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房間,腳步聲很輕,生怕會驚醒了她。愨鵡曉
雪後,陽光格外的溫暖,透過玻璃窗,穿過細密的輕紗,輕輕地灑落在斑駁的地面,也落在了她的臉上,一片模糊的光影。一陣晨風拂過,枝椏上或者綠葉間,厚厚的積雪撲簌簌上地一直往下掉。
陽光有些刺眼,她緩緩地闔上眼眸,有淚,從眼角悄然滑落,晶瑩剔透。
喬伊念再沒有一點睡意,她急匆匆地爬起來,赤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她走出房間,而他的身影正好消失在客廳的門口,她想叫住他,嘴角微微蠕動了一下,卻怎麼都開不了口,一直看著那一扇門緩緩地關上,也徹底隔絕了她的視線。
她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那一抹笑意說不出的淒涼。
她把屬于只的東西全都清理好,其實東西很少,她搬進來的時候就是一個小箱子,走的時候,她也只拿走那麼一些東西。看著偌大的空蕩蕩的房間,喬伊念突然發現,她和他之間共同擁有的回憶太少了。
箱子並不重,可是來的時候去陳晨幫她拿過來的,走的時候卻只能依靠她自己。喬伊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安靜地站在客廳里,垂眸,瞅了一眼平坦的小月復,又抬起頭看了一眼窗外的雪色,最終她還是決定掏出手機來,讓張冬冬開車來接她,從家門口到可以打車的地方,至少要走十多分鐘。
「寶寶,媽媽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絕對不會把你一個人扔下。」她淡淡地笑,然後坐在沙發上等張冬冬。
茶幾上,拿開那一本時尚雜志,一式三份的離婚協議書依舊安靜地躺在那里,最後一頁,依舊只有她的簽名,她鼓足了勇氣才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她哭得一塌糊涂。
十年的暗戀,幾個月的婚姻……終于,她決定離開了,將過往的一切全都埋葬起來。
她沒有那麼大的勇氣面對他,她忘不掉,怎麼都忘不掉……
半個小時之後,外面響起了門鈴聲,喬伊念連忙站起來拖著箱子走過去,透過門上的監控,她立刻就看到張冬冬那一張熟悉的小臉,透著一絲急切和焦慮。她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連忙打開門,淡淡地笑著說道︰「冬冬,以前咱們倆租的房子還沒退吧?我想在那里住幾天。」
「嗯,沒退呢!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張冬冬微微笑了笑,卻又忍不住地咬了咬唇角,哽咽地問道︰「念念,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你怎麼會突然冒出這種想法?難道蘇少對你不好嗎?」
喬伊念淡然一笑,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我冷死了,先上車再說吧!」
狹小的車廂里,有源源不斷的暖氣逸散出來,很快就驅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念念,蘇學長應該不知道你離開吧?我听慕年說,他父親剛剛過世,你真的決定要這個時候離開他嗎?」張冬冬側過臉,一臉不解地望著她,明明愛得那麼深刻,到底是什麼理由非要分開不可?
「我跟他……」喬伊念抿了抿唇,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沉默了好一會兒,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透徹的雙眸泛起一絲黯然之色,「冬冬,如果你的父母被你所愛之人的父親逼死了,你還會跟他在一起嗎?」
張冬冬猛然一怔,一雙眼楮立刻睜得圓圓的,「你是說……」眉心不由緊緊地擰在一起。
「是不是覺得很可笑?可是事實就是這樣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或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所以只能分開。」喬伊念斂眸,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冬冬,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好吧!不管怎麼樣,我都希望你過得幸福。」
「嗯,我會的。」
……
她是那麼的不舍,卻依舊決定離開。
越來越遠,一直到那一棟熟悉的歐式別墅消失在倒車鏡里,她包裹得那麼冷硬的心髒倏然坍塌,痛意,漫無邊際地蔓延著。
阿郁,再見了!
