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本來還是很正常的人生選擇的話,現在含光是忽然間完全不懂了,這一個兩個都要退學的,到底是圖啥喲?她無語了,「怎麼會忽然這樣想?」
德瑜搖了搖頭,「一會再說吧,我這里真的還有點事,做完了我就來找你,我們一起找個地方好好喝一杯去——」
含光也正有暫時撤退的意思,回到自己辦公室里,趕忙給桂思陽打了電話,告訴他最新進展。桂思陽在電話那頭也是無比錯愕,當下就要趕去見德瑜,含光忙阻止他,免得兩人又吵起來——這兩個人的態度都是一樣的,自己退學,說退就退了,但是對于對方退學的反應就是非常激烈的反對,簡直比自己的事上心了不知多少倍。
最後商議的結果就是由含光先和德瑜談談,探一下口風,再居中當個傳聲筒什麼的,實在不行,那也就只能是出面聯系劉景羽,讓他來勸一下德瑜了。雖然含光嚴重懷疑他們倆現在感情是不是還是那麼好……
裝模作樣地忙了一會,心里卻是紛紛亂亂的,好容易等到德瑜給她打了電話,含光趕快趕到電梯門口和她會合,「既然要喝酒,我們又是兩個人,沒人陪,不如就在家里喝了。反正陽陽也不會回來,買點鹵菜什麼的,也比較方便。」
德瑜隨口應了一聲,回家一路上都很沉默,但是表情卻未露出什麼猶豫、彷徨啊什麼的,好像已經下定了決心,含光越看越怕,趕緊的在超市里買了啤酒和小菜,和她一起打車回去,分頭洗漱過換了衣服,兩人一道在露台上坐了,喝了幾口酒,她才說,「怎麼忽然間就下了這麼大的決心?不管公司,也不上學了,那你想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想在秦國呆了。」德瑜長長地嘆了口氣,也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反正……可能你也猜到一點了,就從我考上國子監以後,我和我爹娘的關系就越來越緊張,以前還有大哥斡旋一下還好,現在……」
含光頓時感到一陣歉疚,「德瑜——」
「你不要說什麼對不起的話,如果要有個人對不起我的話,那也是大哥。」德瑜搖了搖頭,「這件事我不想再多說什麼了,每說一次,我就更明白大哥是怎麼樣一個人,對我們的兄妹情又到底有多不看重……說到底,這和你沒關系,是我們兄妹間的恩怨。」
她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其實,和你說實話吧,我和我家里人的關系從小就不大好的。總覺得和她們格格不入,根本連話也說不上。有時候我都很羨慕你,雖然你沒有父母,但……但是身邊一直都有人關心你,而且這些人也不會去干涉你,我就不一樣了,我從出生到現在,對我娘來說,就是她的木偶。每個時期該做什麼,都是幫我安排好的,我但凡有點自己的想法,就要通過無窮無盡的抗爭和大鬧來實現,考大學是這樣,不相親是這樣,開公司也還是這樣。她為了逼我就範,真的什麼事都會做的,要不是有祖母,我說不定連學都不能上,早就要被抓回去結婚了。」
含光也是這些年來對這個圈子多有接觸,才知道原來還真的存在德瑜說的這種事——而且還滿普遍的。其實她也懷疑過,為什麼劉太太沒來抓過德瑜的,只是從前都沒細想,現在听德瑜說起來,才知道原來她一直都要面對這樣的擔心。
果然,德瑜歇了口氣,又說,「剛才就是,從暑假起,我娘就一直逼我和她出國應酬,我說忙,沒空。開學以後,她又讓我寫保證書,說寒假會回來,再加上我哥哥不知道從哪里知道了我作業沒及格的事情,兩邊一加,她更有話說了。剛才就是直接過來找我,說讓我不要在公司做了,不相親都可以,就不能在公司繼續做下去,否則,她就讓人把我綁回家結婚。」
她自嘲地笑了下,「你看,我要做點自己想做的事,多麼的難啊?」
含光說,「但……那也不能逃出國啊,我們可以找韋姐姐幫忙……」
「也不是想要逃出去,這個想法一直存在很久了。」德瑜說,「以前不還和你說,想要出去讀書嗎。最近大家都在考慮到底怎麼選,是學業還是工作,其實歸根到底,都是這輩子到底想做什麼,願意為什麼付出精力……」
