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荒城 十 她真的愛我

作者 ︰ 言情到底

「血塊會隨著時間變化而擴散,會伴著頭暈、失眠、行動障礙等現象不斷惡化。所以我建議獨暮先生立刻做手術。當然,我只能說我會盡力把他做好,如何選擇取決于凌願小姐您。」

凌願整顆心都沉下去,凝重地看著我,而後斜身躺頹倒,進我陽台前的沙發上,用一只手托著頭無聲地抽泣起來。她一面忍著抽泣,一面微顫著說︰「獨暮,你生死攸關的大事,我沒有權利去決定,你……」她終于站起來,那紅酒杯一下子掉在鵝黃s 的大理石地磚上,摔得四分五裂。我看到夕陽在她的背影邊緣鍍上亮白s 的邊,她背身看向窗外去,身形在抑制著顫抖。鋼琴曲不知為什麼忽地停了,她慢慢地轉過身來,眼淚已經從臉上一顆顆滴落在地,發出點點輕微的滴答音。漸漸地,她哭出了聲響,幽靈般飄了過來,緊緊地把我抱住。她第一次表現出脆弱的一面,在極力在克制著,喉嚨哽咽使得身體都跟著痙攣晃動。

「你別哭。我願意接受治療。我會沒事的。另外……」我也抱住她,伏在她耳邊說︰「我還要娶你呢。不是嗎?」

那天,我記得真切。這個縴弱又稍顯刁蠻的女孩幾乎成了我生命的支柱,我忘情地和她倒進床里,和著眼淚忘情地纏綿著、擁吻著直到幾乎昏迷。在美國馬里蘭州的酒店里,我意識到手術會是開始新生命的起點,也是結束舊生命的終點。但凡有意外,面前深愛我的女孩所經歷的,必定是最沉重的。我可以忘記自我地來去,而她呢?

這一切被我寫在了米黃s 的筆記本上,十月二十r ,晴。美國馬里蘭州巴爾的摩市,凌願對我說她愛我,讓我感動想哭。相比記憶,相比健康,相比過去,相比一切,此刻我感知一生最重的,是我眼前被我視為生命的凌願……

手術像工廠里一個切割原材料的閥門,我機械x ng地被放到傳送帶上,不知懼怕地躺進了手術室里,等待被切割分解。「萬惡的法西斯,盡情地把我加工成報廢品吧!」我用漢語對著一雙給我打麻藥的藍s 眼楮說了最後一句話。

在等待手術了兩天里,最吃不消的就是凌願了。她整天坐立不安,思前想後地勸我要不要放棄。她真的怕我出意外,說國內的醫療水平也非常完善了,不管醒來與否也要在家鄉的土地上。我總是笑著開導她︰「對我而言,我本身就是閑雲野鶴。不知道從哪來到哪去,我都放開了你還擔心什麼。你不是說這個醫院出過醫學和生理學兩個諾貝爾獎嗎?喬治說手術難度大,不過是醫生的貫口而已,真要是沒把握誰敢做呢。」

凌願哭了,這是數不清的第幾次。她的眼神在醫院等候室外的牆邊游移著,突然反過身對我說︰「獨暮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這件事我沒有跟你說,其實是怕你想起來。現在,我不能再隱瞞了,我要跟你說的是……其實……」

我一下子將她抱緊在懷里,還未開口,我已經吻上了她的唇。那片段恍恍惚惚,我把她推到在走廊的座椅上,像沙漠里飲水般貪婪地、毫無顧忌地吻著她。身邊圍著雜沓的腳步和低語交談聲,在濃膩的香吻中,往事沄沄就那麼變得無足輕重了。我像道別一樣也不自覺地流下眼淚,微微啜泣著說︰「如果我成了植物人,就幫我安樂死,我不想那麼活著。知道嗎?這半年沒有記憶的r 子,我那麼悠閑,那麼頹廢。但是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明白,一個人沒有生命力的過活有多蒼白、多寂寞、多麼無可忍受!」

「不!你一定會好的。」凌願淚眼模糊,順著粘黏的睫毛弄濕了我的肩膀。她緩緩地眨眼,篤定的話語合著哽咽,變得很輕又很沉︰「我愛你!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守著你!」

躺在擔架床上被推進手術室,凌願在門外牆壁無力地頹坐下去。手術的開始,我用殘存的力氣調侃了醫生,而後知覺像霧靄一般回到我倦臥的筒子樓窗邊,如此變淡慢慢隱去了。如果說手術的過程,人只是無意識的軀殼。他的思想被困在體內或飄到了看不見的地方,做了一個醒來後必將被忘記的夢。那麼在我進手術室而後又在病床上度過的兩個月里,我的思維都是空白的,我的j ng神力早就像花瓣一樣被打散、潰爛、融進土里了。我無法感受到手術刀像插椰子一樣剖開腦袋取走血塊的過程,看不到喬治大汗淋灕地雕刻過程,這和我被偷取的前半生記憶別無二致。說不清什麼時候,我漸漸有了意識,像經歷了另一個生長的周期,而後破土而出,跟ch n筍一樣,卻只是一瞬間的事。我感知眼前一個憔悴的女孩每天守著我,端飯倒水寸步不離。忘了有多久,我開口說第一句話,第一次下床小心翼翼地伸胳膊拔腿邁步,都像在她淚霧籠罩下獲得力量的。手術前的記憶,從深圳到美國所發生的都歷歷在目。似乎有一個黑人護工也在忙前忙後,她每天用柔軟的棉布替我擦汗,並用剪刀細心地剃光我腦袋包扎帶邊過長的頭發岔。她很喜歡說話,和凌願帶著同樣驚喜的表情,看到我迅速恢復的奇跡發自內心地大喊︰「Great!Luckyboy!」,她端著煮好的牛n i,帶著非洲口音的生澀英語說起話來總麼和藹與可愛。一直到送我踏上回國的航班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凱瑟瑞,她說,不久前她也護理過一個同樣病重的中國女孩……林梓歸。

「林梓歸?她是我的朋友。她現在在哪里?」我托運了行李,在安檢入口問她。

「對不起孩子,我在她手術期間回了趟老家,再回來時她已經不見了。」安琳娜揮手道別,凌願也拉著我朝前走去。穿過安檢我和凌願坐進了候機廳的座椅,我問︰「你知道林梓歸在這里做過手術嗎?」

「當時我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凌願低著頭,長頭發垂得低低的遮住臉頰,顯得悶悶不樂。

「哦。我手術都成功了,你怎麼這麼壓抑呢?怕我想起你的缺點是不是?」我心知她不願提起我前女友的事,馬上轉移話題。

「你腦袋里的血塊是清除了,可是你想起從前了嗎?」

凌願抬頭看著我,我的忽地沉默了。我搖了搖頭,機場的廣播不時宣讀著各航班的起飛時間,而此刻的我,無疑證明了喬治的猜測。心因x ng失憶,那個醫學上無法突破的心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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