遇見你,是我做過的最美好的事情,原諒我不能一直跟你在一起,記得,一定要幸福,至少比我幸福。
一陣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在安靜的車廂里顯得格外的清晰。喬伊念連忙掏出手機,低頭瞅了一眼,是舅舅打過來的,他還在替她擔心麼?其實,她已經長大了,完全可以照顧好自己,也可以很好地料理自己的心情。
「舅舅,有事嗎?」她柔聲問道。
「沒,沒什麼事的,就是給你打個電話。」易中陽笑了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念念,我听說蘇千里心髒病突發過世了……」
喬伊念愣了一下,听得出來,舅舅還有話要說,只不過是他沒想好要怎麼說。
「其實,那都是上一代人的事情了,跟你們沒有關系,舅舅也想通了,你要是真的喜歡他,他也對你也很好的話,你們兩個就安心過吧!看得出來,蘇郁是一個不錯的男人,把你交給他,舅舅也算是放心了。」
「舅舅,我已經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了,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跟別人沒有關系。」她頓了頓,又說道︰「這段時間我住在朋友那里,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等過些天我再回去。」
易中陽無奈地嘆氣,卻又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都依你的,什麼時候想回來,家里都歡迎你。」
「嗯,謝謝舅舅。」
……
這幾天,喬伊念一直過得很安靜,她關了手機,除了張冬冬之外,她沒有跟任何人聯系過,偶爾張冬冬給她帶來關于他的消息,無非是關于他這幾天很忙,忙得連覺都睡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每次張冬冬跟她嘮叨的時候,她都安靜地听著,卻又一言不發地沉默著,她想知道關于他的一切,卻又無法做出回應。
「念念,你這又是何苦呢?」張冬冬無奈地撇撇嘴,「慕年跟我說,這些天蘇學長一直心不在焉的,他父親的死,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有責任,整個人比之前沉默了很多,而且對周圍的人越發的冷漠了,」
喬伊念淡然一笑,眉眼彎彎的,她起身,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陽光,「天氣真不錯,一會兒你陪我去逛街吧!好幾天沒出門了,我覺得自己都快發霉了。」
「念念!」張冬冬氣結,沒好氣地瞪她,卻又無可奈何,她如今被夾在中間,也就類似于一個傳話筒。
「我听到了,用不著這麼大聲的。」喬伊念莞爾。
她知道自己在拼命地逃避,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有些事情她怎麼都放不下,放不下,就忘不掉。明知道不能讓自己被回憶主宰了,可是她無能為力,她覺得自己無比的懦弱,她沒有勇氣走到他的面前。
或許,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才不舍得這樣的愛情有裂痕。
「那你還轉移話題?是故意氣我的吧!」張冬冬撇撇嘴,一臉的無奈。
「冬冬,你明知道的,我跟他……」喬伊念自嘲地勾了勾唇,很快又斂去傷感,微微笑了笑,「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回房間換一套衣服。」
冬日的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照射下來,一覽無余地灑落,讓人有一種懶洋洋的感覺。樹木的枝椏依舊堆著積雪,映襯著明媚的陽光,折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藍的天,白的雪,相互輝映。
「冬冬,顧二少打算什麼時候向你求婚啊?」喬伊念側過臉,笑米米地瞅了一眼張冬冬,打趣地問道。
「說不定,他等著我向他求婚呢!」張冬冬抿抿唇,忽又想起什麼,臉色有些不悅地說道,「顧慕年有個親妹妹叫顧嫣兒,這丫頭挺討厭的,我听說她是雲想集團的首席模特兒,你應該見過她吧!」
「那個,我差點忘記了,你還有個出了名難纏的小姑子。」喬伊念忍不住地笑了笑,「不過,你嫁給顧慕年又不是跟她過日子,你們結婚之後不跟他父母住在一起不就行了嗎?最多一周回去一次。」
張冬冬半眯著眸子,無奈地撇撇嘴,說道︰「他父母肯定不會同意的,上次他帶我回去見他爸媽,他媽就旁敲側擊地問過我,人家的意思是希望我和慕年結婚之後跟他們住在一起,說什麼家里人多熱鬧一些,天知道我多麼希望過二人世界,就沖這一點,關于結婚的事情,那還是一個未知數。」
「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喬伊念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念念,咱們就是半斤八兩,誰都別說誰了,對了,你不要買東西嗎?」張冬冬連忙轉移了話題。
跟張冬冬相比,她只能算是一個貧農,多數時候,她逛街只是用來尋找色彩靈感的,至于那種掏錢買衣服的事情,跟她八桿子打不著關系。喬伊念走進一家服裝專櫃店,她一眼就看出來這家店的風格是屬于雲想旗下的品牌,隨意地翻了幾件,吊牌上的價格令她咋舌,根本就不是她能夠支付得起的。
「念念,喜歡哪件?我送給你啊!」張冬冬湊過去,笑米米地說道。
「我可是記得你的零花錢一直都不夠用,至于你的那點工資,我看還是算了吧!」喬伊念放下手中的那一件針織衫,抿了抿紅唇,毫不留情地打擊她。
張冬冬嘴角一抽,她以前有這麼慘嗎?張冬冬輕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啊!以前是沒人養,現在人家顧二少說了,他掙的錢讓我盡管花,既然他都發話了,我干什麼還要跟他客氣呢!再說,男人掙錢不就是該給自己女人花的麼?我要是不給他花掉一些,就會有其他女人替他花的。」