她把頭放在胳膊上,望著夜空,有些惆悵地道,「說實話,陽陽退學,我……我心里是很妒忌又很羨慕的,一方面我擔心他萬一沒拿到文憑,在……在他族里會不會被人看不起,一方面,我也羨慕他這麼堅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不需要什麼……他是那麼有自信,那麼肯定自己不需要文憑做裝點。他一直都很積極地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含光?我也想和他一樣,可以不顧一切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說到底,我有錢,也不是沒有能力,公司里的同事都覺得我的人生完美得不成樣子,為什麼我自己老覺得很痛苦呢?老覺得被束縛得非常難受,只想要拋下一切呢?」
她嘆了口氣,「今天她來找我的時候,我一下就明白了,其實我的不快樂,都是因為家里人一直想要操縱我。我最想要的就是自由自在地活著,不要再受他們的擺布,而且,我也有能力做到這一點——只要下定決心就可以了。」
听她語氣,應該是已經想明白了,也沒什麼勸說的余地。含光也覺得沒什麼好勸說的,當然,她肯定是希望德瑜能留下來的,兩人做了這麼多年的閨蜜,忽然間要分開,肯定會舍不得,但是德瑜既然已經想通了,覺得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她難道還要從中作梗嗎?說穿了,她有錢,也有自己的社會關系,想做什麼不是她的自由?又不是一般家庭,還要擔心沒文憑找不到工作會沒飯吃。
「那……是這學期就走嗎?還是上完大三?其實歐洲那邊應該也有大學是承認國內學分的,你可以轉學,不一定非要退學啊。」她的腦筋就轉到了具體事務上。
「還沒想好……」德瑜這會兒有點呆呆的了,「也就是剛才下的決心嘛,不過我是想越快越好,免得她真的突發奇想把我綁回去了,那就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說不定直到結婚前都沒機會逃跑。」
這麼快……這個變化也實在是有點太突然了吧……
含光強忍著心里的不舍,以及忽然想要聯系于思平的強烈沖動——她覺得自己應該從德瑜身上學習一些精神,在這時候聯系于思平肯定不明智,從所有層面上來說都超級不明智。「那,還得和陽陽他們說一下吧,要不然,現在給他打電話?」
「我要醞釀一下才能和他說——」德瑜連忙阻止,不過,就在這時,門口悉悉索索一陣響動,含光走進屋里看了下——桂思陽同志已經自己回來了。
這里是他的家,當然沒人能說什麼,含光也明白他的心情,趁著德瑜沒進來,趕快低聲和桂思陽交代了一下,「因為她媽媽……」
德瑜一直在露台上都沒進來,桂思陽的態度也很沉穩,一邊听含光說,一邊點頭,含光說完了,他嗯了一聲,就往露台走,他腿長,含光都得小碎步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回來啦?」德瑜在陽台也沒閑著,已經又拿了一罐啤酒出來了。「要坐下來一起喝酒嗎?」
「酒不喝了。」桂思陽拉了把椅子,在德瑜對面坐下了。「國外……一定要去嗎?」
德瑜飛快地瞥了他一眼,「不然呢?剛才含光肯定都和你說了吧,難道你還要勸我和家里人和好嗎?」
她可能覺得自己語氣不好,又解釋道,「不是說在悠游不開心,就是今天這樣的事我也不想再發生了,你知道我娘——」
桂思陽搖了搖頭,直接就把德瑜的話給打斷了,他看了含光一眼,很平靜地說,「我就一個問題——劉德瑜,你去國外了,我怎麼辦?」
得……含光被他這一看,又是一听他說的話,轉身就進屋里了——這里用不到她了,還是把露台讓給桂先生發揮吧……
返身合上門,她的心情忽然又開朗了一點︰看來,德瑜留下來的可能,又有所增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