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好覺,蔣立坤起得有點晚,即便太陽已經曬到腳背,但他一點都不想起床。
在床上打個滾,頓時滿鼻子滿臉的都是那冷冽的香,也不知道馮臻是不是涂了什麼東西,蔣立坤狗鼻子似的聞了一遍又一遍,孩子氣的蹭蹭床單,眉眼彎彎的嘟囔,「真好聞。」
從窗口看出去的時候,馮臻正站在門邊和隔壁的常桂說著什麼,隨後,馮臻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和兩個黃瓜進來了,馮爺爺手里拿著個什麼東西,嘴里咬著還不住的絮絮叨叨念著什麼,被馮臻看了一眼,又顛著步子忿忿的往屋里走,走兩步還得回頭看看,然後又走回一步,再被看一眼,頓時焉嗒嗒的垂著腦袋回房去了。
「爺,」突然,馮臻開口喊了一句,馮爺爺立馬歡喜的掉頭,努力繃緊臉色,昂著下巴裝耳背,「啥?」
「明宗去哪兒了,馮美美跟著他嗎?」馮臻習對馮爺爺那番小作態習以為然般不以為意,往灶頭底下點了火就開始燒水。
馮爺爺一怔,隨口回道,「他找李大爺家的李栓去玩了,估計等會兒就回來。」回答完就拿眼去看自家大孫子,見人絲毫不見松口就更是郁憤,跺跺腳就要回房去。
「待會兒南瓜餅做好了出來吃餅,我不放糖的,」馮臻看馮爺爺臉色稍霽,又慢吞吞的補充道,「回頭我給你炒南瓜子吃。」
「好,好,」馮爺爺被哄開心了,捧著托常桂買回來的針線又顛顛的往屋里走,眯著眼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樂陶陶的去做他的衣服去了。
經過蔣立坤旁邊的時候,馮爺爺還很好心情的和他打了招呼,拍拍他的肩膀,咧著缺了半顆牙的嘴就夸他,「好孩子好孩子…」
「……」這是一頭霧水的蔣立坤。
馮臻仍在忙碌,傻站了有一會兒的蔣立坤立馬舌忝著臉湊上前去,「臻臻,你在燒熱水嗎?咳,那啥,現在天氣也不是很冷,我洗冷水就好了,我…」
「這是給明宗燒的水,」馮臻淡淡的回了句,伸手拿出木板蓋子合上那個大鐵鍋,又蹲去塞了兩個大木頭進去。
看蔣立坤撇著嘴轉身去找漱口杯子和牙刷的模樣也沒在意,找了小刀開始削南瓜皮,然後切成片狀放到大鐵盤子上開始蒸。
過了一會兒,果然就見馮小弟捧著兩個鳥窩回來了,渾身髒兮兮的,偏笑得無知無覺的跑去馮臻面前獻寶,「哥,你看,我掏了好多鳥蛋,今天給我做蛋羹好不好,我分你一半,」扭頭看見正拿著他哥牙刷開始刷牙的蔣立坤,不客氣的哼了一聲,「不給他吃。」
「水已經燒好了,趕緊去洗,」馮臻上下打量一番,戳著馮小弟的額頭就讓他趕緊提著水滾蛋了,他知道這小笨蛋每次看見蔣立坤就要張牙舞爪一番,偏偏還每次都斗不過他,樣子簡直蠢透了。
馮小弟一股腦兒將鳥蛋放在大碗里,看見那蒸的發軟的南瓜,模著嘴笑道︰「哥,你等著我,我很快就好了,回來給你碾南瓜,嘿嘿…」
馮臻漫不經心點點頭,包了兩手的舊布去端那盆熟南瓜,拿著大勺子開始一一碾碎,蔣立坤嘴上一抹,隨口吐掉嘴里的那口泡沫就急吼吼的過來搶活兒干。
碾碎成糊糊狀的南瓜慢慢混進白花花的面粉,將兩者通通揉在一起,並漸漸融合吃透過來之後,再在大鐵鍋里放些豬油,將揉好的南瓜面粉揪出一團,揉圓了又攤平,放到大鐵鍋里的時候就是一陣‘嘁嘁嚓嚓’的油炸聲,不出一會兒就有一股誘人的香味傳來。
蔣立坤在旁邊站著沒事干,閑著就往灶頭底下塞木柴,看馮臻手里忙活個不停,洗淨手後也學著他那樣子揪了面團,揉圓了又攤平,看馮臻拿著鐵鏟子將南瓜餅翻了個面,聳著鼻子吸了兩口餅的香氣,轉回頭又看了眼那鳥蛋,瞄了瞄馮小弟那方向,賊頭賊腦的朝馮臻小聲念叨,「待會兒給我留兩個煮了,我不要鳥蛋羹,煮了撒鹽就挺不錯,嘿嘿。
