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白狐輕盈,哪比我這剛化身成狐的,一時間竟然追的甚急。
我心想,如果原路返回,萬一被人看到,傳聞出去,只怕東宮便時時宜受騷擾,豈不壞了大事。便半路一個轉身,往白虎殿方向奔去。
可這高牆深壁,卻是我沒有料到的,前方幾個殿檐間隙不大,倒是躍過了,轉角圍欄,也是有躲有藏,在宮城月下,我竟與一只狐狸你追我逐,著實郁悶!
我跳上一面牆,眼見前方又有一組宮殿,但十分低矮又無幾無燈光,只好止住腳步,前爪已經是懸高在空中,不覺有點心虛。
我快速觀察了一下,雖說這里景象很怪,卻剛好有一組石燈柱穿過,可以設法跳上。我回過頭來,那狐竟然還鍥而不舍的盯著我,離我不遠。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運了下氣息,先沿著牆體回退幾步,然後騰空一躍……
「呯」的一聲,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我勉強抬起頭,竟然跳的太遠,落到了兩柱石燈之間,口中的鳳楮菊也滾落到第二進的殿門之中。
「有誰在此!」殿門左偏室,傳出一個守宮侍女的聲音。
我強忍的疼痛,蹣跚的爬到花前,趕緊餃住它,勉強在這侍女提燈出門之前,沖進沒有光的右偏室里。
黑暗中,我用狐眼觀察這周臧,這里的擺設已經有些陳舊,殿頂的木梁上,甚至結蛛網,幾面老舊屏風、陳年的錦緞、傘具、以及一些木箱堆積在此處。
近門處的小木桌上,有數卷竹本疊在一個舊木匣中,蓋子被豎在邊上。雖然我對此時的文字尚掌握不全,但蓋上這幾字還是認得,《不游宮領納簿》。
門外的走動的聲響還未停住,不一會,門外已經是一片燈盞恍惚,似乎又多了一些人。只听到議論紛紛了起來。
「我剛瞧那宮牆,似乎有只狐狸走動。」一較老的女聲道。
「狐狸,這深宮大內,怎有此生物,定是你眼花。」另一年輕女子道。
「或許真是眼花了,一個閃動跑開,或是哪殿娘娘的寵貓。」這個老女聲答道。
「似乎不是牆,卑奴明明听到響動在庭中。」一少女聲音輕輕的說。
「庭中!那尋也不見,難道鬧鬼了不成。」又是一中年女聲。
「莫非是先帝顯靈,先帝你好狠心……」一老年女聲忽然抽泣起來。
「去去,你們快把淑嬪送回。先帝就算顯靈,也不會來這不游宮,見你這罪婦!」中年女聲喝道。
「響動我听得真切,也許確是甚麼狸貓,驚動各位娘娘,請管事娘責罰。」少女的聲音帶著一些驚懼。
「罷了罷了,你好生守住殿門,不許那些畜生們進來,壞了娘娘們的靜修。如若確有哪宮狸貓真的進來,速速喊外面的侍奉官送回,若真是狐狸,喊衛士杖死,把皮毛剝了送來,也好給來冬御寒。還看什麼看,其余人等請回寢安歇,勿要大驚小怪!」中年女聲吩咐了下,喊人散去。
不游宮,這不就是冷宮麼……我听了這些話語,猛然想起來。可是剝我皮毛之事,卻好生嚇人,于是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氣,趕緊躲到了屏風的後面。
又過了一會片刻,我總算休息停當,把扭傷的前腳活動了幾下,不意間,又踫到了屏風殘角,哪知道外面卻翻了一個靠著的銅壺,滾了出去
可這銅壺里,竟然有幾枚硬物,于是聲響便隨著滾動,翻動了數周,直到門邊,方才停住。
我嚇得一身冷汗,皮毛似乎也要濕透。果然,對面間的守殿女子的腳步又響動了起來。
我不得不把鳳楮菊放下,藏到一一個陶筆筒里,一爪從耳中把紅丹掏了出來,含在口中。
果然,屏風已經閃動這光影,那女子提燈已經進來了。
我閉了眼楮,把丹吞咽了下去,只感到瞬時,喉中便有了一注烈火,沖入月復中。我燒得巨痛,胸前火熱,毛發似乎像著火了一樣,從發根開始透起紅光,一直充透到了發梢,又瞬得黑去,像木炭灰燼一樣飄散,化作衣裳。
我的四肢也開始膨脹,尾巴仿佛被斬斷,尖爪和利齒也紛紛顫抖,彼此踫撞,像是發了什麼羊癲瘋,紅光透過了我的眼球,瞳孔前一片黑色。
我已經看不見周遭的景象了,只有身旁的屏風後透過一陣火光的照明。
