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蒹葭也在其此中,倒來湊趣——作為「不恭詩社」的代表,上次探望時不知道哪里獲取了靈感,回去寫成了詩,這回來的時候,拿著稿紙說︰「一篇新作。」
就有傳閱的,或者夸獎,或者貶低,給衣伊人,伊人卻說︰「我這水平哪懂好詩?另外還有那麼多事等著處理,得抓緊忙。」
蒼蒹葭眼巴巴地看她,被樊媧瞧到,就說︰「給我看看。」
蒼蒹葭回神,忙遞過來,樊媧認真讀了,但見寫的是︰「
精神病院
一
對著病人的圍觀,
大夫們冰一樣的神情挖著坑,
說︰種豆得豆,種狗得狗。
把一只只活生生的寵物深深埋下,
他們低頭的艷笑里有母狼的怒吼。
據說院長喜歡悠悠的深夜,
一面聆听來自地獄的狂吠,
一面坐飲浸滿麻醉劑的老酒。
看著藥劑冰一樣溶化,
趁著月光冰一樣的簡陋。
二
大夫的教導記得也好︰
他說雪白雪白的煤塊,
就象工作人員的大褂;
他說病一病吧,病一病吧,
讓黛玉度過披著棉襖的盛夏。
牽豬的貴婦來尋找佣人,
大夫跳槽合乎情理——
他用情理襯托自己的瀟灑。
三
病人的鑒定是醫學界的難題,
權威也只有兩條邏輯。
強硬的使用邏輯二,
溫柔的使用邏輯一。
或者直接打暈,
或是引誘不已。
邏輯一︰
說自己是瘋子的一定是瘋子;
邏輯二︰
瘋子不會說自己是瘋子。
四
最後的患者是雨幕的來客,
他用歌聲送走單調的的彩虹。
這人說︰
藝術可以超越生命,
大夫說︰有病;
護士說︰有病。
這人說︰
理想可以很神聖,
大夫說︰有病;
護士說︰有病。
這人說︰
風不動,雲不動,只是青山動。
大夫護士齊聲說︰有病。
五
病人Q對護士Y小姐無比崇拜︰
喜歡你給我打針的樣子,
喜歡你把古怪的藥物輸入我發達的身體,
就像俺們局長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語。
你的腳步,
走過鐵欄的寂寞,
象貓一樣地揣摩夜色的心窩。
銀河的波動可是你的秋瞳?——
問你刻薄的柔情。
時常月光下,
病人K對她的背影莫名其妙地喊上一句︰
雷切特,我愛你。
然後沉沉地睡去。
夢中又喊著︰
酋長,你在哪里?
六
B大夫反復論證——
沒病的人談戀愛,
就得有媒有妁、門當戶對。
有人講梁祝,
他說瘋子;
有人講王子與水晶鞋,
他說瘋子。
一位姑娘走進門,
飄逸的姿態拂動長裙。
B大夫自我診斷︰俺是瘋子。
七
痛苦是愚蠢者的痛苦,
幸福是我的幸福——
大夫的格言為生物呼喚。
這位名醫吃貓專揀幼崽,
喜歡當著老貓的面,
將它一撕兩半。
他的嘴角滴著小生命的鮮血,
仿佛地獄在咀嚼人臉。
一面享受生猛的味道,
一面欣賞老貓淒慘的雙眼。
那天病人瘋六請客,
酒後走進野生動物園,
大夫習慣性地去抓虎崽,
結果被母老虎給一撕兩半。
老虎嘴角沁者血,
一面欣賞病人笑眯眯的雙眼。
八
螞蚱一樣的身材,
看守D經常酩酊大醉。
他同時肩負抓人的任務,
每次都抱著繩子蜷在車尾。
那天喝多了酒,
一只螞蚱請他參加宴會。
席間听到地底低低的哭泣,
他從三樓摔入草叢,
竟然還蓋著棉被。
一條蛇在被上流著口水。
九
有的好端端被扯進來,
神經兮兮地出去,
原來院里也遵循了作用與反作用的原理。
十
先生來就診︰
我時常感到無力和自卑。
F大夫的答復聲很低︰
它超出我們的醫療範圍,
因為這是物質問題。
十一
E大夫以冗長的報告聞名于世,
尤其喜歡講指鹿為馬的故事。
