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馮臻考完期末考試的最後一天,久違的冬天終于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晌午的雪下得不大,絮絮揚揚地輕似鵝毛,弗如老人醉酒起倚不定,搖擺從容的走遍校園每個角落,枯黑的樹干上堆積了大大小小鹽一樣的霜白,偶有學生路過,往那調皮地一拍,就有簌簌掉落的雪花觸及地面的沉悶聲,轉眸便是一片霜天雪地。
都說化雪時更增寒冷,但是這陡然低下的氣溫卻也凍人,不過片刻,就有時遠時近的噴嚏聲傳來。
考完試後的日子絕對是學生們最開心的時候,即便有人凍得縮手縮腳,恨不得行走都要裹著被子跑才好,卻照樣有人歡喜的滿地亂走,抓起一把雪就敢往自己同學朋友那里扔去,鬧得本想旁觀的學生也禁不住跟著嬉鬧,這時候老師一般都不願掃了孩子們的興致,就是往日里教風最嚴厲的,亦不會再端著老師的架子嚴厲說教,頂多也就蹙蹙眉,並不多說什麼。
趙敘撿起地上一根樹枝,興致昂揚地站在一棵大樹底下滿臉春風得意,踫上其他學生奇怪的眼神,也不在意,依舊故我的假意咳嗽兩聲清清嗓子,然後便對著余珊珊裝模做樣的發表試後感言,「咳,我要感謝父母,感謝老師,感謝愛我和我愛的每一個人,我能有今天,全是拜你們所賜……」
常威听得哭笑不得,指著趙敘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對他這舍友的搞怪當真了解至深,努力繃著個臉沒笑場就算是給臉了。
來接丁雅的車早早就等在校門外,說到要先走一步,她總歸是不大樂意的,誰知道還有這麼一場雪,結果馮臻就和常威說好要等下午雪停了再走,本來她還想多跟馮臻說會兒話,但是蔣立坤現在卻是牛皮糖一樣粘得更緊了,搞的她連跟馮臻說幾句悄悄話的獨處空間都沒有。
臨走,丁雅將自己的毛線手套塞到馮臻手里,眼里帶著一絲溫柔的笑意,「阿臻,我先坐我小姨的車回去了,這手套先借你用吧,過幾天我再去你家找你玩。」
馮臻點頭,倒不至于太過矯情去拒絕,只是模著手里那還帶著少女清香和暖意的手套輕聲叮囑,「路上小心,回去代我向叔叔阿姨問好。」
「哎,」丁雅脆脆應了一聲,再次轉頭回望,臉上的笑容就更是深了幾分,當真有那明媚如花,笑語嫣然的嬌俏。
蔣立坤杵立一邊,眉眼不動,只是眸色略微深邃幾許,若是細瞧更覺漆暗平波,好似不容見底的黑水湖,有光,但卻折射不出更多的內容。
馮臻隨手將手套放到大大的口袋里,瞅了蔣立坤一眼,轉頭走回宿舍,準備回屋收拾東西,蔣立坤緊跟其後。
趙敘話癆似的拉著余珊珊不肯走,硬是逼她也發表了一段和他類似的不倫不類的感言,仍舊不依不饒的嬉鬧,余珊珊被鬧得月兌不開身,眉眼彎彎地跟著一塊笑鬧,只是蔣立坤緊隨馮臻腳步走過拐角的時候,似是不經意地瞟了一眼,便又笑意盈盈的站一旁看趙敘耍寶,逗自己開心。
馮臻前腳邁進宿舍,蔣立坤後腳就疾步跟上,順手鎖了門。
馮臻彎著腰收拾要帶回去的衣服和書本,拉拉雜雜的連同被子和一些隨身物品,不一會兒就堆滿了一角落,蔣立坤的東西不多,他這人本就不是馮臻那樣細致的人,就是平日里襪子東一只西一只的還要問馮臻才知道放哪兒了,後來嫌麻煩就干脆將東西放到馮臻哪里一塊整理,所以馮臻手上收拾一樣東西,他就跟在後頭一塊跟著收拾。
東西只剩下鋪在草席上面的棉被沒收拾好,馮臻正眼珠子亂轉,準備找繩子綁好,就被後邊巨大的沖力給壓了個全實兒,感受那熟悉的氣息和厚重的身軀,身子僵了下,然後便瞪著眼怒斥,「蔣立坤你想壓死我嗎?起開。」
「我不,」背後傳來蔣立坤緊緊將臉埋在衣服里的沉悶拒絕,聲音低低地控訴著馮臻的暴行,「你今天又不理我,我又沒做錯事。你說,你是不是喜歡上丁雅了?」蔣立坤越說越氣憤,越說越委屈,干脆將人一把轉過臉,一臉凶狠的咬著他的下唇不讓他動。
嘴上的力度並不重,說是咬其實跟含著差不多,蔣立坤至今都對上次打傷馮臻的事兒耿耿于懷,就是到了現在這樣氣急敗壞的地步也輕易不敢再弄傷他。
馮臻仰躺在棉被上,心里並沒有什麼畏懼感,自然也不覺得著惱,只是依舊瞪著眼伸手去推,見人還死皮賴臉的全身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緩了緩絮亂的氣息,眨眨眼叫他名字,「蔣立坤,趕緊起來,我要喘不過氣來了。」
