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只是在雞鳴時分,依依昏昏沉沉地睡去。朦朧中,感覺到有人輕輕觸模她的額頭,發出輕微的嘆息聲。
後面的,依依已經听不清楚,感覺不到了。她覺得自己墮入一片黑暗之中,前方隱隱傳來一些聲音,由遠及近,斷斷續續。依依慢慢走近,前面的光線太耀眼,刺得她的眼楮都睜不開。
等她適應了強光,似乎看到母親站在那兒呼喚著她,叫著︰「依依,我的寶貝女兒,過來,過來,來到媽媽的懷里。」
依依平時強裝著堅強,其實內心是那麼的脆弱。特別是生病的時候,她那層厚厚的殼瞬間開了一道裂痕。看到母親,這幾天心里的壓抑涌上心頭,她哭著跑過去想跟母親哭訴。她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她好害怕,她好不安。可是當她跑過去的時候,母親又不見了。她四處尋找,怎麼也找不到了。
那里是那麼的黑,依依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就像當年,她已經記事了。她哭著求著父母不要把她送回去,她會干活了,她可以幫母親干家務了。可是沒有人理會她。任由女乃女乃把她拉走。
沒有人理會她。她是那樣的難過。
大山把被子往上扯一些,然後用手捏著袖子,輕輕擦掉依依的眼楮不斷溢出的淚水。因著家中找不到別的帕子了,只能拿袖口擦,卻又擔心衣服的料子太粗糙,傷了依依,只敢輕輕擦拭。
媳婦雖然一直處于昏迷,還迷迷糊糊哭喊著什麼,但是額頭也沒有那麼燙,高燒應該退了。
一般農家戶勉強能混個溫飽,家中少有備著退燒藥丸之類的藥物。誰要是生病了,頂多灌一碗姜湯。至于能不能好,那只能看天意了。幸得大山終日打獵,家中也備了些傷藥,院子里也曬著一些從山上采來的藥草。♀
大山見得依依燒得人都迷迷糊糊了,立馬煎了一碗藥給依依灌了下去。但有沒有效果,大山也是不能確定。若是退不得燒,那大山就得去鎮上花高價請個大夫來。這一來一回,就算腳程再快,也要個大半天。
見得依依退了燒,大山也坐在炕邊。看著媳婦臉蛋因為發燒紅通通的樣子,心里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媳婦掉入清水河,吃了水,驚了魂,身子看著好多了,卻還沒有養回來。昨晚,是他太心急了。
嘆了口氣,大山把依依額頭上的濕布拿了下來,放在臉盆里過一遍水,擰干淨,重新放在媳婦的額頭上。
大山輕輕撫模著媳婦那紅腫異常的杏眼,順著她的臉頰一點一點描摹,暗暗銘記在心中。媳婦兒,我的媳婦,不管怎樣,我是不會讓你離開的!
大山起身去廚房,看看向大忠叔家借的精米粥煮的如何。開門離開時,只見一臉的剛毅,一臉的堅定。
依依的手動了動,可是一點力氣都沒有。她隱隱約約听到旁邊有人在說話︰「這,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呀?」
听不清楚是誰的聲音,依依想掙開眼楮看看,可是身子疲累到極點,眼楮酸澀得很。
她使了好大的勁,睜開眼楮一看,入目的是高高的橫梁,邊上裂了一個大口的土牆,還有身下的土炕,原來還是在茅草屋里呀!剛才的那一切,都只是一個夢,一個夢而已。
撐起手,想要坐起來,只听見大忠嬸子爽利的聲音︰「哎呀!依依,你醒了!大山,快來!你媳婦醒了!」
說著,見得依依要強撐著坐起來,便急忙跑過來扶著她躺回去,一邊還問道︰「怎麼樣?還覺得不舒服嗎?」
「我、、、、、、」依依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是如此的粗啞,好似一只公鴨子的叫聲,嗓子還隱隱的發疼。♀
「來,躺著好好休息。你發燒了,燒傷了嗓子,這幾天先不要說話,過兩天就好了。」說罷,大忠嬸子端過來一碗水,拿出帕子沾了水,潤了潤依依的嘴唇。等到她的嘴唇不再那麼干裂,才將碗遞給依依,扶著她喝了些水。
大忠嬸看著依依喝了些水,用手模了模依依的頭發,手下的觸覺光滑柔順,心中嘆了口氣,道︰「這是鬧什麼呢?好好的跟著大山過日子不好嗎?雖然大山窮了一點,也沒什麼地,但是他有一身的力氣,以後還怕吃苦嗎?你一個女娃子,離了這兒,又能去哪兒呢?留下來好好過日子吧。」
依依听了,手上一頓,黑漆漆的眼珠子轉了轉,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並沒有應大忠嬸子的話,把碗里的水喝了個干淨,遞給了嬸子。
大忠嬸子見依依不想講什麼,一臉疲憊的樣子,也不再勸什麼,扶著依依躺下,拉好被子,轉身出門去了。
依依听得關門聲,拉過被子,轉向里面,捫心自問︰做那個漢子的婆娘,然後像大忠嬸子一樣再生個五、六個孩子,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可以嗎?不能。
她要堅持自己的意念,不能被他們給蠱惑了。
也許,她可以像前世看的那些穿越小說里寫的,去大酒樓賣個菜方子,然後辦個假戶籍,到一個喜歡的地方安頓下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糾纏不清?受困與人?