那次他拿來一個足球說︰
強迫就是科學的醫理,
誰不听話就把誰塞到里面。
病人們開始踢來踢去,
三個月後揚言要在世界杯上奪冠。」
這倒不是她喜歡的風格,便莞爾一笑,說︰「也許我不懂藝術,但我看到了生活。」
蒼蒹葭連忙道︰「我寫的就是不該懂的藝術,真是生活。」
樊媧便道︰「各有各的喜好,自然各有各的看法。我看寫的還是很好的。現在每天都在產生精神病人,我們自己也經常感到抑郁,但醫生少得可憐。其實精神病院一直是一個具有很大爭議的地方,在許多時候,它甚至行使著監獄的職責。記得前幾天媒體上就曝光了一家精神病院公開表示他們從不收精神病人。詩中所寫正常人被抓進病院的事情更屢屢見諸報端,也不是什麼新鮮事,的確符合生活。世界詩人大會很早就對精神病院作了評價,在宣言中明確提出抗議。」
大家紛紛稱是,難免又聯想到現下,無事的就評論起醫院和大夫。
王瓊說︰「現在醫生很好做了,病人一通檢查,各種儀器就盡管用吧,過後他們看一眼片子,就一句話——用某某藥,呆個十天半月,說上一句‘出院’,完事大吉。這活兒連我都能干。以前的大夫那是要真功夫的,用眼楮一瞧就知道你得的什麼病,得怎樣治療,分寸妙到毫巔。」
幽萍雲卻鳴不平,言道︰「其實這是一個社會問題,畢竟責任是誰也擔負不了的,有個儀器依據,大家都沒話說。醫生護士們也很不容易,每天要接觸各種各樣的病人,若是我,一天也干不下去了。」
樊媧獨有感慨,她說︰「不管中醫還是西醫,很欽佩那些創造出各種醫療方法的人們。比如《本草綱目》,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寫出來呀?!」
談了一通,安排人晚上照料,別人就先回去休息。
次日,香憐的家人忽然來到,私聊後也不知道怎麼說的,竟然皆大歡喜。只是香憐不想再到學校,出院後便與她們灑淚辭別,汽笛一聲,回奔南方。
樊媧她們解月兌說︰「呵,輕松的感覺真好。」回去後被大伙兒著實表揚。
偏巧隔天又開始放中秋小假,能得閑十多天,便各自樂呵呵地打點行裝,腳快心急的已經出門踏上歸鄉路。
「米娟,你怎麼不動彈?」王瓊收拾完問。
「我不回去了,來來回回的,麻煩。」米娟輕輕答了一句。
吾花在旁邊看出意境,便對王瓊說︰「你走你的吧,我來陪她。」
「哦。」王瓊于是道別,「那我走啦,車票已經買好。大下個禮拜再見。」
吾花送她出樓,回來言道︰「我陪你回家看看吧。房子也該照料的——現在的房子,三天兩頭漏水漏電,夜里正睡著,牆就倒了,已經不稀奇。老沒人可不行。」
米娟淡淡一笑,說︰「沒事兒,已經找親戚照顧了。家里除了書籍,什麼都沒有,不用管了。一回去,又要勾起傷心往事。」
吾花卻道︰「往事莫談傷心,有牽掛的回憶都是美好的。那里有媽媽的影子,回去看看吧,我陪你。而且上上墳,燒燒香,也都可以。」
「謝謝你,但真不用。」米娟終還是推個托辭,「你知道我家離這兒多遠嗎?到家立刻往回趕,恐怕都要遲到。」
吾花娟然說聲︰「未免嚴重。」
然後起身道︰「不回就不回吧,那就去我家。」
這話親切中來,悠答答入耳,就到米娟心窩里去,竟逗出她燦爛歡笑,問了句︰「那好嗎?」
吾花一愣,卻笑︰「你好像事先打好主意了?」
「我是想去你家,只是怕給你添麻煩。」米娟不好意思地承認。
此正是︰
諱患說醫相救助,求死論生兩為難。
何人有幸詩中與?看罷微覺粉黛寒。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