這震動,必然吸引了那女子,她又上前幾步,繞到了屏風側方,終于發現了我。
「啊」她剛叫出聲來,我就用手在嘴前一噓,示意她不要發聲。
或許因為我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這個女子果真便住了口,我也稍稍放下心來。
「鯀捐!你這又怎麼了!」遠處又是傳來尖叫般的中年女聲。
這女子看了看我,回聲應答︰「姑姑,卑奴不意打翻了一銅壺,望姑姑恕罪!」
「再若這般,定將汝送至尚舍監去清糞!」這女聲恐嚇完,總算一時安靜。
我熟悉了下這人眼的光亮,勉強站起身來,打量了一下這個惶恐至極的侍女︰大約也不過十六七歲,面容清瘦,姿色無常,卻也透著一絲機靈之氣,眼楮略是浮腫,應該是日夜守殿休息不足所致。發飾打扮,也是尋常的侍女等級,不過服裝面料,倒真比常見的好些。
「你是何人?是如何深夜至此!」她退後幾步,卻壓低聲響。
我見她不認得我,便輕聲編了個謊,道︰「姑娘不必驚懼,我乃二殿下殷洪新來的伴讀書童,外邦送了只通靈小狐,讓我暗暗拿給太子一看,未料失手走失入這宮中,只得翻牆尋來。打擾姑娘,萬望守得秘密,勿要讓兩位殿下惱怒,必當它日重謝……」
這侍女似乎也不想多事,便搖頭道︰「此宮從來都是只入不出,可闖不得。那還得想個法子送你出去。」
我一听此話,于是暗自樂了,連連感謝姑娘。
她又忽然想得一事,便道︰「听聞早上御花園中已有行刺,宮中上下已是人心惶惶,若不是看你衣著華貴,乃為貢錦,吾必當報告侍衛。你我約定,若你有什麼禍事,萬萬與我無關,吾福薄命淺,自是死也不認,求得全尸。」
我當然求之不得,便道︰「姑娘名為鯀捐吧,你且放心,吾出去之後,必當想個法子,請王子不日行個賞賜。」
鯀捐也點了點頭,道︰「此乃冷宮,門禁看管甚嚴。不過,往日里,總有些老年侍女、偷偷托帶些禮物,以答謝主子舊情。」
我好奇的問︰「那是如何?」
「每日糞便泔漬,總乘在桶中運走,今日百花盛宴,宮中人手不足,便沒有運出。每每有人托付禮物,總是藏在一桶中夾層。你身形不大,應該可以藏匿,只是不知你能否受得。」
我听了,也覺得有點惡心,但又無它法,只好答應。
「好,那我與管事報告,且說將功補過,把糞車送走,以免宮中異味,你且稍作等待。」說罷,這鯀捐便出去與管事報告,不一時便听到車輪響動,靠近過來。
我趕緊把鳳楮菊從陶筆筒中收好,藏入衣中,又看看了左手臂,似乎已經有些骨折,腫的很高。
鯀捐又提燈進來,告誡我︰「此時無人,你且悄悄跟我來,勿做響動。」便帶我從屏風中走出,離了門,進入一進的庭院。
她搬開車上糞桶的蓋子,我看了一眼,差點沒吐出來,好一個惡心。我趕緊掩住口鼻,看她搬開上面一層木糞盆,下面的桶卻是空的。
我只好猛吸一口氣,翻身進去,忍住呼吸,把身子團成一團。
光又黑了下來,應該是鯀捐搭上了糞盆,蓋住了蓋子,又是一陣震動,只感到這桶車開始移動,這又臭又抖,幾乎讓我吐了出來。
行進了一會,听得一個男聲盤問︰「今日為何你是送糞?」
鯀捐的聲音道︰「今日值守不慎,惹著管事責罰,故將這兩日的污穢之物送至尚舍監。」
「這是出門行牌,速去速回!」男聲頗不耐煩。
「多謝將軍。」鯀捐聲罷,車又開始移動。
又過了許久,這糞車終于停下,頭頂的糞盆也總算移開,我感到一片清新之氣撲來,仿佛救了我的性命一樣,趕緊翻滾著爬了出來。
此時,我看四周,已經是在白虎殿周邊的一個轉角。
鯀捐說道︰「你速離開,吾也不想著你的賞賜,只道是宮禁森嚴,你若被抓住,萬萬與我無干。稍等片刻,讓我先走。」
我連忙謝過,坐在牆角處休息,讓身上沾染的惡臭之氣先被風吹上一會。又目送她把糞分倒些到桶中,然後艱難的推車遠去。
掏出花來,雖然這紅花黃蕊的鳳楮菊已有些壓扁,但總算是保存的完好,于是放下心來,剩下的事,就是我如何回到東宮,又不被與胡青變化的我迎頭撞見。
至于那白狐,也許可以待時候,再與他一同查個究竟。
可我接下來怎麼回去呢?這個難題又讓我眉頭不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