蔣立坤動作頓了頓,抱著馮臻腰身的手更是用力幾分,不過他也不敢把人逼急了,只能側過身順勢將兩人的位置互換了一下,變作馮臻整個俯趴在蔣立坤身上,這樣也就沒有什麼喘不喘氣的問題了。
門是鎖著的,馮臻心里很清楚,但是那次沈瑤提及和表達的她對同性戀的深刻看法和極端的態度總是讓他倍感心虛,直至後來,撇開那晚馮臻一時心軟讓蔣立坤在他床上兩人相互取暖的一夜之外,他對蔣立坤的定位就變得更加鮮明了。
「臻臻,你不要總躲著我,咱們不是說好從普通朋友做起的嗎?我不喜歡你這樣,」蔣立坤面對馮臻總是這樣坦率直白,總是願意這樣毫無保留的對他傾訴自己的想法,只是馮臻刻意避開的視線讓他有些浮躁,忍不住直接伸出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額抵著額,黑亮的眸子狼一樣緊緊盯著自己的獵物,眼里是毫不掩飾的澎湃情感,「我只是喜歡你,馮臻。我只是想要認真對你好,我做錯事兒你可以跟我說,我會改的。」說到最後他的語氣愈發低靡和委屈了。
說到底他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他的人生才剛開始,他的身份背景注定了他以後的前途,只要不走歪,相信沒人可以阻止他平步青雲的步伐,只是他運氣不太好,還沒走出幾步就踫上了他一生的難題,說不得他還得為此折了雙腿,再也無法前行一步。
無論哪個時代,男人之間的情感總是那般驚世駭俗,教人不解。蔣立坤心里有苦,但他除了咬緊牙關,好似瞎子模河一樣自己模索,甚至連向自己的家人傾訴自己的苦惱和遇到的困難都不能,只是馮臻無法理解他的痛苦和掙扎。
「蔣立坤,你先讓我起來,我這樣壓著很不舒服。」馮臻不再掙扎,只是靜靜听著身下那人的激烈的心跳聲,輕聲開口。
馮臻一貫是想得最多的那個人,蔣立坤的感情放到以前他可以當作不知,可以將它無視,亦可以漠然應對這樣的情景,因為不接受和不認同,他可以拒絕的心安理得,也可以因為動搖而屢次心軟而被佔據被侵蝕,直到沈瑤的那句‘惡心’才讓他陡然驚醒,由此及彼,人言可畏啊。
他不清楚他是不是要走在那樣一條遭人唾棄的道路,馮臻堅定認為,疏離,遠離蔣立坤就可以讓這一切都不再發生,無論如何,總歸是比現在的情況要好一些的。
但是蔣立坤對他的執拗程度早已遠遠超出他的理解,現如今,若真能做個普通朋友,反倒是件好事,他沒有什麼好反對的。
「我沒有喜歡丁雅,」馮臻凝眉強調,眼神示意蔣立坤將扣在他腰上的手松開。
蔣立坤細看了下馮臻的臉色,見好就收,當即松開那只手,兩人平躺在床上,他轉過頭去看馮臻,連連追問,「那你是在生我的氣了?」
「我也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兒啊……」蔣立坤小聲嘀咕。
「還說沒有,」馮臻返身一瞪,指著鼻子怒罵,「早上偷親我的人是你沒錯吧?!」
蔣立坤手指一頓,恰時心虛地移開視線,模著鼻子不吭聲了,要是馮臻知道自己昨晚上還偷偷掀了衣服在他後背留下了不少痕跡,那他肯定要被馮臻列為禁止交往對象。
「趕緊收拾東西,晚上別老往我家跑,」馮臻冷聲交代幾句,就起身整理好衣服,去廁所洗了把冷水臉,轉身出門了。
蔣立坤顛顛跟在他後頭,馮臻走一步他就跟一步,被瞪了也只是咧著嘴笑笑,讓馮臻有種自己全力打出去的那拳都落在棉花上的感覺,實在無力的很。
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總是會不經意地拐回原來的路上去,每每直到馮臻自己獨處時才驚覺他們這種融洽又契合的氣氛,只是除了無奈,他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蔣立坤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愛咋的咋的吧。
現如今國家百業待興,全國各地都興起了一股改革熱潮,前段時間中央更是下達了一系列改革建設的具體指令,而馮臻所處的這個城市據蔣立坤從其他渠道得來的消息,就有不下十項已經劃分下來並需要改建的大工程,年末過春節,他們的進程相信也不會拖得太久。
