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黑發黑眸，紅裙似火的少女走出來的時候，甲板上負手站立的蕭然只覺得一抹霞光涌進眼中，一剎時，天地倏然褪色。
有一種美，狂野肆虐，張揚無忌，如噴薄的霞光，如爆發的火山，天上地下，獨一無二。
萬物唯有靜默窒息。
鳳羽走到蕭然身側，渾然不知身邊白衣如雪的男子心中涌起的滔天巨浪，只是仔細觀察前方碼頭的情形。
碼頭上很熱鬧，行人、轎子、馬車熙攘往來，隱隱約約中，還能听到嘈雜的人聲傳到耳邊。
人間煙火，生機勃勃。
船剛靠上碼頭，鳳羽的手在欄桿上一拍，人已經躍出，輕輕巧巧落在碼頭上。她對這具已月兌胎換骨的身體素質非常滿意，當然，曲線起伏還不能和前世的金黛比，還要繼續努力。
她負手向前行去，她喜歡了解陌生地方的市井風物，雖然靈魂里面有著這個身體的全部記憶，但是深居簡出的鳳大小姐的那點可憐記憶，實在讓她很無語。
就在這時候，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只見一匹棗紅大馬從遠處飛馳而來，馬上白色衣裙飛舞，一個十五六歲年紀、模樣俊俏的少女，正在揮鞭催馬。
人群紛紛向兩側躲閃。
「閃開，別擋著路！」白衣少女的馬鞭在空中甩動，鞭聲帶著風聲，在人群頭頂揮舞。鳳羽瞳孔一凝，見這白衣少女竟然徑直向她這個方向沖來。
鳳羽身側不遠，有個背著包裹的婦人，懷里抱著個兩三歲大的小姑娘，正往對面走去，此時見到那風馳電掣般奔來的馬匹，竟然嚇呆了，站在那里忘了避讓。
「要撞到人了，快停下來，快停下來！」有人開始大叫起來。
可是那白衣少女沒有半點要停下來的意思，反而鞭子往前一甩，抽到那婦人的肩膀上︰「快滾！」
那婦人被一鞭抽醒，可是那馬來勢實在太快，她懷里又抱著人，哪里來得及避開，她一把將懷中女孩兒向旁邊推出去，正推到鳳羽身前。
鳳羽抱住女孩兒，身子一側，那馬幾乎挨著鳳羽的衣衫掠過。與此同時，鳳羽只听到「唰」的一聲響，白衣少女的鞭子已經抽了過來︰「滾遠點！」
因為懷里抱著個孩子，鳳羽怕傷到小女孩，只能側了側身體，本來抽向頭頂的鞭子落到了左肩上。火辣辣的疼痛從肩膀處傳來，鳳羽渾然不覺，只是揚起頭，面無表情，黑眸定定盯住白衣少女。
那白衣少女目光和鳳羽的目光踫在一起，忽覺心口似被火焰凝成的箭刺了一下，不由得縮了縮身體，但是隨即怒火卻升騰起來，一個賤民，也敢這樣看她？她又舉起鞭子，正要抽下去，眼角余光卻看到了前方大船上的白衣背影。
白衣少女冷哼一聲︰「本郡主若不是有急事，定要挖了你這雙眼楮！」隨即她揚鞭催馬向著大船的方向沖去。
鳳羽听得清清楚楚，臉上神情不變，只是眸光愈發冰寒，冷酷似修羅地獄。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動作，就听見懷中女孩哭叫起來︰「媽媽、媽媽……」
只見那被馬蹄踏翻的婦人，躺在地上，鮮血從身下汩汩流出，一直流到鳳羽的腳下。
婦人雖然已經沒了氣息，可是她的目光一直看著小女孩，臉上凝固的笑容，似在安慰女兒不要怕。
女孩趴在鳳羽懷里拼命掙扎，伸出小手，哭喊著︰「媽媽，媽媽……」
耳邊，听到周圍行人的議論聲。
「好像是凌大將軍府的小郡主……」
「可憐孩子這麼小，唉……」
「看樣子像剛到這里……」
鳳羽看著地面上的鮮血，看著那婦人凝固了的笑容，看著懷里驚駭哭叫的小女孩，恍惚間，眼前的畫面和很多年前的畫面重疊在一起。
五歲的小女孩，站在馬路邊，手里拿著一根棒棒糖，黑寶石般晶亮的眸子直直盯著馬路中央。
馬路中央，一輛豪華跑車前，躺著一對男女，鮮血在他們身下彌漫開來，有一道鮮血慢慢流到小女孩的腳邊。
噴著酒氣的年輕司機在車邊打電話。
小女孩還記得，就在一分鐘前，爸爸媽媽還牽著她的手，正穿過人行橫道，要去對面街道的玩具店給她買生日禮物。
今天，是她五歲生日。
一瞬間，那輛跑車飛馳而來。
小女孩的父母一起把她推開，踉蹌跌出的小女孩，一直睜著烏黑發亮的眸子，定定看著父母的身體，像破碎的紙片，飛到空中，然後重重摔下來。
母親用力扭著頭，給她了個微笑，隨即，微笑凝固在血泊里。
年輕司機的母親帶著律師很快趕來，傲慢的闊太太安撫著兒子，律師在和警察交涉。
救護車趕來，醫生宣告車輪下的男女已經無生命體征。
圍觀的人群，交頭接耳。
「很有背景的人家。」
「警察都那麼客氣，唉，可憐的人，估計是白白被撞死。」
小女孩听著人群的議論，不哭也不叫。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站在馬路邊，拿著棒棒糖的沉默女孩，也沒有人會想到，這個沉默的女孩，會和那車輪前的男女有什麼關系。
所以，也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沉默女孩的消失。
女孩已經鑽進了跑車，蜷身藏在後排座位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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