本是穩賺不賠。
「賣了多少啊?」李年蹲□,一副行家口吻地就和攤主交流起來了,雖然是郡主之尊,但居然是沒有一點違和感。「方便透露一下嗎?」
「您這就是開我的玩笑了,」攤主雖不肯明說,但牙都快齜了滿臉,一旁的幾個同行看了都笑,有人道,「瘌子,你口里不說,可手里揮的單子上不寫了數呢嗎?三十三萬——嘖嘖,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啊。」
這個看來比于屠夫還要更平民的小無賴,一轉眼就是三十多萬入手……拋掉本錢和時間成本,這也是極為暴利的行當了。含光一陣無語,李年也笑道,「恭喜發財了,瘌老板。明人不說暗話,您這大頭都賣出去了,余下小頭也別和我爭,就我剛才說的數,拿走得了。」
瘌子隨意掃了童子抱石榴的金簪一眼,也是春風得意地一揮手,「也別提錢了,看上什麼盡管挑,全算我的。」
周圍人一听,都笑道,「真的?那我看了你的銀行卡了,你給不給啊?」
笑聲中,李年拿了金簪,示意含光道,「沒有白拿人的道理,我沒零錢,你有麼?」
含光忙掏了五十元出來,笑道,「好便宜呀,老板,我多拿幾根回去送人,您說行嗎?」
瘌子剛做了大單,心情真好,再說他做生意的人,眼尖啊,如何看不出小姑娘是個新丁,對古董行當只怕是連皮毛都不曉得,完全是跟著行家來逛新鮮,看了好玩才想買的。不然,就按眼前這大姑娘的眼力,萬萬不可能買這麼粗劣的贗品。再說,對那根‘金簪’的來歷他也是心知肚明,索性一揮手,豪氣道,「行,那你看著給錢就行了。」
含光巴不得他這一句話,忙又揀了四五樣簪子,全用白布包在一起,又拿了二百塊給瘌子,笑對李年道。「剛好回去送給慈幼局的孩子們,說來也是個故事。」
瘌子見她拿得多,連邊角那些多日的滯銷貨都拿了,心頭本是一動,听了含光這話,頓時又失去興趣,接過含光給的二百五,雙方互道吉祥,他把攤子一卷,便起身走了,顯然是怕買方發覺不對,回來找後賬的。
李年也笑對含光道,「三十萬這生意可不小,沒準一年都不會回來了。他這個和那些零敲碎打的不一樣,真的是幾年開張一次,一次能吃幾年的。」
含光捏著手里的簪子,笑得比瘌子還燦爛,「師母——這潘家園真是太好玩了!好長見識!」
一邊說,一邊在心底就推敲了起來︰寶貝是到手了,可又該怎麼合情合理地把它曝光呢……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咯!
今晚字數多!
好冷啊……冷得手指都僵硬了……哈哈,不過相信含光的心思是火熱的,也是愉快的。
本章彩蛋大家看出來了不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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