喬伊念微微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的樣子,卻還是拒絕了她的好意。
一真好听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戳了戳忙著挑衣服的張冬冬,無奈地撇撇嘴,「你手機響了,趕緊接吧!」
張冬冬立刻反應過來,把手里挑的好幾件衣服扔給旁邊的導購員,連忙從包里翻出手機,瞅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熟悉號碼,那一雙漆黑的眼眸立刻浮上笑意,也不知道手機那端的人說了些什麼,她笑吟吟地掛了線。
「念念,中午一起吃飯吧!」
「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當什麼電燈泡。」喬伊念淡然一笑,「你不用擔心我的,我一會兒自己打車回去。」
見她拒絕,張冬冬自然是不依,「一起去吧!人家顧二少也不會吃了你,怕什麼啊!再說了,我還沒正式把他介紹給你呢!就趁著這個機會,我很鄭重地把我的男朋友介紹給你認識,你要是不去的話……」
「我去還不行嗎?」喬伊念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生怕她說出什麼口不擇言的話來。
「嘿嘿,這樣才對嘛!省得絞盡腦汁想辦法。」
……
藍調西餐廳。
喬伊念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蘇郁,她剛走到門口的時候,一眼便看到跟顧慕年坐在一起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識地扭頭就要走,卻被張冬冬死死地拽去,輕聲地說道︰「念念,你總該不會是打算跟蘇學長老死不相往來了吧!畢竟你的肚子里還懷著他的孩子,不管怎麼樣,他都是你孩子的父親。」
她輕輕地咬了咬唇,不是不想見,而是她還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她害怕自己會克制不住心底的念想。
「走吧!」張冬冬又說了一聲。
一個臨窗的位子,輕紗無聲浮動,空氣里彌漫著一絲淡淡的花香味兒。
看著喬伊念和張冬冬走近,顧慕年眼波一轉,似笑非笑地說道︰「阿郁,趕緊想好該怎麼謝我和冬冬!」
「就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叫我出來吃飯。」蘇郁薄唇微勾,那一雙漆黑的瞳孔如化不開的濃墨一般,想要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幅絕美的畫卷。他緩緩地收回目光,垂眸,唇畔漾出一抹瀲灩的笑,「我讓老四給張冬冬設計一套獨一無二的婚紗,別說這不是你想要的,就你心里想的那些,就別想著瞞過我了。」
顧慕年嘴角一抽,沒好氣地瞪他,「算你很!」
「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覺得我會那麼輕易放過嫣兒嗎?」涼薄的唇勾起譏誚,蘇郁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
嫣兒闖的禍,顧慕年當天晚上就知道了,那還是他第一次用那麼嚴厲的語氣教訓她,從小到大嫣兒都听他這個大哥的,只是感情方面,他跟她說過多少回了,不要愛上蘇郁,可是她偏偏不肯死心。
顧慕年立刻就蔫吧了,只能無聲地抗議他。
「念念,這幾天過的還好嗎?」這是隔了幾天之後再見面,蘇郁對喬伊念說的第一句話,或許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朝著他莞爾一笑,一如普通朋友一般,「我很好,謝謝關心。」喬伊念看了一眼唯一空著的位子,正好在蘇郁旁邊,她眼角的余光沒好氣地瞥了張冬冬一眼,卻也只好安靜地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他們結婚四個來月,可是真正在一起的時間連一個月都不到,他卻能記得她愛吃什麼,一股暖流緩緩地從心底深處涌出。喬伊念淺淺地笑,淡漠而又疏離,對于他的熱情和體貼,她感激地笑了笑。
對面的張冬冬無奈地嘆氣,又瞅了一眼顧慕年,同樣地搖搖頭。
一頓飯,各是滋味兒。
「蘇少,我跟慕年還有點事情要去辦,就麻煩你送念念回去了。」張冬冬眯著眸子,笑得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喬伊念立刻明白過來,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敢情這頓飯就是為了撮合她和蘇郁?
「放心吧!我會把念念安全送回去的。」蘇郁勾唇一笑。
「那就謝謝你了。」張冬冬朝著喬伊念一番擠眉弄眼的,然後跟著顧慕年揚長而去。
一直到他們走遠了,喬伊念這才無奈地嘆氣,淡淡地說道︰「我自己可以打車回去的,你去忙別的事情吧!」
「我已經答應了張冬冬了,你總不希望我失信于人吧!」看著她微微擰起的眉心,蘇郁的胸口隱隱痛了一下,他已經給她好這麼多時間了,她應該已經想好了吧!那一天晚上他回到家里,一眼便看到放在茶幾上的離婚協議書,最後一頁寫著她的名字,旁邊卻是空著的,那個空白的地方是留給他的。
他沒有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因為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離婚,既然決定愛了,為什麼還要想著退縮?
她說過,如果有一天她要離開,他一定要留住她……
狹小的車廂里,格外的安靜,他們誰都沒有說話,一直沉默著,暖和的空氣就像是凝固了一樣。
黑色的悍馬很快融入了川流不息的車流中,一幕幕熟悉的街景如同浮光掠影一般,快速地向後掠去。喬伊念微微側臉,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他真的瘦了,眉宇間掩飾不住的疲倦之色。
「念念,跟我回家,好不好?」他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