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想起來是什麼事?」凌願手把方向盤,轉過頭問我。
「是不是在我跟我爸干活的時候看見林梓歸了?或者我跟林梓歸生了個孩子?」
「去你的!滾蛋。還想不想知道。」她伸手擰向我的大腿,然後嫻熟換檔加速,搖搖頭繼續道︰「正經听著,這段兒我其實也了解的不是很多。」
高二下學期,王通和父親合伙開了一家小規模的彩鋼廠,專門給一些廠房、冷庫和商業建築做塑鋼門窗和各類彩鋼板。有一天龐毅找到王通,說要重修車庫和房頂。兩人在鋼板房隔壁的辦公室里因為價格僵持不下。我正躺在板房里折疊床上看書,忽然驚訝地听到林梓歸的名字!從那時起,我開始密切地注意王通,才發現林梓歸居然是隨的母姓,而王通竟是林梓歸多年離家的父親!
王通嗜賭如命,又酷愛酒肉之交,因為身材干瘦,大伙都叫他王瘦子。我想有這樣一個父親,梓歸的童年該是在y n影下度過的吧。那些天我和林梓歸忽然疏遠了,她不明白我為什麼這樣,我只說最近心情不好,壓力很大。父親經常外出采購,談生意接訂單,我便沒太關注父親廠里的事。每天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個人,她老是調皮地跟著我和我摟著脖子稱兄道弟。她是凌願,是轉校生,在我不知不覺中成了林梓歸的替代品。她吵嚷著要我帶她去彩鋼廠轉轉,她有車,載著我穿過發光的牌匾下寬大的廠門時王瘦子都以為是來了客戶。王通撇下煙頭竄出門追看我們下了車,才滿臉不屑地說︰「靠!原來是你。你小子比我還不著五六!」
王通派了四個工人沒兩天就把龐毅的別墅修好了,他也順利拿到錢款入了廠里的賬,其中被私扣買酒的錢我當然不會知道。父親此時在外地進購原料剛回來,沒說什麼,他始終和龐毅有很深的芥蒂,一般接任務搞生產的活都讓王瘦子去做。過了不久,龐毅又找到王瘦子,談一筆大買賣,要一大批彩鋼復合板。這筆生意似乎很大,晚上王瘦子還來了我家和父親商量,母親炒了三個菜還令我去買了熟食和五瓶啤酒。父親不想做龐毅的生意,王通說他更不想做,隨後舉起杯子仰頭猛灌。稍後王通的臉一直紅到脖根,說︰「你倆有仇,我跟他就沒仇嗎?我女兒現在還他家里管龐毅叫爹呢!」
父親嘆了口氣,王通一手搭在他肩上,說︰「但是誰跟錢有仇啊!還不是為了那幾兩爛銀子。這麼大的買賣咱今年營業額就能翻一番,況且人家上次給錢也挺痛快的。大哥,反正接不接您一句話!」臥室的書桌上,我側頭看到從門縫外父親扶了扶自己的瘸腿,沒再答話……
三個月後,龐毅食言了。他卑鄙地利用了合同的漏洞,依法不予交付貨款,整整三十萬……父親和王通如墜冰窟,廠房和設備全部抵押給銀行貸了款,如今無法周轉馬上面臨倒閉。當時的我整r 和凌願糾纏在一起歡聲笑語,和林梓歸不冷不熱地點頭擦肩,對于家庭面臨的危難還一無所知。不久,王通失蹤了,卷了廠里剩下的錢煙消雲散。父親丟了廠子又賣了房子,為了還債連同一切能賣上一分錢的東西都滌蕩一空。母親送我去住校時雇了一輛三輪車,塞給我一布兜烙餅和一些散錢,說︰「房子暫時押給銀行,不多久你就能回來住。兒,啥也別想,好好學習」……
「這中間還發生了很多事。但我不知道。你以前也沒說。」凌願說著按滅煙頭。她吃了一粒綠箭薄荷糖,繼續告訴我︰「後來父親走了,帶著母親去了外地。」那時我寄宿在學校,得知這一切後決定親自上門討賬。我避開了林梓歸在家的時間,背著書包走進縣里唯一的別墅區,敲開了龐毅家的門。迎面而來的是林梓歸媽媽親切的接待,此時龐毅正蹲在魚缸前,嘴里不知嚼著什麼,他見到我也頗感意外,隨後請我坐進客廳里白皮反光的沙發里……
凌願的敘述斷章了,車子開進機場的停車場里。她看我一眼拎起包,說︰「先不說了。下車吧!到了。」
「你怎麼帶我到機場來?這是我們第一次認識的地方?」我隨她走下車子,開始思索有關機場的記憶。
凌願舉起遮陽傘自顧自地走在我前面,高跟鞋踩在甬路上噠噠作響,回頭撇嘴說︰「費什麼話!誰說這是我們第一次認識的地方了?我們立刻買票,去哈爾濱。」
「哈爾濱?冰城哈爾濱?東方莫斯科?有很多大長腿的俄羅斯留學生美女的哈爾濱?」
「對。」
一路尾隨著我不再言語了,這女人沒什麼耐心我問多了也沒用。烈r 曬蔫了我們的談話興致,她拿過我的身份證踩著噠噠的腳步去買了機票。我則坐在麥當勞吃著冰激凌,想著剛剛的往事等她回來。
噠噠的馬蹄是個美麗的錯誤,看著她噠噠地回來我想起這句詩。她夾著挎包從櫃台點了份冰激凌和情侶套餐,坐到我的對面,說︰「最快的航班要下午五點,正好在這我把我知道關于你的事都跟你說了吧!」
「好。」我點點頭,問︰「我為什麼去了龐毅的家?父親為什麼走了?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
「那後來我是怎麼報復他的?又怎麼欺騙了林梓歸?」
她耐著x ng子,像幼師對小朋友教導︰「乖孩子,別問了。照我的話去做。」她從包里翻出一個mp3,示意我把耳機帶上,說︰「知道聲音催眠嗎?這是我爸爸特意為你錄制的。起飛的時間還早,而且你催眠後我會做你的行動指揮。所以趕快閉上眼楮,靜下心。」
我微微一笑將耳機帶上,提醒她如果我入迷了要及時叫醒我。因我見識催眠的神奇功效,有一種催眠能讓人自願跳樓的。如果一直睡著還好,無意識地任人擺布可是大大可怕的。
「乖孩子,你睡吧!」凌願吃了口薯條,含笑答應著。
麥當勞里面人來人往,我發現未婚妻忽然變得安靜甜美,盯著她有趣的樣子我開始心神蕩漾,月兌口道︰「其實你也挺可愛的,零蛋兒!」
女人聞言一個「切」字還沒說出口,眼楮一下子瞪大,抓著我的肩膀叫道︰「老公。你想起我的外號了?」
「沒有,沒有。我瞎說的,看你的眼楮大的就像零蛋兒!」我假裝恢復痴呆狀,那年少嬉鬧時的情景如若電光一閃。她悻悻地又開始吃東西,靠窗的座椅上我慢慢地閉上眼楮,凌萬山磁x ng的聲音在引導,十七歲後的往事點點而來……
像翻開一本書,像開拍一部電影,開幕一場話劇。走入情節里,凌萬山藝術化的催眠將我現實的曾經蒙上一縷虛幻,像走進了雲端的那座城,那是一座幻想的空間。開幕便是從教室里與林梓歸相對莞爾的一瞬間,將友誼的蠶繭捅破。時光倒流挽救了獨暮枉然的一輩子,課桌上的葉子狀展開的情書靜放在那里,他伸手扶過林梓歸耳邊長發,那畫面定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