「孫,孫,我….」馮爺爺從房間里探出腦袋,話還沒說完,就被馮臻回了句,「你已經預定了兩個黃瓜餅了,今天不吃小甜糕了嗎?」要知道老人家胃部消化系統有些退化,吃太多東西,尤其是煮熟的鳥蛋類更容易感到脹氣。
然後,蔣立坤就看見馮爺爺急忙抹了抹嘴角,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梗著脖子道,「我,我吃得下……」
馮臻擰眉,將鍋里的最後幾個南瓜餅全部鏟到盤子里,放了水就把鳥蛋全部敲破口子盛在一個碗里,架了木隔板就將整碗鳥蛋放上面蒸,蔣立坤剛才說的完全當沒听見一樣,全部無視掉。
早飯是南瓜餅就清粥,還有馮爺爺自制的一碟子羅卜干,吃著挺爽口,馮小弟則美滋滋的吃著他哥給他蒸的那碗超大份的鳥蛋羹,蔣立坤一眼又一眼的瞄著馮臻,吃完了自己手上的那三個大份的南瓜餅,又喝完了兩碗清粥,磨磨蹭蹭的看著馮爺爺吃完了回房,又看著馮小弟慢吞吞的挖完了那碗鳥蛋羹,再眼睜睜的看著馮臻轉身去收拾灶台,收拾碗筷,努力咽了咽口水,動作迅速的將馮臻原先還剩在碗里的那半張南瓜餅,幾口咬完吞下,這才舒了一口氣兒似的,大爺似的蹺著二郎腿看馮臻忙碌的背影。
他剛才就有這種沖動了,看著馮臻拿著南瓜餅慢悠悠的一口餅子一口粥,吃的特別香,明明知道自己嘴里的東西和他的都是一樣的,但是心里就是覺得眼前那人的南瓜餅比自己的好吃,感覺那就是潘多拉盒子,就是的深淵,而他是受到引誘的夏娃,不管如何想方設法,總歸是要吃到肚子里才算心里舒坦了,滿足了。
飯後馮臻抽了一小時時間來溫習功課,順帶著蔣立坤也跟在他後頭一起看書。只是,本來蔣立坤的心思就不在書上,對書本的興趣也不高,看了沒多久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對自己的學習成績還是挺滿意的,既然自己不看書,他就開始想著法兒的問馮臻問題,裝作一副很認真的模樣和他說話,但是,在听過馮臻那一句句一針見血,精闢簡潔的解釋之後,他也就慢慢收回了自己以往不重視的心理,並且因此重視起學習的重要性來。
畢竟,蔣立坤這人本性還是霸道又好勝的,他可以嬉皮笑臉和你聊東聊西的拉扯一大堆,但是他決定的事兒堅決不肯為別人更改,和自己比較重視的人在一起就更是力爭先鋒,勇拔頭籌了,那是一種本能,換句話說,也叫做大男人主義。所以,他是堅決不願意看到自己被馮臻比下去的模樣的。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自打馮臻那次松口讓他留下來吃飯睡覺開始,這三天兩頭的,蔣立坤就往馮家跑,搞的趙敘整天可憐兮兮的說自己被拋棄了。
馮爺爺倒是挺高興,蔣立坤家底子厚實,背景也牢靠,家傳的好東西不少,尤其那些玉器翡翠類的東西,更是常有人往家里送,而蔣立坤自己就有一個蔣家傳子不傳女的千年古玉。
蔣立坤是下了狠心思想要和馮臻做朋友,雖然他現在也無法正確定義清楚他想和馮臻做的是哪種朋友,但是他想對他好,想要和他再靠近一點的心情卻是掩飾不了的。
因為蔣立坤時常帶些玉器翡翠之類的東西借馮爺爺欣賞,兩人之間的關系竟然以一種馮臻無法想象的速度暖化,那態度親切的,馮小弟表示他都有危機感了,雖然馮爺爺最上心的還是他哥馮臻。
有了馮爺爺做中間人,那蔣立坤的到來就更顯得理直氣壯起來,馮臻有時候也拿馮爺爺沒辦法,不過,好在蔣立坤自己舉手發誓,堅決不讓馮爺爺亂吃小甜糕,答應自己一定看著馮爺爺,不讓他偷著藏起來吃,免得老了還要和那些高糖病癥沾邊。對此,馮爺爺一直撇嘴。