順路將馮臻送回家之後,蔣立坤難得沒有纏著要晚上要過來,只是目送了少年挺拔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底,然後便轉頭和趙敘商量去了之前提及的那個大工程上的事去,兩人或是低眉絮語,或是凝眉比劃幾個手勢,倒是看的旁邊的余珊珊目不轉楮的興味頗足。
「立坤哥,你也想在里面插一腳嗎?」冷不丁的,余珊珊就問了這麼一句,驚得趙敘猛抬頭。
「看情況,」蔣立坤也沒打算對余珊珊含糊過去,只是簡略說了下自己的想法,又歪過腦袋看她,「這種大項目大工程,出手的一般是家族里的那些人,我要想插一腳恐怕不容易,」再者他也沒那麼牢靠的關系網和實力,雖然他姓蔣,但是他也不是那些眼皮子淺的人,不會蠢到隨意去揮霍家族里的榮譽和權力,殺雞焉用宰牛刀,要想試水還得看自己的實力。
不過,余珊珊卻從他那話里听出了幾分別有滋味的意思,他不夠實力,但是別人夠啊,余珊珊抿唇思索片刻,不禁抬頭和蔣立坤四目相對,「你不會想和楠姐合作吧。」
「扒皮這種事兒我不是不如楠姐順手嘛,」蔣立坤也沒否認,對比起他真正針對上的那人,吳楠確實是個當仁不讓的合作人選,相信這次就算他不出手,吳楠也會趁這機會砍幾刀的。
說起楊帆,他現在能被吳楠他父親這樣‘看重’,自然是因為他的價值,楊帆的母親自己就不是盞省油的燈,他們楊家又能好到哪兒去,只是現如今國家局勢未明,越是位高權重的人反而更加兢兢戰戰,如履薄冰,楊家能跳得起來,說不得還是靠他上家的權勢,兩兩針鋒相對自然要客氣幾分,小把柄被捏著亦是無關痛癢的。
不過,長輩要端著,小輩那不是還年輕嘛,年輕自然火氣大,易沖動,這一不小心做出個什麼捅婁子,攪渾水的破事兒,那可不就是很正常的事兒嘛。
趙敘挑著眉會心一笑,轉頭又隨意挑了個話頭轉開了話題,膩膩歪歪地又和余珊珊聊上了。
馮臻回到家自然是身心愉悅,在受到馮爺爺和馮小弟等一干的熱烈歡迎,又深覺蔣立坤這廝心里似是有心事兒,想來晚上應該不會過來,連著晚上都多吃了半碗米飯,嘴角的笑容一直不曾褪去。
哪知他才慢悠悠地捏著馮小弟的作業本教訓人的時候,蔣立坤大晚上就扛著一大袋中藥材進門來了。
馮媽媽收拾完廚房,探著腦袋看出來,見是蔣立坤,心里還挺驚訝,嘴上卻是不自覺含了幾分笑意,「是立坤啊,怎麼大晚上的就來了,你拿的那是什麼東西啊,喲,瞧著還挺重,」說著便擦了擦手里的水漬,趕忙走出來。
蔣立坤大大咧咧的杵在門邊爽朗一笑,「這東西不重,都是給臻臻弄來泡澡的,醫生說這玩意兒多泡泡對身體有好處,在學校的時候我就經常這麼給臻臻弄,效果還挺好的。」
馮媽媽一挑眉,頓時驚訝的合不上嘴,微愣了下,就更加感覺這孩子心底好,對自家兒子也是掏心掏肺的實誠,當下就更是感動了,「哎呀,你這孩子,弄這些干什麼,跟阿姨說下藥方子就行,哪還能讓你這麼破費啊,真是,真是……」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沒事兒,順手而已,不費什麼事兒,」蔣立坤模著腦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對上馮臻面無表情的臉,俏皮的眨眨眼,轉頭對馮媽媽道,「回頭讓我多嘗嘗馮姨你的手藝,我就心滿意足了,哈哈,到時候你可別嫌我吃得多吶。」
「你這孩子,說得什麼話兒,阿姨還缺你這口飯吃啊……」馮媽媽眼帶嬌嗔,柔聲叱道。
馮臻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板著臉默默退回房間,他果然太天真了,竟然還妄想蔣立坤這丫還有幾分面皮。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有風呢,真冷,大家注意身體啊注意身體
話說,今天的蓮藕骨頭湯,好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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