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心智還沒有回神,听到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依依剛轉過身,大忠嬸子便端著一個碗推開門走了進來,坐到炕前道︰「來,睡了那麼久,定是餓了,喝些米粥,這是大山特地熬的。」
依依一看,竟然是精米熬成的粥。她是知道家中沒有精米的,應該是大山去哪里弄來的。精米在農村,應該精貴的很吧!
來了這麼久,都沒有看到過。吃了好幾天的糙米,見到一碗精米粥,依依頓時覺得饑腸轆轆。
依依一抬頭,便見大忠嬸子一臉打趣地看著她,她臉一紅,尷尬的朝大忠嬸子笑了笑,心里暗罵自己︰真沒有用!上輩子天天吃著那些精糧,還想著吃吃粗糧解解膩。現在才吃了幾天糙米,見著一碗精米粥竟如此的垂涎似渴。
依依接了粥,拿起調羹,喝了起來,只覺得味道濃郁,芳香撲鼻。站在一旁的大忠嬸子,看著喝粥的依依,想再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心中暗嘆︰算了,小夫妻的事並不是她三言兩語能調解的。人各有命,別人干涉不得。
大忠嬸子待依依喝完了粥,接過碗,又細細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依依填飽了肚子,听得院子里面大山用力砍柴的聲音,模了模頭上重新包扎好的傷口,躺下來又睡過去了。
夕陽西下,秋意寒涼。村口那棵不知年歲的老樹,佝僂著身軀,光禿禿的樹干上棲息著幾只烏鴉,夕陽拉伸著它的影子,好不淒涼。
遠處炊煙裊裊升起,空氣中似乎也傳來了稻米的香味。
似乎是睡了很久,當依依再次醒來,推開門時,太陽已經西沉,此時的村莊是多麼的安靜,多麼的孤寂。
可能村子里的人家已經吃完了飯,沒有一點聲音,整個村子是如此的靜謐。
依依看向閃著微微亮光的廚房,才發現,大山站在廚房外面的柴垛子旁,一動不動。處在一片黑暗之中,是如此的落寞。
許是听到開門聲,大山轉過身來,看見依依站在房間門口,放下手中的柴刀,走了過來。
「進去吧。」說完,便把依依帶到房間,讓她坐到炕上,轉身便出門了,一臉的冷淡。
不一會兒,大山端了飯菜進來,依依看到飯菜還冒著熱氣,許是一直放在鍋里熱著的。大山端了一碗精米粥給了依依,自己的手上拿著幾個窩窩頭,便也吃了起來。
依依看到桌子上還有一小碟咸菜,看過去美味可口,想來也是大忠嬸子帶來的,拿來配粥,那真是極好的。
大山就著大塊的臘肉,一下子便把幾個窩窩頭吃掉了。依依在一旁小口的喝著稀粥。飯桌上沒有人講話,只有輕微的吃飯聲音,異常安靜。
飯後,依依用溫水洗漱完,躺在炕上,見著大山端了水出去便再也沒有進來了。
其實,今天一個晚上,或者是更早,從依依醒來,她便沒有跟大山講過一句話了,兩人一個眼神的交流都沒有。
依依不知道大山是怎麼想的,兩人處在一個小小的茅草屋里,都顯得如此的尷尬。
發生了昨晚的事,他們兩人誰還能保持幾天前的樣子呢?還能和睦的像一對正常的夫妻?
依依想著,她會離開的,那只有對不起那個壯實,但性格憨厚的漢子了。
今夜的月亮,比昨夜的還圓,還亮。
大山依舊坐在昨天的凳子上,看著那皎潔的月亮,想起了那個女人。
似乎那個女人就是在這樣一個月圓人圓的日子里離開的。她不敢白天走,怕他鬧著不讓她走,哄他睡著了就悄悄的走了,去當她的新娘子去了。等他醒來,沒有一個人,什麼都沒有了。
現在,他等了這麼多年,才等到這樣一個媳婦。原先以為是上天的饋贈,可是現在才發現,什麼都不是,只是要重蹈一次那個女人的覆轍。
這是他的媳婦呀,他撿來的媳婦呀,就算是上天也不能奪走,他會看的好好的,決不讓媳婦離開。
大山看向屋子,似乎想透過屋子,看一下自己的媳婦。
皓月當空,他枕地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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