這天,馮臻來學校挺早,大中午的蔣立坤也沒找著人,只是在听到馮爺爺說丁雅之前先于他來找馮臻的時候,忍不住皺了皺眉,跟馮爺爺打了招呼就踩著單車去學校了。
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蔣立坤鎖了單車就蹬蹬蹬跑去找馮臻,他包里藏了一串大葡萄,是他媽媽單位里的同事送的,說是進口葡萄,平時很難能吃到的玩意兒,雖然他吃著覺得還不如自家產的葡萄好吃多汁,但是秉著有好東西就該和朋友一起分享的心態,除了趙敘分到一些之外,其余的都被他裝包里給馮臻帶去了,他不喜歡說不得馮臻就覺得好吃了呢,雖然有些小忐忑,但他確實很喜歡看馮臻吃東西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想想就覺得心里歡喜。
去到馮臻班里的時候沒找著人,丁雅瞪著眼沒好氣的告訴他馮臻被老師叫辦公室去了,他倆一直對對方很不得勁兒,看哪兒哪兒不順眼,覺得對方簡直糟勁兒到不行,恨不得將對方在馮臻的世界里抹消去了才好。
只是,一個是馮臻打小認識,並且比起蔣立坤來非常相熟的小青梅,一個則是馮臻趕都趕不走的牛皮糖,對此,馮臻已經無奈到無語了。
走到辦公室外候著的時候,馮臻正好從辦公室里出來,蔣立坤站的位置比較偏,他一時沒看見,竟然徑直從他旁邊走過而沒有發現。
蔣立坤眼睜睜的看著有些失神和倔強的馮臻從眼前經過,伸手想要將他抓住卻是一手撲了個空兒,他覺得馮臻這狀態有些不對勁兒。
正巧,馮臻的班主任神色有些焦慮的從辦公室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張紙,看起來十分痛心和不忍。
蔣立坤收拾好自己心里的疑惑情緒,扯著笑臉和馮臻班主任打招呼,狀似隨意的提起,「老師,是馮臻家里出了什麼事兒了嗎?我剛剛看他那表情怎麼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兒啊?」
那老師嘆口氣兒,馮臻一直都是他手上最認真听話的學生,學習成績一向位列前茅,雖然沉默了些,但還是一個討喜得人心的孩子。只是,一想起剛才和他講起的那話題他就開始頭疼,「你幫我勸勸馮臻吧,他的成績一向很好,考市重點高中不是難事,你看他,」老師戳著手里那張紙,臉上的表情就更是恨鐵不成鋼模樣,「你看他填的什麼,鎮高中,這地方哪是他該待著的地方,既然有更廣闊的天空在等著他,那為什麼要窩窩囊囊的躲在那小地方里讀書,這不是白費他那麼好的成績嘛….」
老師一臉痛心的說了很多,但是霍文東卻只是直勾勾的盯著那張志願表瞧,他和馮臻待一起的時間不短了,馮臻的字跡他是再了解不過了,尤其寫他自己的名字時,最後那一劃,他總會下意識的往後拉長,像是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那股子桀驁不羈。」老師,這志願表先交給我吧,回頭我會好好和馮臻談談的,」蔣立坤拿過老師手里的紙張,順勢朝他鞠了一躬就轉過身去,朝著馮臻剛才離開的方向走去。他的臉上表情很淡,淡的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來,走到馮臻班級的時候,他手里的那張紙已經被他捏成了一團紙,但是他卻只是站在門口神色復雜的停靠了幾秒,就迅速調轉步子朝著自己的班級走去,臉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